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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厄将一大群人引到了钟塔下的小花园时,它的灵魂已因肉|体的排斥而开始受损――奥利维奇的躯壳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头发脱离、指甲断裂、肢体内从表层到肌肉组织都出现了骇人的血丝、骨骼也开始脆化――这毕竟是凡人的躯体,根本承受不起一位深渊之主的灵魂,哪怕只是灵魂的残片。
“安格斯――!!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你这混蛋还想看戏到什么时候?”通过精神链接,灾厄的愤怒精准地传达到了它的契约者脑海中。安格斯・末日审判冰冷一笑,语气慵懒,“随意地动几下手吧,灾厄,破坏地面表层的伪装就行。”
灾厄愤然止步,翻身还击,一爪抓断了立功心切围上来的几名战士的武器,逼退对方后猛一剁脚,铺设了鹅卵石的散步小道层层开裂,泥土翻飞。
众人被对方的忽然发威吓了一跳,包围圈散开了一些;灾厄愈加卖力,双拳冲地面猛击,尘土飞溅,大量灌木、观赏林木被它轰得根须尽断、撕扯着泥土离开地表。
“吼――!!”
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堕落主教再次发出非人狂吼,但半包围它的人们脸上的惊骇、不由自主退后的脚步,却绝非出于对它的畏惧――这个环境优雅怡人的小花园,在地表的土层、绿色植物被破坏后,地下竟然露出了一具具森森白骨!!
“很好……辛苦了,灾厄。”安格斯满意地抬起左手,手指在虚空中快速地划出一个微型法阵,解除了对契约者灵魂的奴役;痛苦不堪的灾厄之主灵魂一轻,立即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这具躯壳;而龟缩在黑猫体内心如死灰的奥利维奇在一阵身不由己的拉扯中灵魂一颤,再恢复知觉时已经回到了本属于自己的躯体内。
尾随在众人身后的布莱尔・林赛城主目瞪口呆地瞪着这个小花园中的巨坑,饶是他见惯了贵族人家那高贵假象下腐烂的本质,这会儿也为奥利维奇的恶毒手段打了个寒颤……这位红衣主教来到杰佛里城、置下这座府邸仅有十年而已!而这坑中的白骨,又何止几十具?!
贵族们确实视平民为草芥,但并不表示贵族们会对这个缴税最大的群体肆意滥杀――从幼童成长为可带来财富的劳动力需要至少十几年的时间,即使自由民得罪了贵族,等待他们的命运也多数是终身奴役、用一生的时光来为贵族供奉财富。
林赛城主猛然抬头,怒视场中忽然跌坐在地的堕落主教,双目喷出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来人啊――谁砍下他的头颅,我将与他分享林赛家族的荣誉、赏赐他家族骑士的地位!”
城主大人自然不是为了奥利维奇的残|暴而愤怒,他此刻的心情与他做出来的表象呈反比,巨大的喜悦让他保持不了冷静,全身都在微微发抖――残暴嗜杀的堕落红衣主教,其真面目暴露后在他这位城主大人的命令下及时被格杀,这是多么大的功绩、多么大的政治资本?!别说国内的贵族将为他的成就而侧目,连教廷都必须“感谢”他!只要他手握奥利维奇的头颅、这片深坑里的骸骨、以及这一大批见证者,他就拥有跟教廷正面讨价还价的本钱!
――大贵族的家族骑士!这个重赏让骤然间经此变故而腿脚发软的职业强者们目中精光大放,一个个猛地盯向那个浑身裂开的皮肤处开始涌现血液的堕落主教,就像是在看着一头浑身珍宝的异兽。
奥利维奇回到自己的身体后没有半分喜悦,而是瞬间被剧烈的疼痛所淹没――濒临死亡边缘的躯体让他一瞬间似乎看见了死神的召唤,过度的痛苦让他甚至无力发出惨叫,只能瘫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张了嘴,竭力与让人疯狂的疼痛对抗。
他不想死,哪怕已经落到名誉全无、躯体残废的状态,他仍旧想要活下去;一个小时前他还拥有让人羡慕敬畏的地位、雄踞一方的权势、庞大的财富,转眼间就落到苟延残喘的境地,他怎能甘心?
包围着他的职业级们在往日只是连舔他鞋子的权力都没有的渣滓,但现在这些人全都两眼放光地看着他,毫无敬畏地蔑视着他,嗷嗷叫着冲向他――巨大的屈辱和不甘让奥利维奇刹那间几乎忘记了身体的疼痛,他拼命地扭动脖子,想要求取一线生机……
眼角的余光扫到一群白袍的熟悉身影,奥利维奇瞳孔一缩,顿时兴奋得嘴唇剧颤――他的守夜人!
溃逃的守夜人在重新集结后又找了回来,即使选择了堕落,奥利维奇仍旧是他们的主人,他们的信仰不容许他们轻易放弃他。
但诡异地是,这群守夜人并没有上前……他们赶到的时候正是灾厄奉命破坏地表的时候,当小花园下的累累白骨暴露,不止是外来人怔住,他们也怔住了。
隶属于奥利维奇的守夜人小队共有十人,队长名为法兰克林・潘西。经历层层选拔升为守夜人的白衣主教每一个都是教廷的精锐储备,只要做出一定的成绩、积累到足够的资历,他们每一个都有机会成为未来的城市主教。
附属的红衣主教选择堕落跟守夜人无关,只要奥利维奇不犯下不能被原谅的罪孽、经过审判送入圣地禁区忏悔,他们这些守夜人还能在教廷的安排下另觅高就。出于守夜人的尊严,他们不能让奥利维奇在堕落中做出过头的事件,或是如猪狗般被人所杀,所以他们又追了过来。
但现在,接触到奥利维奇的求救目光,法兰克林・潘西一动不动,和他仅剩的四名队员站在远离人群之处,冷眼看着一个粗鄙的战士提起长刀,砍向他的主人的脖颈。
从期翼到绝望,奥利维奇的双目化为死灰般的暗沉;冰冷刀锋接触到他后劲的一瞬,他忽然想了一件事。
他从不隐藏自己的喜好,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想要讨好他的人努力为他搜集各色美人。
他确实喜欢美丽的人,喜欢给他们佩戴上昂贵的珠宝,给他们穿上华美的袍服,给他们最好的物质享受,然后……用自己的手一点点地让那些美丽无匹的玩物们珠宝般的眸子渐渐被绝望淹没……
当然,对外他的处理方式是――宣称他给了那些让他愉悦过的美丽生物们一大笔钱,送他们去全新的地方享受他们接下来的人生。
守夜人与护教骑士互相较劲,为了赢得他的“恩宠”,法兰克林・潘西曾将自己的侄女献给他――
刀锋入皮,入肉,入骨。
双眼失去神采的最后一刻,奥利维奇自嘲地笑了笑,而后,他那颗只能勉强辨认出五官的头颅就被人砍了下来。
对外间的事儿一无所知的东・托莱在格洛丽亚理直气壮的指使下茫然地跟南一起把大厅中的金银器皿一股脑儿抱进从落地窗那扯下来的窗帘里,干了一会儿后他总算觉得不对劲了,拉住弟弟的袖子问,“怎么回事?我们在这里干什么呢?那女人是什么来头,这可是奥利维奇的家啊……”
南实在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呃……这位女士名为格洛丽亚・飓风,是昨天救了我的人。至于奥利维奇……他好像……堕落了。”
“诶?”东的脑子木了一会儿,“飓风?格洛丽亚・飓风?有称号的魔……施法者?奥利维奇堕落了?你在说什么呢……”晚了一秒找到南话里的重点,东立即紧张起来,“等会儿,那女人救了你是怎么回事?你遇到危险了?”
简短地把昨天夜里的遇袭说了一下,南以一种前途渺茫的语气说道,“……就是这么回事儿……飓风女士似乎已经认定我为她的追随者了,我想……我可能真的得为她服务几年。”
“夏洛蒂?是不是比尔博姆・夏洛蒂?那个混蛋王八蛋,居然如此无耻――夏洛蒂家的家教是如此不堪的吗?简直愧对贵族之名!”东气得原地转了两个圈,又抓住南的胳膊问,“你没伤到哪儿吧?”
“我没事,东。”
“那就好……为一位有称号的施法者服务几年也没什么,刚好你也需要离开这里一些时间。”东松了口气,“对了,奥利维奇是怎么回事?”
“他选择了堕落,我们进来的时候……还看到他在袭击城主大人。”南说道。
“哈……哈哈,我在这儿傻等了一早上,外面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天父在上,还好我一直呆在这屋里哪也没去。”东顿时有些幸灾乐祸,“奥利维奇和林赛,就让他们去斗吧,我看接下来他们是没有余力去想怎么拿我们家来做靶子了……不,不行,谁知道林赛会不会继续他之前的安排,那家伙心胸可不怎么宽广。看来我也得离开一段时间……你放心地跟那位施法者走吧,南,我去乡下等你。”
“嗯……”南欲言又止,想了想,颇有些艰难地说,“东,我想……我想说,我并不是在非议他人的品格,只是飓风女士有些……不太听得进别人的意见和建议。”
“所以?”东疑惑。
南以手掩面,“飓风女士是为了救你而来的,虽然事儿没到需要她出手的那一步……但我不认为她会认为你现在的安全跟她无关。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也许你也得跟我一起……当她的追随者。”
“呃?!”东傻眼了。
飓风女士将大厅和一楼各房间的搜刮任务丢给了托莱兄弟后自行上了二楼,二楼到四楼的房间较多,但摆放的贵重物品明显不如充当门面的一楼;往空间手镯里塞了不少东西后她不甘心地将奥利维奇的起居室和卧室翻成了一团糟,而后气哼哼地放出巫师之眼,搜寻这座府邸里设置了防护阵的地方。
不久之后飓风女士眼睛一亮,御使风力直接从四楼窗口飘出,绕过人声繁杂的小花园,来到了钟塔。
最顶层的房间中,格洛丽亚翻着白眼瞪着施施然端坐着的安格斯・末日审判,嘴角一抽,“原来你在这儿……那么外面那些吵得烦死人的无聊事儿都是你干的咯?”
“日安,飓风女士。”安格斯优雅地颔首,算是致意,“别误会,我只是被人请来做客而已。”
“得了吧……你失踪前的‘光荣历史’,我知道的就不少……”格洛丽亚斜视着他,“你所到之处……引起的混乱还少吗?”
“我确实只是受邀而来。”安格斯微微一笑,手指逗弄着趴在他膝盖上半死不活的黑猫,“只是呢……家主人那种喜爱粗暴摧毁美丽事物的行事风格我很不喜欢,所以就稍微做了个小小的‘游戏’。”
――暗室中的布置并非全新,不少细节处留有旧居住者的痕迹;护教骑士们为奥利维奇收集美人的事儿明显不是第一次,而奥利维奇的府邸中却看不到那些被收集来的情人们……迹象太明显了,安格斯想忽视都不行。
“嗯……我希望你那种想做游戏的心情永远不要用在我身上。”格洛丽亚懒得计较了,大手一挥,“我的事情办完了,现在,跟我好好找找这儿还有什么值钱点的东西能充当旅费;冒险总是要花钱的,这种好机会可不能错过。”
“乐意效劳,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