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是苦涩还是恐慌。
明乐只觉得喉头发涩,微微仰着头,看着眼前宋灏近在咫尺的面孔,意有所指的摇了摇头。
“怕吗?”宋灏却像是未曾领会她的心意,只在她头顶低声问道。
说完,却不等明乐回答,已经再度凛冽了眸光抬头看向易明峰道,“如果你有把握,不妨试试看能否真的留下本王来!”
话音未落,他已经足尖点地,带着明乐纵身而起。
明乐心下一惊,虽然不很赞成他这样冒险的做法,但她素来分的清楚形势,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拖他的后腿,只就一咬牙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身。
宋灏提了内力,连续几个起伏向芦苇荡的外围奔去。
明乐帮不上忙,被他携着离开的同时只来得及于百忙之中回头观望身后的情况――
因为变故突然,后面自然引起不小的骚动,而在所有人当中,易明峰明显已经洞悉一切,只在宋灏纵起的瞬间已经提步追来。
为了掩护宋灏,柳扬等人立刻动手,全力拦截意图追随易明峰的杀手们。
宋灏这一次出现,身边带着的死士不过五六名,再加上明乐的影卫,整合起来也不过十余人。
虽然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但是因为事关重大,易明峰选拔出来的杀手也都极为难缠,再者寡不敌众,见到易明峰孤身去追宋灏,立刻记有几名杀手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柳扬等人生怕宋灏会有个闪失,也就不敢恋战,匆忙去追。
一时间芦苇荡里人头攒动,数十条人影起伏飞纵,于茂密的之也间激起狂风巨浪一般的架势。
不过瞬间,之前刀光血影的野地当中就只剩下陈成那一行被彭修暗中派遣过来的护卫。
“头儿,这事儿好像有点不对!”见到宋灏和易明峰等人相继离开,一个侍卫不安道。
今天易明峰会在这个地方对明乐下手,本来就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本以为宋灏既然插手,即使心里不甘,易明峰也一定会时刻而起,可偏偏事与愿违,他竟是直接把矛头直指宋灏,难道――
难道是想连宋灏也一次性的解决掉吗?
宋灏是当朝亲王,先帝唯一的嫡子,姜太后的亲生儿子,统领御林军又手握重兵――
易明峰的这个举动近乎是不顾一切的疯狂。
可他却不该是这样自绝后路的人啊!
陈成心头巨震,愕然怔愣半晌,突然想起易明峰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手脚一凉,眼睛不可思议的瞪得老大道:“难道――殷王摆的只是一道空城计?他根本就没有带人来?”
怪不得易明峰的态度会突然转变,这也就很好的解释了他行为前后出现诧异的原因。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怎么会?”护卫们也颇多诧异。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们也去!”陈成稍稍稳定了情绪,提步就追。
方才他们和易明峰合作围攻明乐的事情已成事实,已经完全没有了撇清的可能,既然发现了漏洞,总那就不妨加以利用,总好过等到宋灏和明乐脱困之后再反过来对他们实施报复。
在有机可乘的情况下,人的勇气总要更大一些。
护卫们相视一眼,就各自坚定了信念,跟着陈成追过去。
宋灏携着明乐一路飞纵,直至出了那片芦苇荡。
他自幼就在南疆军中历练,又因为那些难以启齿的原因,故而自虐一般的对自己严苛要求,所以无论文才武略哪怕是拳脚功夫都比同辈中人要精进很多。
只不过因为携着明乐一起,受了很多束缚,再加上易明峰的身手也不差,竟是在后面死咬不放。
眼见着宋灏出了芦苇荡,眼前的视野骤然开阔,易明峰的目光敏锐的四下一瞥,刚好看到几个身着衙役服侍的官差从远处的羊肠小道上往这边寻来。
该是押解易明真的人循着线索找过来了。
易明峰的目色一沉,完全不加考虑的立刻一提内力,将自己的体力发挥到极致于半空中连着两个翻转落地,直接挡在前路上将宋灏阻住。
听闻空气中衫划过的猎猎之声,宋灏已经警觉的刹住动作,身形一侧,将他从前路上刺来的一剑避开。
冷厉的剑锋贴着明乐的头顶斜擦而过,夹杂着宋灏鬓边垂落的墨发给削掉了一缕,冷风一带,就在眼前的空气里隐没了踪迹。
宋灏下意识的抬手护住明乐的头顶,同时眼中爆发出凛冽的杀意霍的抬头对上易明峰的视线。
“殷王,你果然是好胆量。”易明峰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但是很难得,脸上表情竟是钦佩多余讽刺的对宋灏说道,“就带了这区区几名护卫,你就敢站出来与我公然挑衅,我差一点就真的让你浑水摸鱼给糊弄过去了。”
刚开始他也未曾想到这一点,后来突然恍悟――
京中孝宗对宋灏一向诸多戒备,他能在瞒天过海的离京连夜奔赴这里已属不易,再想要掩人耳目调动大批人马过来助阵,其难度可谓相当之大。
易明乐本来就是秘密出京,就算只是为了不暴露她的行迹,宋灏也一定要慎之又慎,所以――
为保万全,他是极有可能会铤而走险的。
“本王何须对你挑衅?易明峰,你也未必太看得起自己了。”宋灏冷然的一勾唇角,那弧度却未曾构成一个笑容展现出来,“今天你要强行留我下来,大可以试试看,但若要说是站在本王对面――你?”
宋灏说着,漠然摇头,然后一字一顿的继续道,“还不配!”
在这普天之下,唯一可以被他放在对等的位置来看的就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哪怕是孝宗,他都未曾被他视为值得一决高下的敌人,如果不是因为明乐,他根本就不会介入和易明峰这种人的私斗之中。
宋灏的态度冷傲狂肆,自有那么一种盛气凌人又高高在上不可企及的感觉。
易明峰相对也是个极度骄傲的人,这样被人蔑视的态度必然不会好受。
“怎样都好!”不过他却是未动声色,迎着宋灏的目光,不愠不火的继续道:“不过有一句话王爷还是说错了,因为这一局,看来我是真的押对宝了,现在是不是该换做我问,殷王殿下您现在又当如何打算?”
他说着,也不等宋灏回答,就意有所指的斜睨了他怀里的明乐一眼,一字一顿道,“你应该是不准备舍弃这个丫头自己一个人走的,想必多说无益了是吗?”
如果宋灏有拿自己的安危出来权衡过,那么他也就不会一意孤行走到现在这一步。
虽然从一开始,他对明乐的态度表现的很模糊,差一点就混淆了易明峰的判断,但是现在一切明了――
盛京传来的传闻非虚,殷王宋灏对易明乐的确非同一般,今日宁肯孤身犯险,也要带她走!
这个发现,让易明峰心里喜忧掺半,一则抓住了宋灏的弱点,二来――
宋灏对明乐这样的态度着实让人觉得可怕。
宋灏莞尔,唇角展开一个舒心的笑容,“所以呢?你有把握留下我?”
说话间,他一直环在明乐腰际的右手突然收紧,用力拥抱了一下,然后不等明乐反应就自主的撤了回来,扣向自己的腰带。
易明峰一直全神戒备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察觉他手下动作,心里立刻明白三分,不由分手举剑就刺。
彼时宋灏的手指刚刚触到自己的腰带,见他袭来,飘身而退的同时先是暗中一掌将明乐远远的推离身边。
易明峰一剑刺空,立刻手腕翻转,换了个方向直取明乐。
明乐正被宋灏推了个踉跄,脚下步子未稳就先听闻身后紧促而至的风声。
在易明峰手下,完全没有她侥幸对抗的机会。
明乐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当机立断的直接不再试图稳定身形,而是将计就计的往地上一扑。
听闻易明峰的剑锋从脑后划过,明乐身子落地,就势往右侧一滚。
而易明峰也未曾想到她会如此机变,再次失手之后,身形骤然一顿,待要再出手时,身后宋灏的手里已经多出一柄薄如蝉翼的软件,银色的剑花翻转向他袭来。
易明峰心神一敛,立刻回身横剑阻拦。
两剑相抵,刺啦啦刺耳的碰撞声中激起一片细碎的火花。
易明峰被宋灏的内力震退半步,脚下步子一收,立刻提了内力迎上,下一刻却是后腰一阵刺痛。
易明峰眉心一跳,手下突然就泻了力气。
宋灏亦是皱眉,没有想到明乐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手。
明乐却未在意两个男人的反应,下手的时候稳准狠,收手的时候也干净利落,一把拔出插入易明峰后腰簪子,趁着他分神的空当一抬手以尖锐的簪子抵住易明峰的喉头。
宋灏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手下动作却不懈怠,一步上前,反手一捏易明峰的手腕下了他手中长剑。
茶具宋灏眼中那一瞬间黯淡而矛盾的色彩,明乐只就视而不见,左手握着发簪挟制易明峰的同时另一手已经一把夺下宋灏手中软剑,反手递送还给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
明乐坚定的对他略一点头,宋灏的目光沉了沉,却未曾开口,而是顺从的把软剑接过去,重新在腰带里藏好。
三个人缠斗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并不太长,此刻尘埃落定,芦苇荡里的其他人也都相继赶来,同时远处的小道上一群衙役也听到打斗声或许寻来。
见到易明峰竟然被明乐制住,所有人俱是一愣,面面相觑的不知作何反应。
影卫和柳扬等人迅速聚拢过来,护在了明乐和宋灏身后。
“这是――”一个负责押解易明真北上的衙役用力的甩甩头,半梦半醒道,“殷――殷王殿下?”
“你们是负责押解易氏前往北疆的衙役?”明乐凤目一挑,已经当机立断的先行开口打断他的话。
“正是!”那衙役咝咝的抽了两口冷气,看着眼前的状况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指着明乐等人结巴道,“不过这里――你们――”
虽然他不认得明乐,但不管是宋灏还是易明峰都不该出现在这里,尤其这两人素无交集,眼前这景象也过诡异些了。
“易氏死了!”明乐开门见山的直接道。
“什么?”在押解途中出了这样的差错,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一众衙役不由的勃然变色,骇然道,“这怎么可能?”
易明峰额角青筋暴起,喉头抖动,刚要说什么,明乐已经察觉他的意图,手腕稍稍往前一送。
尖锐的簪子刺破皮肤,伤口微小,却立时涌出一丝鲜血。
这个丫头下手狠辣,绝不容情,易明峰几乎可以断定,此时只要他敢贸然开口,那么下一刻必定见血封喉。
易明峰的面色铁青,眼神阴郁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明乐心冷笑一声,这才不徐不缓的把目光往往四下里扫过陈成那些人,道,“这个问题,确乎还是要问一问易世子和平阳侯府的这些护卫们了?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易明真失踪看守她的衙役们大清早起来送饭时候发现的,所有人都只以为是她趁着雨夜逃走。
这会儿见到易明峰和平阳侯府的人出现,几乎是顺理成章的,在所有人的心里都行程了一个定式。
深吸一口气,易明峰强压着心头怒火,一个字一个字用最平静的语气从牙缝间挤出来,“真要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吗?你不要命,难道也不给殷王留一线余地?”
宋灏袒护明乐的意图十分明显,现在就看易明乐对他的态度如何了。
孝宗随手都都在等着抓宋灏的小辫子,今天这里的事一经抖开,易明峰虽然难以自圆其说,但宋灏所要受到的冲击也必然不小。
易明峰这话隐含的警告意味十分鲜明。
明乐面沉如水冷冷的看着他,沉默片刻,却是突然失声笑了出来,道,“易氏是我叫人溺毙的,又与殷王殿下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