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心若已死,唯有旧梦(6000+)
出了茶楼,大街上,钟倾城失了魂地游荡着,周兴平跟在一旁,担忧地看着钟倾城!
大街上,人来人往,黎啸的汽车早已开出老远!这是法租界的梨栈大道,钟倾城走着走着,路过二哥曾经开过的医馆,抬头望去,医馆已经换了招牌,换成了一家粮食铺!
钟倾城继续往前走,神情恍惚,在茶楼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他抱着她离去了!他紧张她!曾经阿啸总喜欢那样抱着自己,寸步不离,即使是去钟府提亲,也要那样抱着自己离开钟府,生怕自己跑了!可到现在,他却抱着另外一个女人,从自己眼前离去,这该多么可笑!钟倾城!你太可悲了!
“卖报咯!天津日报!卖报咯!天津日报。。。”一位孩童背着打着补丁的布包,挥动着手中的报纸,卖力地吆喝着。
钟倾城抬眸看着眼前吆喝的报童,想起棚户区的那些孩子,凄凄地苦笑,随手扯过报童手中的报纸,攥在手中!她也不知为何!只是想看看,这样的天津,每天有什么大事发生!
“小姐!一份报纸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报童追在了钟倾城身后,稚气的声音嚷嚷道。
周兴平跑上前,立刻丢了一块铜板给报童,“小孩!给!那小姐的报纸,我买了!”
“谢谢!先生!谢谢!”报童忙不迭地道谢,继续吆喝着。
钟倾城攥着报纸,低头看着,报纸上大都写了天津发生的命案,以及哪个督办长的丰功伟绩,钟倾城漫不经心地扫过,周兴平跟在身旁,紧张地凝望着钟倾城!
钟倾城将手中的报纸翻过一面,报纸背面,赫然熟悉的两人跃在眼帘,醒目的标题:“黎二爺與王錦萍小姐喜結連理,婚期在即!”标题下更是两人挽手的图片,依旧是那一张冷峻不羁的面容,身旁的王锦萍笑嫣如花,亲密地依靠在他的肩头。
钟倾城僵住了双脚,站在街口处,双手颤抖地拿着报纸,双目紧紧地盯着报纸上的两人,泪珠一滴滴落下,落在报纸上,浸湿了报纸上的图片。。。
棚户区,破庙里,一群孩子正抢着钟倾城手中的糖,欣喜地吃着!
“倾城姐姐!黎哥哥怎么没来?”小男娃丫蛋嚼着糖,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钟倾城。
钟倾城抚摸着丫蛋的脑袋,凄楚地笑了,“你黎哥哥要成亲了!”
丫蛋听着,有点懵然,一旁稍大点的小女孩,欣喜地叫道:“倾城姐姐,黎哥哥要娶新娘子了吗?”
钟倾城哽咽着苦笑,“是啊!他要娶新娘子了!”朦胧的眼眶,眼前浮现阿啸带自己来棚户区的情景!光景依旧,物是人非了!
“太好了!黎哥哥要娶新娘子咯!小桃子有糖吃了。。。”一群孩子欢快地蹦跶着。
“倾城姐姐!你怎么哭了?你不开心吗?”小女娃小桃子盯着钟倾城婆娑的泪眼,天真地问道。
钟倾城捂住酸楚的鼻子,忽地起身,朝门外跑去!一群孩子望着钟倾城落荒而逃的背影,一脸愕然,继续嚼着口中的糖!
不远处的桥上,钟倾城双手捂住脸颊,失声痛哭着,羸弱的身子抽泣得发抖,路过的行人,黄包车时不时侧目望去!
周兴平慢慢地靠近钟倾城的身后,掏出身上的锦帕,递给钟倾城,“他经常带你来这里吗?那些孩子都很可怜!”
钟倾城抹去眼角的泪水,侧目看着周兴平,哽咽道:“阿啸说过,有一天要和我生许多的孩子,可是我连他的孩子都没保住,孩子就这么没了。。。”
钟倾城忍不住又一次落泪,眼眶的里的泪水涌出,无法抑制地涌出!
周兴平看得心疼不已,轻轻地拥她入怀,轻拍她的后背,轻声低喃道:“倾城!嫁给我好吗?让我照顾你的余生!我不会让你落一滴泪!相信我好吗?”
钟倾城愣一下,一把推开周兴平,擦拭着泪水,躲闪到一旁去,严声回道:“兴平!谢谢你!你是一个很好的男子!我配不上你!那日,你和你爹在书房的谈话,我不经意听见了!兴平!你爹说的没错!我不清不白!不配嫁给你!”
周兴平怔了一下,有点意外,他和爹的谈话,她竟然听见了,周兴平心里有点恼怒爹那日说的,上前一把扳正钟倾城的身子,双手紧握她的双肩,清俊的眼睛盯着钟倾城婆娑的双眸,郑重地开口道:“倾城!我爹说了什么!你不用理会!我是真的想要娶你!想要照顾你一辈子!过去你怎么样,我都不在乎!如今黎啸都要成亲了!你不该为自己寻条出路吗?我知道你心里还放不下他!你只要答应嫁给我,我会慢慢让你忘记他!以后我们会有我们的生活,也会有你想要的孩子!你说好不好?让我照顾你?”
周兴平一想到能够让倾城为自己生儿育女,情绪抑制不住的激动!
钟倾城抬眸凝视着一脸认真的周兴平,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很好,可是一想到,要和除了阿啸之外的男人共度余生,为他人生儿育女,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
钟倾城清冷地拨开周兴平紧握着自己的手掌,摇头道:“对不起!兴平!我不爱你!我不会嫁给你!你知道的,我只爱他一人!”
钟倾城断然拒绝了周兴平,落寞地往回走,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她知道自己伤了周兴平的心!
周兴平被这么直接冷漠地拒绝,心一阵阵绞痛,事到如今,她还是放不下他!
“倾城!他都要娶别人了!难道你还想着嫁给他!难道你想做他的妾吗?”周兴平略带愠怒地敢上前,厉声质问道。
钟倾城停下脚步,神情失落地望着周兴平,自嘲般苦笑:“妾?我不会给他做妾!我不会和那个恶毒的女人共侍一夫!我这辈子谁都不嫁了!”
钟倾城淡淡地说完,脚步乏力,背影阑珊离去!独留周兴平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钟倾城决然的背影!
五日之后,周公馆,晨曦微露,钟倾城起了个大早!下床换了一袭无袖大红色的旗袍,长长的秀发挽起,戴上一朵昨夜里从后花园里摘来的一朵粉月季,月季花入鬓,清晰淡雅!脚上套上一双新买的大红高跟鞋!
钟倾城小手拈起一张口红脂,放在嘴边,轻轻地抿了抿,唇色红润!持起一旁的胭脂,轻轻地拍了拍,娇艳无比!
钟倾城出神地望着镜子中美艳的女人,像个待嫁的新娘子!
钟倾城将事先写好的信笺垫在了檀木盒下,继而缓缓起身,她知道今日是初八!是她们大婚的日子!她想去看看她的阿啸,看她的阿啸成亲!她不信深爱着自己的阿啸会娶别的女人!她不信!
钟倾城推开房门,踏入客厅,早起的佣人看见一袭荣装打扮的钟倾城,都呆滞住了目光,她们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世间竟然有女子,能够生得像她如此美艳!
“钟小姐!你这是做什么?穿得这么容重,要去哪里?”沙发上,早起的周厅长看见钟倾城,吓了一跳,继而也是看得有点失神,心想着难怪自己儿子能够被这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生得真是一副祸害男人的容颜!
钟倾城转目看向周厅长,浅浅一笑,“周厅长!这些时日,我在您府上,叨唠多日,多亏你的大量!倾城在此谢谢你!”
周厅长一愣,只觉得这丫头今日有点异样,有点踌躇开口道:“钟小姐,不用说这些客套话!是我儿子喜欢你!有些话,我一直想说,钟小姐,若是真的感激兴平对你的好,就嫁给他做个外室!你也知道的。。。”
“周厅长!请您不要说了!你放心!我不会嫁给你儿子!我配不上兴平!我有自知之明!他会有更好的女子嫁给他!”钟倾城断然打断了周厅长的话,她不想再听见这些讽刺嘲弄自己的话语了!
周厅长听了,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钟倾城,缓声开口道:“警察厅昨夜出了些事,兴平连夜去处理事了,估摸着晌午就会回来!钟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有什么事等兴平回来,和他一起去!”
周厅长虽是反对儿子娶这个女人,只是这女人在儿子心中的分量,他看得出,比什么都重,若是有个闪失,怕会影响到父子感情!
钟倾城莞尔摇了摇头,“周厅长!我想出去走走!很快就好!不用担心我!”
话音刚落,钟倾城径直往外走去,周厅长起身,望着离去的钟倾城,朝着一旁的一位随从,吩咐道:“你去通知少爷一声,就说那个钟小姐大清早外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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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园大门口,已经是热闹非凡!池园上下,点缀得异常隆重!大铁门敞开着,站着两排整齐肃穆的黑衣手下!
钟倾城下了黄包车,站在大门不远处,出神地望着池园眼前的这一切!
一辆黑色的汽车从池园开出,黎啸坐在车后座,正要去鹤公馆迎亲!
“阿啸!”钟倾城一声深情地呼唤,黎啸循声望去,透过车窗,他看见那一抹红艳的身影,竟然是那么风华绝代!
“停车!”黎啸禁不住下令道,汽车嘎然停下!
黎啸推开车门,长腿落地,一袭白色的西装,朝着钟倾城缓缓靠近!
钟倾城第一次看见黎啸穿白色的西装,冷峻夹着一丝清逸,气势依旧那么狂狷霸道!令人望而生畏!
黎啸站定钟倾城面前,目光定格住,那一张娇艳美丽的脸颊,那一朵怒放的月季将她衬得超凡脱俗!
钟倾城抬眸看着高大英俊的他,温柔地笑了,笑得宛如漂浮于水面一朵的水莲,出淤泥而不染!
“阿啸!娶我好吗?娶我做你的新娘子!“钟倾城深情地乞求,好似用劲了全身的力气,一世的深情都用在了这一刻,孤注一掷!
黎啸的眉澈激荡起一缕微澜,他每一看见眼前的这位女子,心就无法平静,心荡起一层一层的涟漪,脑袋微微发胀!
钟倾城目光热络,深深地凝望着他深邃的目光!她在等待!她等待他的回答!她的心又一次狂跳不已!
“阿啸!娶我吧!好不好?”钟倾城又一次开口,殷切的神情,夹着丝丝哀求。
黎啸出神地盯着钟倾城,薄唇动了动,低沉开口道:“你。。。你愿意嫁给我为妾吗?”黎啸不知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想法,只是突然间,强烈地想要拥有眼前这个女人!这种强烈感熟悉莫名!
钟倾城期盼的心在这一刻,犹如熊熊灼烧的火焰被冷水一把浇灭,心落到底处!
“阿啸!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告诉过我!你今生只娶我一人为妻!即使你失去了记忆,怎能违背当日的誓言?”钟倾城目光凄楚,话语灼灼,清澈的水眸,眸光盈动。
黎啸怔住了!深邃的目光,腾起沁骨的悸动,他的头又开始有点痛!心口隐隐作痛!
一位鹤爷派的随从,跑了过来,低声提醒道:“二爷!我们快点走吧!鹤爷和锦萍小姐还在鹤公馆等着您过去!”
黎啸被打断了思绪,很快又回过神来,目光依旧定格着眼前的钟倾城!
那位随从下意识再次催促道:“二爷!快走吧!晚了怕是会误了吉时!”
黎啸动了动脚步,意欲离去,忽地抽出怀中那柄匕首,缓缓地递到钟倾城面前,低沉的声音扬起:“这个送给你!”
钟倾城有点恍惚地接过黎啸手中的匕首,他不知道他这是何意?
“阿啸!送它给我!有何意义?”钟倾城不解,低声询问着,她的心缩了又缩,她真的很怕很怕!
黎啸剑眉微蹙,目光深沉,些许慌乱,些许不安,低醇的嗓音扬起:“你若想通了!愿意嫁给我为妾!带着它来找我!我娶你!”
话语落地,黎啸踟蹰着转身,一旁的随从又一次催促道:“二爷!该走了!时候不早了!”
黎啸朝着汽车走去,钻入车内,透过车窗,他看见那一抹红装,依然站在原地,他看见了她落寞伤神的模样,为何自己的心这么痛!黎啸也不太明白,为何自己会有娶她的念头!萍儿说她一直纠缠自己,如今自己答应了娶她,为何看不见她开心兴奋的样子!
汽车启动了,快速离去,身后洋洋洒洒跟了几部车子!大队人马朝着鹤公馆开去!
钟倾城目送着汽车远去,低头看着手中的匕首,泪水滑落,滴落在刀鞘上。。。
钟倾城落寞地走着,一袭美艳的无袖的旗袍,引来了不少的目光!
泪水糊花了她的妆容,她继续走着,六月的初夏,暖风徐徐吹来!钟倾城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觉得森冷入骨!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落了多少泪,夏风吹干了她脸颊上的泪痕!
不知不觉中,她看见了不远处的老铁桥,那座熟悉的桥,那里,阿啸和三哥在那里,为自己打过架!他们都说很爱自己!
钟倾城如今回想起来,一切都是这么可笑!钟倾城踏步走上老铁桥,太阳高照,江面波光粼粼,渔船来来去去,渔民们捞了一网又一网的鱼儿!
钟倾城矗立在桥中央,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镜花水月,虚幻而缥缈!最真的誓言!最深的痴情!仿佛都化作一缕青烟,随风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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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池园,灯火通明,汽车不断的涌入池园,大门口排满了长队!黎啸站在池园门口,身旁站着王齐鹤,结成了亲家,成了黎二爷的老丈人!王齐鹤红光满面地恭迎宾客!
“黎二爷!恭喜!恭喜!恭喜小登科!人生大幸事!”
“黎二爷!祝你和锦萍小姐百年好合!夫妻举案齐眉!”
“黎二爷!恭喜啊!鹤爷,恭喜恭喜!喜得佳婿!”
宾客们携带着家眷,带着厚礼,一波又一波地前来贺礼,黎二爷和鹤爷成了亲家,成了轰动天津的一大喜事!
池园的宾客络绎不绝,黎啸面目冷峻地回礼,那一抹娇艳落寞的身影,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黎啸微蹙着眉头,眼前的道贺的宾客,越渐模糊,不知为何,内心很希望今夜的新娘子就是她!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黎啸!今后你我就是一家人了!你要和萍儿一样!喊我一声干爹!”鹤爷刚刚送走了一波宾客,欣喜而又郑重地对黎啸开口道。
黎啸扫过王齐鹤脸庞,神情淡漠,淡淡回道:“再说吧!”
老铁桥上,晚风吹拂着钟倾城的脸颊,轻轻地撩动那一袭大红色的旗袍,她在这里站了一天,从艳阳高照一直到落日黄昏,再到月朗星稀!
黑色的苍穹,一轮半月挂于天际,银白色月光洒在江面上,少些渔船亮起了油灯!漂浮于江面,渔火闪烁!
钟倾城低头望着手中这一柄匕首,喃喃自语:“阿啸!这算是你送给我最后的定情信物吗?”
钟倾城自嘲地苦笑,抬头望着那一轮半月,今日是初八!是阿啸的大喜之日!这会儿,他们已经拜堂了吧!
“倾城!倾城!你在哪里?”周兴平焦急寻觅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入耳里!
钟倾城凄楚地笑着,失神地望着月亮,仿佛看见了爷爷,爹娘!他们在那里吗?他们现在还好吗?是喝了孟婆汤转世了吗?若说真有孟婆汤,喝了就能忘记这一世的情缘,可是想到忘记,自己心里竟是那么不舍,那段日子的温情,那么难舍难分!
钟家不复以往!孩子也没了!阿啸也离去了。。。到底还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的,钟倾城笑着笑着,泪水早已哭干了!
钟倾城一双玉足轻轻地抽出红色的高跟鞋,光着脚底,慢慢地爬上了老铁桥,双脚荡漾在桥上,好似能感到江面上浮动的风!
“倾城!你在做什么?”远远地,周兴平看见钟倾城坐在桥上,惊慌地大叫!
钟倾城回头,看着朝着自己狂奔而来的周兴平,莞尔一笑,“兴平!来世再见了!”
纵身一跃,倩影飘然落入水中,周身尽是冰凉,阿啸!我走了。。。
心若已死,唯有旧梦!心若无痕,唯有叹息!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