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已经到了晚餐的时间，科学院的餐厅里，还有三五成群坐着吃下午茶的人。科学和技术工作者，很多都不太分得清楚一日三餐。下午茶除了红茶咖啡和中西鲜点心，也还有最时令的水果，黄灿灿婴儿拳头大的黄杏被去掉皮和杏核儿，分割成四瓣放在盘子里。

　　 从中午开始张美溪几个人就凑在一起聊生物分子，聊起了兴致，一连几个小时都没有离开餐厅。边聊边吃，化学家科里夫妻和物理学家沃尔夫因为吃多了黄杏，导致牙齿都不是他们自己的了。

　　 当他们警觉自己的腮帮子都木了的时候，才纷纷不停的开合嘴巴，训练腮帮子做出呆萌的表情来。几个人照顾自己的能力并不比五岁的小童强多少。张美溪趁机打趣，邀请他们参加更盛大的宴会，鲟鳇鱼宴。

　　 正好他们的前任助理吴九山也走过来，讲了一下染色剂的问题。

　　 餐厅里的几人都穿着白色试验大褂，脚下踩着高帮子橡胶雨鞋。张美溪只要来了科学院，这一身是基本不会换的。剩下几个就更热爱这身实验服了，他们出门也坚决不会换。

　　 就是这样对衣着从来不做讲究。科里博士还是做出了精准的判断，山东先生才是能够改变整个纺织产业的人，山东先生将会给纺织产业带来颠覆性的变革。

　　 从最远古的时候开始，人类直立行走，学会使用火使用工具，最先做的几件事，其中有一件就是把野兽们的皮毛扒下来，穿到自己身上，这种情景一直持续了百万年。

　　 到后来，先民们发现了一种叫做麻的植物，腐烂掉叶脉之后，可以得到一种方便编制的麻线，从此人类才又有了皮毛之外的衣物。

　　 生产力的不停发展。使得人类社会的财富不断的积累，慢慢的又发现了一种更新的服装材料，那就是蚕丝。小小的一只虫子，吐丝成茧。人类灵巧的双手。抽丝剥茧。

　　 动物蛋白极大的贴合了人类肌肤的需求，带给人类丝滑的穿衣体验。

　　 蚕丝的产量太低，加工的工作时长要求又太高。丝绸虽然千百年来创造了锦绣灿烂的衣着文化，极大的促进了经济和交流，然而锦绣却从来不属于普通的劳苦大众。

　　 直到五百年前。产自美洲的棉花开始在全球范围内推广。棉布是比麻布更好的衣料替代品，它在耐磨牢固的程度也远远超过了丝绸，更难得的是，棉花的产量还要比麻布和丝绸大很多倍。

　　 千百年来，不管是麻布，还是丝绸，又或者是棉花。对于普通人来说，布匹和衣物，都是硬通货，相当于货币的存在。

　　 衣服不管是几成新。不管是只洗过一水或者已经穿过了三五年，都是随时可以拿去当铺，换出钱来的。

　　 名著小说《金瓶梅》里面，西门庆特别的想要娶一个嫁过两次人的寡妇，因为那个寡妇的嫁妆财产是两箱子衣服。用媒婆的广告词来讲，满满两箱衣服，紧的插不进手去。

　　 第一次工业革命，纺织业打头阵。因为流水线和机器参与的方式，极大的压缩了服装布料的成本，这是人类衣物史上又一次跃进式的革命。

　　 在这一样一个布料处理技术已经有了明显进步的社会里。科里太太无意间组合了一种颜料配方。吴九山通过观察和实验，将这种配方用于染布。

　　 竟然能引来纺织界的巨大关注，完全是因为棉麻丝绸这些生物类的衣料的虫蛀、发霉和腐烂问题，让整个行业都触目惊心。

　　 在动物皮毛。棉麻，蚕丝之外，其实已经有一种新的材料在其他行业崭露头角了。化工制品，赛璐璐（塑料）产品几乎开始侵占它所能侵占的一切物品。

　　 从首饰到衣服边角料，到鞋子，日用品。

　　 科里博士明确的说出来。山东先生是可以改变整个行业的人，是因为他们今天正在讨论一种新的分子材料合成模式。

　　 这种新的材料有广泛的用处，其实之一，就是作为衣料。

　　 传统生物纤维之外的化工纤维。

　　 新的材料，造价低廉，产量巨大。更结实耐磨，更容易染色又不褪色，不会虫蛀也不会发霉。

　　 科里太太再次表达了她对“彩虹布”染料的态度，完全不在意，你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她是真的对人类的一切服装都没有什么兴趣。

　　 科里博士则是指点了一下吴九山关于服装布料未来的发展前景。

　　 唯一的张美溪是面色严肃的，她问：

　　 “那个母子三人都提供了什么详细的线索？”

　　 这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关注点了。吴九山在国际饭店的新闻发布会上犯了一个错误。他先提起彩虹布的染料。然后再提起受害布店老板的问题。所以竟然完全被听众们忽略了。

　　 而这次又是同样的顺序讲了一遍。张美溪居然更关注后者一些。

　　 吴九山面色严肃的摇了摇头：

　　 “其实完全没有线索，简直就是个无头奇案。”

　　 张美溪也做出一点思考的表情来：

　　 “现在按你的描述，这个凶手肯定是急于知道染料配方的人啊。所以他应该差不多会出现在你收到的拜帖中。”

　　 吴九山擦汗：

　　 “拜帖太多了，这也实在是不好找。”

　　 在上海，纺织业相关的从业人员有几十万，这其中，有些实力和特权的大小老板也有几百几千。从理论上讲，这些人都是对新染料感兴趣的人。

　　 张美溪点头：

　　 “是不好找，再仔细想一下办法吧。那么现在科里太太认可你拥有这份颜料的处理权，你准备怎么处理那！”

　　 吴九山做了一个深呼吸，才说出了他的计划：

　　 “如果科里太太您不反对的话，我打算把这个配方献给山东先生，由他来处理！”

　　 在座的所有人立刻反对起来：

　　 “山东先生要你的染料也没有用处啊！”

　　 “山东先生随时都可以发明出一大堆类似的或者更多功能的染料。”

　　 “我不是说了好几遍了吗，山东先生可以带给纺织界的，远远超过一种颜料。”

　　 杏子愤怒起来：

　　 “你这个是想把麻烦推给山东先生！”

　　 （今天只有一章，明天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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