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嘿,嗨!”
麦先生一下子也不知道如何跟这个给他爹做拉洋车车夫的世侄打招呼,哼哈了片刻,才说出一句下台阶的体统话来。
“看时间还正是刚刚好,咱们进去吧。”
他的意思是和孟先生以及这个洋车夫世侄一起进去。
结果老友孟先生却毫不在意,他直接冲着儿子一挥手,我们这个场子大约两点半能散,你先去街面上逛逛,两点半来接我。
孟先生的大儿子直接点头答应,拉着青篷车像模像样的跑走了。
他们就在门口略微站了半分钟,陆续有其它的客人一起来了,大多是坐着青篷车,只听门口接应的听差说道:
“请车夫们走西边角门,另有专门的酒菜招待。”
孟先生悔恨的跺了一下脚。
“车夫竟然也给一餐饭吃,真是赔了!”
他儿子跑的太快,已经不见了身影。麦先生只好安慰他的老友说:
“那你也比我强那,我买了车子,也只好放在家里,另花一份儿黄包车钱。”
既然有人比自己还没有算计,那孟先生心里就稍微舒坦了些。他们一起走进大门,又会齐了其余的几个老友和同僚。被听差引领着找到桌子坐下,各人都有固定的安排。
却原来麦先生所在的部门,是政府的文化部。此次宴会,是他的上级的上级,某一位副厅长,所举办的一次文会。文化人一起聚会在一起吃吃喝喝,谈天说地的聚会。
宴会厅统共五间,宽旷阔朗,另外二层也是一个平台,半开放的结构。此次的聚会参与人员众多,一共一百多位。
麦先生的圈子好友们,大多数是在一层的外围,他们就属于小资的文人。一层的中间部位。就是麦先生的上司同僚们,都是属于中产阶层的。能上二楼的就是今天的东主,他上司的上司层次的了,那是世家以至于权贵的阶层。
高了两个阶层的人来办文会。却也喊了他们这些人过来,主要也就是为了扩大文会的影响,显得热闹一些,万一有什么佳话传出来,也是有更多的喝彩捧场。
相差了两个阶层。麦先生他们挤不上去,倘若能冲上去说几句话,那怕是充当篾片、帮闲、清客之类的人物,也能是大大的荣耀,且为日后的发展大大的有利了。
如今民国的这个时代,其实阶级的固化也非常严重,不同的阶级有不同的圈子,上一个档次的如果愿意折节下交,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下一个阶层的人如果想着奋力攀爬,那可真是事倍功半。
已经灭亡了满清一千个不好一万个不好。总也有个科举制度,十年寒窗无人知,一举得中天下闻。
到了这个民国时代,靠的大多是亲友引荐,裙带关系。文人阶层,突破阶层限制,寒门崛起的机缘十分渺茫。
当然了麦先生这一流的人物,其实都是才干中庸,学问守成的,如果真是有大才学。那也就是另一种说法了。
总的来讲,在民国做武人的机会还是要更多些,那怕大字不认得,地痞无赖一样。一旦拉起了枪马队伍,封将封王的神话也很有可能上演。
文人草草组织起来的文人政府,虽然本身会非常尊重文人,对整个社会的控制力其实非常小。麦先生这些体制制度内的低层,待遇不高也是情有可原的。
今天麦先生、孟先生几个熟人在桌子边上团团围坐了,大家表现出来的兴致都非常高。第一是不管实情是如何。他们出了这个门,就可以对外宣传,今天我们厅长喊我去喝酒,然后怎么的啪啦啪啦。
再有一个,今天的这个文会招待的也可以算作是非常丰盛。
四冷四热四干果,酒水是绍兴的花雕,席间另外上来一种,本来大家都喝的美丽滋滋的,说些自己最爱这杯中之物的话,可是很快又添上一种雕花的厚重玻璃瓶子里装着的外国酒,三星白兰地。
本来还在贪吃着花雕的的同僚们,立刻转移了兴致。这种绍兴的花雕,是一毛二一斤的。三星白兰地是四块钱一瓶的,单是这相差三十多倍的价格,就让他们失去味道上的判断力了。
当下几人就把那瓶洋酒给非常平均的分配完了。这桌小资文人,平日里抽烟,都是品海牌子、强盗牌子。现在的席上供应的是大小白锡包的卷烟,也是十倍的差异,所以这几个人,那简直就是吞云吐雾,快活如神仙一般。
此刻二楼上的权贵阶层,也都是在评论时事,藏否人物,隐约之中听着,是因为中医的典籍,都是用文言文写成的,词语句子,艰涩难懂。所以某一个励志学好中医的青年后生,要拜某一个精通国学的文化大师做老师。
这些本来都是和他们不相干的。谁知道忽然间就从二楼走下来两个青年人,先是去了中间一桌上找了他们的一个上司引荐,然后上司就带着青年人直接奔麦先生这一桌上来了。
这一桌的人也是十分受宠若惊,忙忙的站起来整理衣衫,拱手做礼。
上司不搭理别人,单是给孟先生麦先生介绍说:
“这两位少爷,是有志于中医的,现在各种名师也拜见了不少,他们又要考试一种《处方药资格使用证》,据说二位都是以前考过的,可以互相切磋切磋。”
那两个年轻人手中拿着高脚玻璃杯的洋酒,冲他们敬酒,说着请多多关照的话。
麦先生孟先生两个,慌乱之中也学着样子抓起了高脚玻璃杯,可是杯子是空空的,早就喝干的一滴都不剩下了。
上司也发现了,觉得他们两个太好笑,不上台面,吩咐说:
“倒酒,倒酒。”
那瓶洋酒早就已经被喝干净,一时间去那里找?幸好同座的也算随机应变,不拘小节,给他们倒上了满满的花雕。
几人吃过一杯敬酒,就算是认识了。被两个青年邀请上去二楼,详细谈说考试事宜。麦先生的上司也陪着走到二楼的拐角处,抬头望望,终究考虑到权贵迫人,没有跟上去。
在每一个安定稳固的社会,小文人阶层总是要比工人阶层更高等一点。在麦先生他们感叹,工人的水平已经赶超他们的时候。他们职业上升的天花板也脆声裂开,露出一条向上的阶梯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