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儿?”一个紫色锦袍的英俊少年策马而至,飞身下马后走到黑衣男子跟前,看一眼哭的泪纷纷的颜文臻,再看看凝眉不语的黑衣少年,审时度势一翻后,还是朝着颜文臻拱了拱手,微笑道:“这位姑娘不要哭了,是我朋友伤了你?还是损了你的东西?你只管说出来,我们赔给你就是了。”
“姑娘,别哭了。看这两位爷也不是市井无赖之徒,刚刚……想来也不是故意的……”豆蔻已经被许呈鹤拉起来,不顾衣服上的尘土,率先给颜文臻递过一方帕子。
颜文臻经豆蔻一提醒方冷静了几分,擦了眼泪审视着眼前的两位贵公子,一个墨黑锦袍,一个绛紫锦袍,一个眉头紧皱冷若冰霜,一个笑脸相陪温润如玉,不管怎么看,这二位都不像是无赖之徒。
“这位姑娘,在下忠毅侯府韩钧。”紫袍少年看着颜文臻的目光在自己的黄带上逡巡目光里有掩饰不住的怀疑之色,遂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绍,并承诺:“刚刚是我们当街策马,差点伤了姑娘?姑娘想要什么赔偿,只管说。”
忠毅侯,大长公主的驸马。那么这少年定是大长公主的长孙了?“算了,皇室贵胄,世族公卿,可不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惹得起的。”颜文臻冷冷的看了黑衣少年一眼,能让忠毅候府大少爷出来解围的人肯定也是贵不可言,绝不是她一介草民可以招惹的,于是拉了豆蔻转身便走。一个礼部尚书就已经逼得颜家走投无路了,何必再去招惹这些贵族子弟?
“等等。”黑衣锦袍的少年一抬手拦住了颜文臻的去路,并随手地上一块碧绿莹润的虎形玉佩,“你若想要索赔,只管拿着这个来骠骑将军府找管家。”
这就是骠骑大将军?!不像,这少年郎明明只有十几岁的年纪,怎么可能是……对了!他不是你骠骑大将军,他是骠骑大将军的儿子,那个跟随陛下奔赴灾区,大云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赈灾钦差大臣!那个曾经取了西回鹘王霍安首级的少年将军,邵、骏、璁!
“不必了。”半晌的工夫,颜文臻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拉着豆蔻上了自家的马车。
许呈鹤看着颜文臻和豆蔻上了马车后,方朝着两位公子爷欠了欠身,牵着马缰绳匆匆的走了。
邵骏璁捏着那一枚被拒绝的玉佩站在那里愣了许久,才回头看向韩钧,即便他一言不发,韩钧也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愤愤然说道:“这可是陛下御赐之物,拿着它可调动西北大营的几万兵马!你就这么随便丢出去,也不怕陛下问你个死罪!”
“不过是给个信物而已,难不成她还真的能拿了这兵符去调兵遣将?”邵骏璁挑眉。
韩钧扁了扁嘴巴,你还指望随随便便的一个小丫头就能认识一枚可以调兵遣将指挥千军万马的玉牌?于是牵过马缰绳高催促道,“行了,走了!幸亏那丫头没敢多啰嗦,否则这事儿传到那些御史言官的耳朵里,又要弹劾你一个桀骜不驯与天子脚下京师重地策马伤人之罪。”
“我还怕他们?!”邵骏璁把虎符和那两半儿琉璃佩一起装进怀里,抬手朝着巷子口吹了一记呼哨。
那匹不知跑到哪里去逛了一圈儿的黑骏马又唏律律叫着跑了回来,回到主人的身边还撒娇似的打了个响鼻,蹭了主人的肩膀两下,好像刚刚差点伤了人的不是它一般。
颜文臻靠在马车里,心情极差,脸色也不好。豆蔻看了心里不免担忧,因劝道:“姑娘,那琉璃佩坏了就坏了,反正那个送姑爷也不合适,回头咱再找个更好的。”
“我知道。”颜文臻拍拍豆蔻的手,她其实什么都明白,就是心里不舒服。
都说大喜之事处处都讲究成双成对方可吉祥如意,那琉璃佩送少瑜哥的确不怎么合适,可她偏偏就是一眼相中了。而且,在琉璃佩被摔碎的那一刹那,她脑子闪过的竟是自己陪着祖父去逐月小庄时所看到的少瑜哥哥的表情。
那痛恨的眼神,那酸涩的苦笑,就那么一刹那涌上来,让她的心里酸楚难耐,眼泪再也忍不住。
回到家里,颜文臻自动把这件事情封闭在了心里,跟奶妈也没再提及。
豆蔻见她不愿多说,为了不生事端也没多嘴。许氏晚上回去听自己的儿子说起来才知道此事,但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叮嘱儿子把这件事情瞒下去,又另外帮着颜文臻在颜文臻母亲的旧物里找出了一对儿鸳鸯佩来,告诉颜文臻取其中一只送给白少瑜,等将来大喜之日,洞房花烛之夜,夫妇二人的鸳鸯佩凑成双,也算是一段佳缘。
很奇怪的,颜文臻听了这些话并没觉得羞涩,却没来由的酸楚。许氏看她眼圈儿泛红还当是她思念母亲,便忙拿了别的话题岔开,没再多说。
到了送过书这日,颜老爷子在家里摆了两桌酒,请了颜家的几家至交过来坐,也算是把孙女的婚事婚期透给大家的意思。
颜博晏这个人秉性耿直,最不善于阿谀奉迎之事,颜家又人丁凋零,所以真正跟他交好的人家不多。然而大长公主府却对颜家一直多有拂照。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大长公主有一个极其喜欢美味的女儿。
大长公主的女儿荣宁郡主四五岁的时候就非常喜欢嘉和楼的饭菜,但也因为女儿家出门不方便,大长公主就吩咐嘉和楼隔三差五往大长公主府送些饭菜,点心等。一来二去,颜博晏便很荣幸的入了大长公主府的眼。
当然,大长公主高高在上,绝不可能对一个厨子有什么印象,尤其是如今的大长公主重症缠身,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早就忘了颜博晏是谁,但大长公主身边的陈嬷嬷却一直对颜博晏很好,大长公主生病以后,陈嬷嬷更是吩咐颜博晏每日都要预备大长公主爱吃的点心送进去,所以这两年来,颜博晏跟大长公主府之间的走动越发的频繁。
这次孙女文臻订婚,陈嬷嬷不知道如何得知,还专门叫人送了一份礼过来,说是大长公主今儿精神好,刚好在瞧郡主的嫁妆时偏生听见了这桩喜事,说颜家的姑娘倒是跟家里的小郡主有缘,便叫她找了几件首饰来给文臻添妆。
就算知道这话十有*是陈嬷嬷借着大长公主的名头,不过是给个荣耀颜面而已,颜博晏也高兴的不得了,命颜文臻专门朝着来送东西的两个管事嬷嬷磕头,谢过大长公主的赏赐。
两个嬷嬷坦然的受了颜文臻的两个头,并接过颜文臻亲手奉上的香茶,又说了些吉利话便告辞走了。临走时自然带上了颜文臻亲手做的十二样点心:金丝酥雀,金丝烧麦,菊花佛手酥,如意卷,芝麻卷,长春卷,金糕,枣泥糕,翠玉豆糕,栗子糕,莲子糕,桂花糕。
“祖母这里怎的这么多好吃的点心?瞧着这么精致,大概又是颜家老爷子的手笔喽?”韩钧进来给大长公主请安,一眼扫到那摆在桌子上的一叠叠糕点,顿时垂涎三尺,直起身来就要下手。
“别动!”大长公主今日难得的神清气爽,刚吃过两块糕点心情也十分的不错,因笑着拍开了大孙子的手,“猴儿脏的!还不去洗干净了再来。”
旁边早有大丫鬟端了铜盆,拿了香皂,锦帕以及护手的参膏上前来服侍。韩钧就着丫鬟的手里胡乱洗了两把手,香皂也没用便拿了帕子擦了手,趁着大长公主没瞧见便捏了一个金丝烧麦丢进了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点头赞道:“果然好吃!”
大长公主也拿了一个小烧麦放到嘴里,满意的点点头,又问宝贝孙子:“今儿跑哪里野去了?大半天不见人影儿?”
“跟骏璁去南校场比箭法去了。”韩钧说着,又捏了个翠玉豆糕整块儿放到嘴里,嚼了两口却咽不下去差点噎着。
“你跟邵家那孩子比箭法?倒是勇气可嘉。”大长公主笑着回头,看见宝贝孙子直眉瞪眼的样子,笑骂道:“你不能慢点吃?这儿有这么多,谁还跟你抢不成!”
旁边的大丫鬟极有眼色的递上一杯茶,韩钧喝了一口才咽下去,舒了一口气,说道:“自然是没比过。不过,总要比才知道差距么。”
“这话说的倒是有道理。”大长公主含笑点头。
韩钧在那一溜儿点心盒子里逡巡了一圈儿,又捡起一个长春卷丢进嘴里,一边吃一边问:“今儿什么好日子啊,那颜老爷子舍得送这么多好吃的点心来孝敬您老?”
“我哪里知道。”大长公主笑着摇了摇头,眼神一阵恍惚。
陈嬷嬷见她似乎又糊涂了,忙上前小声解释道:“今儿是人家的孙女送过书的好日子呢。奴才想着那颜博晏只这么一个孙女,在他这辈子也就这么一道喜事儿了,咱们家小郡主从小儿就喜欢他家的菜,如今大长公主更是每日都离不开他家的点心,今儿几位少夫人在大长公主跟前小郡主嫁妆的事儿,奴才多了两句嘴,大长公主听说这颜家的姑娘的喜事,便一高兴,叫人给他添了几样首饰过去算是添妆。这不,他又叫人捎回了这些点心。这可够大少爷您吃一阵子的了。”
“嗯,这老头儿挺上道儿。”韩钧高兴的点头,“这个桂花糕骏璁爱吃,祖母却是不怎么喜欢的,不如拿去给他,哄着他好生教我半月的箭法。”
“你们俩从小儿就好的一个人似的。我看哪,他要你的脑袋,你都能给他。”大长公主忽然又明白过来,且显然是吃醋了,扁了扁嘴巴给了孙子一个白眼。
韩钧忙上前去配笑道:“哪儿能啊!孙子这心里眼里总是现有祖母,父母,才能有朋友嘛。”
“这话就该打。”大长公主抬手拍了宝贝孙子一巴掌,“你把当今皇上放在哪里?”
“哎呀,我这不是以亲近论么,陛下高高在上,我等闲不敢跟他老人家亲近哪!不过若是论大义,当然先是陛下了。”韩钧扁了扁嘴巴,偷偷的瞄了大长公主一眼,看老人家不怎么高兴忙转了话题,问陈嬷嬷:“听说老颜家的孙女也有一手好厨艺,不知道是哪家公子哥儿这么有福气能娶这样的姑娘回家去做娘子?”
“是药行白家的大公子,听说人品相貌都不错的,白家跟颜家的交情也算是深厚。”陈嬷嬷便像是讲故事一样车开了话匣子,“当年南江发大水绝了堤坝,白家几十船的药材被水冲走了,里面还有番国来的珍贵药材,哎呦喂,白家的这片家业差点葬送到那场灾患里,后来还是颜博晏拿出二十万两银子来助他们起死回生。那个时候的二十万两银子……啧啧,足足抵得上现在的四十万!也就颜博晏那老家伙能干出这种事儿来,那必得是他的全部家当了!他就不怕白家一并给他赔进去,连累他也成了穷光蛋?哎呦!可谁知道呢,白家还真借着那一笔银子又做大了!如今他的孙女能嫁到白家,白家母子肯定会好好待她。这也算是一桩美满的姻缘了。”
“还有这事儿呢?听着比说书的还热闹。”韩钧其实对这事儿根本不在意,他只在乎那一盒子桂花糕。于是趁大长公主唠叨的工夫,已经麻溜儿的合上盖子抱在怀里,只等他那祖母大人靠在榻上开始打瞌睡,便起身做了个揖,悄没声息的跑了。
这边大长公主吃着颜家送来的各色点心那是称心如意,颜博晏也因为颜文臻跟白少瑜的亲事定下来而了却了一桩心愿,顺带着对那个不长进的儿子也宽恕了几分。
再忤逆不孝那也是自己的儿子,想想儿子小时候自己还在宫里当差,十天半月也见不到儿子一面的时候,颜博晏的心里也是一阵阵的愧疚。
眼看着颜东昂的腿虽然好了,但人也变成了跛子,颜博晏的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于是又叫许呈鹤拿了名帖和大额的银票悄悄地去了前太医院老院令的家里,讨了一副养骨的方子来,叫厨房里每日煎了给颜东昂服用。
而颜东昂的心里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前他出去吃喝嫖赌,但心里多少还有些愧疚,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愧对老父和女儿。被父亲狠狠地打了这一次又在冰冷的祠堂里度过最难熬的那几个日夜之后,他心里的那点愧疚早就没了,有的只是怨恨,仇恨。
不知有多少次他在心里暗暗地发誓,下辈子他一定要托生成爹,让他爹托生成儿子,他也要如此这般狠狠地抽那老东西一顿,也要打得他皮开肉绽骨断筋裂哭爹喊娘也不管他,让他也去冰冷的祠堂里自生自灭!
当然,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这番心思若是露出来肯定会被他爹抽的去见阎王。所以颜东昂把这份仇恨压在肚子里,只等着自己的腿养好之后,再作打算。
转眼进了腊月,祖祖辈辈留下来的规矩,进了腊月便是过年,家家户户忙着辞旧迎新,行事说话也多了许多忌讳。比方说,这平日里的说话儿就不许带出不吉利的字儿出来,像‘完了’‘死了’‘坏了’等等都是忌讳,小孩子不小心说了这样的话,大人都会跟上一句:“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颜家的嘉和楼早早的关门歇业——这是十几年来的规矩,颜博晏说过,灶王爷也得过年哪,所以一到腊月二十三早晨,嘉和楼的厨房里隆重的辞灶仪式之后,便不再开门营业,若是想再来吃饭捧场,您请年后元宵节。
每年元宵节嘉和楼开始营业也是铁打的规矩,老主顾,云都城里的吃家儿都知道。
所以每每进了腊月,嘉和楼的生意就特别的火,因为这个时候嘉和楼会加班加点制作出各色面点,卤味等方便与存放的食物,便提前买来送去存放。那些讲究的人家自然趁此机会囤货,恨不得把平日里吃不够的东西多多的买回来,等着过年摆酒的时候拿出来,那也是极其有脸面的事情。
颜文臻每日里更忙,她除了要去嘉和楼帮忙之外,还要准备明年二月里出嫁的事情,可以说是忙上加忙。
幸好颜东昂的腿好了大半儿,虽然走路一瘸一拐的,但好歹能下地了。身子骨养了大半个月也硬朗了许多。
颜老爷子每日在嘉和楼忙活,生怕一个看不住这不成器的儿子又跑出去惹事儿,便特别叫人每天把颜东昂接到嘉和楼的厨房里来打下手,也不用他做正经事儿,比如剥个蒜,剥个葱,洗个菜,递个盘子什么的,总之把他当小工用着,别的不求,只求他能安分的带着别出去吃喝嫖赌带累老父和女儿就算是佛祖保佑。
然,老爷子想的是挺好,纨绔成性的颜东昂却根本不打算遵从。
刚开始两天他还能在厨房里呆着,自然不可能做事儿,只在那里往个大圈椅上一座充大爷,上好的点心茶水伺候着,不过两三天之后他就手痒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狗改不了吃屎”么。颜东昂就是这样,况且这赌隐,只要沾上了,只怕这辈子都戒不掉。
这日,颜博晏忙完了宰相府里早先预定的一批卤味,刚要坐下来喝杯茶休息一会儿,他的二徒弟毕亭立匆匆至跟前,低声回道:“老爷子,大长公主府的人来了,说是大长公主这两天胃口不好,想要您老过去一趟,去那边厨房里亲自料理几道羹汤。”
“哟,大长公主是怎么了?”颜博晏一惊,大长公主面上跟他不算太亲厚,可是这么多年来却一直是拂照着他的。若是大长公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大长公主府这座大靠山估计也要塌了。颜博晏虽然是个硬骨头,但也是个识时务的硬骨头,一听这话儿立刻站起身来把围裙解下来丢到一旁,朝着大徒弟许西忱招呼了一声,便换了衣裳带上自己的家伙什儿奔着大长公主府去了,至于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他哪里还有工夫管他?
颜东昂一手托着自斟壶,斜眉吊眼儿的看着他老爹出去,不由得偷笑两声把自斟壶里的茶水倒干净揣进怀里,拉过旁边的拐杖缓缓地站起身来。
“大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小的扶着您!”旁边一个学徒工忙上前来献殷勤。
“去去去!滚一边儿去!老子去拉屎,你跟着去吃屁啊!”颜东昂抬起那不利索的脚丫子踹了小学徒工一脚,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小学徒工呆呆的站在那里半晌没反应过来——大爷怎么忽然间这么大的火气呀?
“嘿!你这小子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呢?”许西忱走过来,扫了一眼颜东昂常坐的椅子惊讶的问:“大爷呢?”
“说是……去拉屎了?”小徒弟摸了摸后脑勺,“火气还挺大的。”
“噢,快点,那这个洗干净喽!”许西忱也没在意,转手拿了一篮子红枣给小徒弟。
小徒弟接了篮子去洗红枣,一篮子红枣他认真的洗了三遍,又用开水焯了一遍拿回来交给许西忱,许西忱回头看了一眼,又问:“怎么大爷还没回来?你去看看,莫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腿还没好利索呢,外边天寒地冻的再摔出个好歹来。
小徒弟答应了一声匆匆的跑了出去,片刻后又急忙忙的跑了回来,一边大声叫嚷着:“师傅!师傅!不好了!不好了啊!”
许西忱闻言立刻暴喝回去:“叫什么叫?!大过年的少他娘的胡说!呸呸!”
“师傅,大爷……大爷根本……根本就没在茅厕!”小徒弟气喘吁吁地说道。
“没在?那他能去哪儿?好好找找……哎呦!这回可真是不好了!”许西忱说着,抬手照着自己的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吩咐周围的学徒活计们:“大家都把手里的活儿停下!赶紧的给我去找大爷!要快!”
嘉和楼整个后厨立刻乱了。
颜老爷子的三徒弟宋义安一把拉住许西忱,皱眉道:“前面还有二十桌客人等着呢,你把人都弄出去找大爷,这边生意怎么办?”
许西忱跺了跺脚,叹道:“你先撑着点儿,大爷这会儿若是再怎么样,咱们这年也别过了!”
“那你带几个人快去。找不到就赶紧的报衙门!”宋义安对颜东昂厌恶至极,恨不得这厮直接死在外边。
“成了,你忙你的。”许西忱点了四个小学徒换了衣裳跑了出去。
腊月,云都城虽然冷的要命,但大街上依然热闹。
各类商贩们在街上摆摊子吆喝,还有一些货郎挑着担子挎着篮子沿街叫卖,许西忱带人穿过喧哗的大街,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但凡看见走路不利索的都要跑上去看看人家的脸。可是一直找了几条街都没找到颜东昂。
“师傅!”一个小徒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弯着腰站在许西忱跟前,无力的说道:“我觉得咱们这么找可不是个办法。大爷肯定又去赌场了!我家堂叔就好赌,我爹说了,这好赌的人打死都改不掉这毛病。咱们应该去赌场找。”
许西忱恍然大悟,忙道:“说的不错!赶紧的,咱们分头去找,云都城的赌场要一个也不漏,一定要找到大爷,不管怎么样先把他带回来再说。”
且说颜东昂从嘉和楼里跑出来之后,先去了一家当铺把他心爱的前朝制壶大家出品的自斟壶当了二十两银子,然后揣着银子便奔了赌坊。
一进赌坊,颜东昂便遇到了老赌友夏荆州,当然,遇上老赌友是必然的,因为人家就在这儿等着他呢。于是便是赌友见面分外眼红,俩人二话没说便上了赌桌。
既然对方是有备而来,颜东昂这种货色便只有钻圈套的份儿,一开始,以小博大,颜东昂二十两银子迎了夏荆州三百多两。只是当他激情昂扬越战越勇之时,夏荆州却不陪他玩了。
“再来!”颜东昂想要把这阵子窝在肚子里的气都撒出来,拉着夏荆州不放手。
夏荆州剔了剔牙,冷笑道:“几百两几百两的玩儿没意思,爷玩的都困了。”
“你说!怎么玩儿?!”颜东昂底气十足的拍桌子,“爷奉陪到底!”
“我说?我说还是算了吧,你玩儿不起。”夏荆州不屑的吐了一口唾沫,转身就走。
“等等!”颜东昂的那股子邪劲儿被成功的激发了,他拐着瘸腿上前一步拦住夏荆州的去路:“今儿上刀山下火海!老子跟你玩儿定了!你说怎么玩儿?!”
“怎么玩儿?”夏荆州冷笑,“老子以全部的身家跟你赌,你干嘛?”
“来!有什么不敢!”颜东昂拍着胸脯,“当爷怕了你吗?”
“你倒是不怕,可你有什么呀?”夏荆州傲然的挺直了腰板儿,冷笑道:“老子的全部身家是一家珠宝店,一个绸缎铺子外加京郊一处六百亩地的庄子,你有什么?你个没用的怂包蛋!”
颜东昂一下子被闷了个大窝脖儿——是他,他有什么呢?他什么都没有。在老爷子眼里他这个亲儿子还不如几个徒弟吃香,里外里的钱财都不许他碰,除了给他吃喝穿用之外什么都不是他的,他跑出来玩还要把自己心爱的自斟壶押到当铺里……
“老夏,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打破了这边的僵持。
“哟,邵爷!”夏荆州立刻收起那副嚣张的嘴脸,朝着来人躬身哈腰,“什么风儿把你老吹来了。”
陶富贵,邵家大管家的儿子,在这帝都城三教九流之中算是数的着的一个大混子。
“老夏,几天不见,你他娘的有些不知道头重脚轻啊!刚又吹什么牛皮呢?人家颜大爷哪儿不如你?人家的嘉和楼一天的流水买你全部的身家!信不信?”陶富贵吊儿郎当的斜了颜东昂一眼,又骂夏荆州:“也就你他娘的狗眼看人低,老子每回见到颜大爷都得敬着。”说完,他还有模有样的朝着颜东昂拱了拱手。
“信!小的信!哈哈……”夏荆州立刻变成了摇尾巴的哈巴狗。
“颜大爷不就是在暂时手短么?这有什么?老子这里有银子。”陶富贵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大额的银票拍在桌上,朝着颜东昂点了点下巴,“颜大爷,喏,先借给你用,今儿不把老夏这货的毛都撸光了,这事儿不算完!”
“瞧您说的!”夏荆州立刻哈哈笑起来,“难得邵爷高兴,今儿小的就舍命陪君子了!来,开局!”
颜东昂见状,立刻兴冲冲的把自己刚赢来的三百两拍在桌上,跟着两个人一起又开赌。
从这会儿开始,颜东昂开始输,输光了三百多两不说,还向陶富贵连续写借据——从三百两到三千两,以至于到最后直接写了一纸契约把嘉和楼和颜家的老宅子一并押上了。
赌徒疯狂的结果可想而知。
当第二日一早,陶富贵带着人拿着颜东昂签字画押的契约上颜家找颜老爷子接手颜家老宅以及嘉和楼的时候,一夜没合眼的颜文臻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颜东昂跟陶富贵他们赌上瘾之后便转了地方,跑去了陶富贵开得一家地下赌坊玩了一夜,也难怪许西忱等人转遍了云都城的大小赌坊都找不到他!
“姑娘!老爷子去了大长公主府到现在还没回来,姓邵的恶棍这会儿就要赶人!这可怎么办呢!”许氏焦急的说道。
“叫许叔赶紧的去大长公主府找爷爷……还有,叫呈鹤哥赶紧的去找少瑜!”颜文臻强作镇定,说话的声音依然忍不住颤抖,“那姓邵的人在哪里,我去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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