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之中,便徒留谷穗的声音在小院中回荡。
“哎――小姐――小姐小心,早些回来啊!”
而明霜则是缓缓从房中走了出来,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
谢宁出了侯府,便径直奔着李记包子而去,一时却是心乱如麻。她与李大娘早就相识,可听明霜的口气,对方似乎也与秦峰有关。
她不由想起先前自己还曾向秦峰提及要带对方来尝尝的傻事,心中便是一动。
倘若李大娘当真与秦峰有关,那对方明知她提及此事却不回避,莫非也是无意遮掩自己的心意吗?
她觉得秦峰是在欺骗,可若真如明霜所言,对方的隐瞒也只是情非得已呢。
当时她去质问秦峰女官试一事,对方也是坦坦荡荡地承认了自己的心意不是吗。
先前秦峰的确是有苦衷,可当对方想要表明心意之时,她却已同旁人议起亲事了。
谢宁此时是心乱如麻,脚下步子却不停歇,一路跑到了李大娘惯常摆摊的地点,却没寻见半个人影。
她急忙去询问身边的小贩,“大叔,你可知卖包子的李大娘去了何处?”
“李大娘?”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冰糖葫芦,很是诧异地回头望着谢宁,露齿一笑道:“小姑娘,你一定是许久没来了吧。李大娘早在两个月前,就不在此摆摊了。”
“多谢。”谢宁一时有些茫然,微微地点了点头。匆匆地丢下两个字后,便转身跑了出去。
两个月前。
不正是武馆落成,谢宁决意搬出之时吗?
原来李大娘在这里卖包子,全是秦峰授意。
原来从那么早的时候,对方就一直在帮她。知道她在侯府遭受冷遇,便安排心腹****来此照应。
难怪李大娘的手艺会那么好,待她的态度会那么亲切,会贴心为她准备一日三餐,还帮她找来布料与菜蔬。
而对方的吃食会卖得那么便宜,想必也是秦峰看出她囊中羞涩。这才亲自授意的吧。
而两个月前她已然离开了侯府。李大娘自然也就不会再出现了。
谢宁默默地想着,心中竟有些失魂落魄。
秦峰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不是不知道,不是不动容。只是对方这份心意太过沉重。仓促之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令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街上人来人往,谢宁却是心乱如麻。一路漫无目的地狂奔,最后居然停在了安王府的门口。
这个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走到的地方。
谢宁没有上前,远远地就停下了脚步,视线却下意识落在对面恢弘的府邸之上。
黑匾宫灯,朱墙金柱,门口立着的两樽玉狮子,厚重华贵的两扇铜门,以及两侧身姿挺拔,衣着朴素的侍卫。
这些不过是谢宁记忆中再寻常不过的场景,她却站在那看了好久好久。
正如她从来只将魏青阳当做是自己的兄长,秦峰对她而言,可以是是知音,是挚友,甚至是用心教导她的师长,她却唯独不曾想过,两人之间会有另一种可能,也从来没有料到,秦峰竟真的会心仪于她。
毕竟对方于她而言,就像是这瓦砾与金柱的差别。就算她不想妄自菲薄,却也不得不承认,两人之间的身份,的确是天差地别。
更别提秦峰在她眼中,一直便是谪仙人一般的存在。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像是天边悠悠飘来的云,水里倒映出的圆月,以及镜中照出的花朵,虚幻,缥缈,高不可攀。
尽管经过相处,谢宁逐渐意识到对方云淡风轻的神情背后,也有常人的喜怒哀乐,也会一时冲动意气用事。
可秦峰在她心中,却还是那个初见便令她惊艳的翩翩公子。
这样的人,怎么会心仪于她呢。
“谢宁?”
一声疑问,打断了谢宁的思绪。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便见萧衍一个人从王府门口停着的马车处走了过来。
她没有动。
萧衍却忍不住上前拽住了她的手臂,“好好的,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啊?秦子岳现下就在府里,你既然来了,好歹也进去见他一面啊。”
谢宁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我就不进去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进去,见到秦峰,又该与对方说些什么。
萧衍见状便松了手,却不由皱了皱眉,神情无奈道:“那你也不能就在这儿干站着啊。天色不早,今日又是初一――谢妹妹,你不是还要去侯府参加家宴吗?”
谢宁闻言,便不由瞥他一眼,“我的事你倒是清楚得很。”
“嘿嘿,”萧衍故作无辜地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解释道:“我这不是耳濡目染嘛。秦子岳天天在我耳边念叨,长此以往,我自然就知道了。”
谢宁目光一闪,动了动嘴唇却没说话。
萧衍见状,便不由试探出声道:“其实如今时辰也不算太晚,要不咱们去寻个酒楼坐坐,谢妹妹你看如何?”
谢宁紧抿着嘴唇,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身在局中,有时候未必比萧衍看得清楚。既然此番遇上了,她也想与对方说上两句,或能经由对方的口转告秦峰一番也未可知。
当然,她也想知道,在对方看来,自己接下来究竟该如何应对为好。
两人一路走着,却是经由萧衍提议去了澄阳楼。未到饭时,腹中倒也不饿,是故桌上也就要了一壶香茶,两碟子糕点而已。
谢宁心中烦闷,抬手倒满一杯茶水。仰脖便是一饮而尽。
坐在她对面的萧衍见状,便不由目光一闪,眼观鼻,鼻观心,却是不曾主动开口。
谢宁连喝了三杯茶,浑身上下却仍觉烦躁得很,也不扭扭捏捏,转头便向萧衍抱怨起来,毫不矜持羞怯地直言道:“咱们好歹也有半年的交情了,我拿萧大哥当自己人。可你对我却是太不坦诚了些。”
她记得清楚。在浮微寺那晚两人深夜谈心时,萧衍可是对她说得清清楚楚,什么秦峰另有心仪之人,还有顾晴菀误对她产生敌意等事。
谢宁当时没有怀疑。是直到从秦峰口中得知对方的心意后。她才恍然觉出萧衍对她的刻意隐瞒。
而那时根本就是发生在秦峰自燕地回京后的事了。他们行事方便。自然就不会有太多顾虑。
如此情形之下,萧衍还如此遮遮掩掩信口胡诌,未免就太不讲义气了些。
她说得理直气壮。可萧衍听来却只是微微苦笑,也不等谢宁再出声埋怨,便径直摇头道:“你有所不知,我当时也是情非得已。”
说着,他便不由深深地看了谢宁一眼,话音微顿道:“秦子岳的性子你也清楚,我哪里摸得准他的心思?何况这本来就是他自己之事,我若是越俎代庖,反倒不美。”
谢宁却不由甩了他一记眼刀,冷声道:“可也不能任由他如此下去吧。我已有婚约在身,他又何必再为我费心。”
萧衍闻言,便是目光一闪,暗暗打量了一番谢宁面上神情,方才轻轻叹息道:“感情这回事,从来不由人。要真是像你说的这般容易,我又何必如此烦恼。”
话音落下,他便也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尚未入口,却又忽然站了起来。
谢宁心觉莫名,抬起头来,便见他已抬步向外走去,一推门便叫住一名过路的伙计径直吩咐道:“拿两坛寒潭香来,不――还是拿一壶杏花酿吧。”
“哎。”
那伙计应声而去,萧衍便又转身坐了回来。谢宁虽见他神色如常,心中却仍免不了有些担忧,稍一犹豫,便小心翼翼地探问道:“你还没放下吗?”
“自然是没有,”萧衍唇角一勾,一双桃花眼里却不露半分笑意,轻声自嘲道:“我倒是想放下。可惜……”
谢宁见状,便也知趣地不再多问。
不多时,萧衍先前所点的酒水便上了桌,梨花木的托盘上摆着一把银壶,旁边却只放着一只酒樽。
谢宁不由皱了皱眉头。
这酒楼里的伙计办事,未免也太不周到了些。
且不说谢宁酒量尚佳,这杏花酿温醇甘甜,本身就没有多少酒味儿,就连小孩都饮得。
就算等下还要回侯府赴宴,她喝上两杯也是无妨。
可澄阳楼上了酒,却只给了一只酒樽,难不成是叫她用茶盏喝吗?
谢宁本就心烦意乱,眼下便不由有些气恼,转过头便要同那进来送酒的伙计理论。
却不料萧衍竟忽然笑了两声,抬手便朝那伙计示意道:“行了,你先走吧。”
谢宁不由诧异地看了萧衍一眼。俗话说得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也亏得他还能不计较。
萧衍留意到谢宁视线,一时反倒笑得愈发欢畅了,也不顾谢宁一脸不明所以的莫名之色,径直摇头叹道:“你说说,秦子岳这般护短,就连他手底下的人居然也有样学样。谢妹妹,我看你往后在这澄阳楼中,只怕是喝不了酒了。”
“澄阳楼也是他名下产业吗?”乍闻此言,谢宁不由一惊,心中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润物细无声。
秦峰对她的关切,不知不觉就渗透到了她的日常。
也难怪澄阳楼里会有这么多蜀菜了。
饶是谢宁此时心乱如麻,也不免因秦峰而动容。而她积攒的感动越多,她便越不想让秦峰再为她付出。
她受之有愧。
谢宁咬了咬牙,也不等萧衍回应,转头便又对着萧衍道:“萧大哥,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他,看看能否要他打消这个念头。”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萧衍立时收起面上笑意,难得肃容道:“早在他对你动心之初,我就已经劝过他了。”
谢宁心下一滞,正想说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坐在软凳上,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耳旁却不受控制地飘来萧衍的声音。
“谢宁,正因为我早知此事,看得才更分明。一路走来,秦峰对你可谓是用足了心思。你我知道的有很多,可你我不知道的呢?秦峰原本就是隐忍的性子,他从未想过要逼迫于你。正因你情窦未开,他才会将这份心思隐而不发。”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这般苦心孤诣,你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他打动了吧?可你居然还要搬回武馆,同他保持距离?”
谢宁蓦地抬起头来,眼中却有几分恍惚之色,兀自喃喃道:“我只是从来没想过……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迟了。”
萧衍闻言,便不由目光一闪,心思转得飞快,口中也不停歇,“是,秦峰是当朝皇子,贵为安王。可那又如何,难不成在你心里,你当真就比那些所谓世家名门出身的女子差吗?训兵剿匪,御前受赏,经营武馆,这些哪一样说出去不羡煞旁人。谢宁,你又有什么不敢想的?”
谢宁闻言,却只是神色淡淡地反问道:“是吗?我还以为这些功劳,全是安王刻意为我安排的呢。”
萧衍哪知谢宁看得竟如此通透,当下便不由神情一滞,讪讪出声道:“那他不也是为了你好嘛。”
话音落下,他才发觉对面的谢宁瞬时变了脸色,顿觉失语。
而此时此刻,谢宁心中亦是惊涛骇浪。
其实对于萧衍方才所言,她心中亦是早有猜测,只是隐约不愿意相信,才会顺势借着这个机会向对方试探求证。
可谁知,她误打误撞,猜到的居然真的是事实。
原来秦峰当真是为了她,才会将燕地剿匪的功劳相让,而不是对方口中乍听很是合乎情理的“未免树敌”。
谢宁轻轻地扯了扯嘴角。
“咳,”方桌另一头,正在心中生悔的萧衍却不由暗觑了一眼谢宁神色,极为心虚地开口清咳道:“其实这事,不说你也会知道。秦峰心仪于你已久,若非其中阴差阳错――只怕他早就将这些事亲口告诉你了。”
话音顿住,谢宁便不由看了萧衍一眼,眼中的示意很是明显。
后者见状,便只得摸了摸鼻子,继续开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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