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上播放的是一则新闻,新闻的画面里日常行事都很低调的景明帝亲自召开了记者招待会,并向媒体介绍自己身后的中年男人。
『这是我的弟弟,敬德。敬德的另一个名字各位都应该听说过,是的,敬德就是的“闻敬”。』
洪水般的闪光灯照亮了画面中闻敬的脸,他站在那里,无喜无悲,无怒无怨。就和此时站在闻暮雨面前一样。
“主子可是为了你才这么早暴露身份的。”
『议会打压我们皇室多年,自从我继位以来,每年议会只批一万元给皇室作为可支配的财政,至今已经几十年没有变动过。』
一万元对大夏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巨款,在发展良好的一线城市,稍有资历的普通白领月工资就能达到一万。对于孩子在上中学、大学的三口之家来说,一年一万元更是连学费都不够交。景明帝这一支皇族虽然已经人丁奚落,可人数还是远超普通的三世同堂。这样一个代表着国家颜面的家族现在每个人每个月光是置装费都不止五位数,即便几十年前的物价和如今的物价无法相比,闻暮雨也能想见过去没有成为家族集团前的皇室成员们会生活得有多么艰难。
再说几十年前大夏的皇族还不仅仅是景明帝这一支,一万元要想让所有的皇族都过上富裕的日子是绝对不可能的。但皇室也有皇室的尊严,哪怕日子过得再怎么艰难,皇室也不可能在面上寒酸,又或是直接告知全天下的人皇室每天都濒临破产。也难怪有些“王爷”、“公主”宁肯舍弃这千金难买的尊贵身份,打着“受议会感化认为人不应该分高低贵贱”的旗号而自请成为平民了。想来这些人早已不堪忍受表面风光的穷困生活。
这也能解释景明帝的同母胞妹南平公主为什么会嫁入邻邦小国。要知道景明帝就这么一个妹妹,南平公主不仅在皇室位份极高,也很受景明帝的喜爱。让她嫁入邻邦小国做一众后宫里的之一确实是亏待了她。只不过邻国虽小,但邻国皇室非常有钱。即便是梅尔蒂斯・泰桑那样不受宠爱的公主也能拿着轻薄的金叶子随意洒,更别说梅尔蒂斯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们无论走到哪里只用纯金制造的餐具进餐。
『……为了能让我那时刚出生的女儿、也就是长宁交得起以后的学费,可以到喜欢的学府里深造,我弟弟敬德放弃了皇族的身份,以平民的身份开始经商。』
景明帝说到这里竟是老眼湿润,微哑的声音带上了颤音。
『敬德在经商上很有天赋,闻敬也成了举世瞩目的大商人。我看着敬德做出的成绩十分惊喜,同时也愧疚于我这个做哥哥的需要弟弟的救助不说,我的所有家人都需要弟弟抚养……但敬德毫不在意,还在与我通话时经常安慰软弱的我,说守得云开见月明,我们还要看着我们可爱的孩子长大,让他们过上富足的生活……做父母的,有几个不希望儿女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在这一点上,我们皇室和众多的大夏家庭并没有区别――』
闻暮雨并不在意景明帝后续的感动演说,刚才那一段话已经足够她明白议会针对闻敬的理由。
――闻敬所赚的钱供给了皇室。好不容易才逼着武烈帝退位的议会从来就不愿意见到皇室崛起,也清楚皇室的崛起会演变成如今这种议会、皇室分权的状态,所以一发现闻敬是在为皇室敛财,议会就要动手铲除闻敬这颗钉子。所以才会有了这之后闻敬被自己的部下、被自己的好友背叛的一连串事件。
闻暮雨还记得当初闻敬被定罪的很大一个理由是因为找不到闻敬的个人资产,本应该在闻敬名下的资产如同凭空消失一般没留下一点痕迹,闻敬本人宣称并不知道其资产被人转移的事。而这不见的资产就成了闻敬私通国外武装势力、以巨额资金资助其势力后抹消了资金来往的铁证。
过去闻暮雨以为闻敬的资产的消失根本是他的部下、他的好友们为了陷害他而故意转移的。毕竟当时闻敬被捕后看起来在牢内孤立无援,他无法指使他人去消除资金转移的痕迹,能做转移资产又消除资产流向痕迹的只有在铁栅栏之外的人。再者郭伟和毛氏兄弟那种没多少根基的人如果没有大量的资产支持,他们哪里有可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在南都立足?
现在得知了闻敬和皇室的关系、闻敬从商的理由,闻敬一下子如同醍醐灌顶――转移闻敬的资产的并不是毛氏兄弟、郭伟等人,而是闻敬自己!又或者一开始资产就不存在转移的问题,因为本该属于闻敬的资产一早就流向了皇室!消除资产流向痕迹的也是皇室!至于郭伟和毛氏兄弟等人……他们替议会做了事,议会想必是给了他们好处的。这些人能在南都如此快的立足肯定和议会脱不了干系。
仔细想来,皇室这个家族企业也是这十几年来才发展壮大的。如果没有闻敬的资助,就凭议会那一年一万元的拨款,皇室即便能狠下心来处理过去的产业,没有打通关节的能耐和被人尊重的本事也只会沦为被人剥削的肥肉。
过去皇室受议会压制,能够与议会博弈的东西可谓是少之又少。如今皇室和议会博弈的棋盘已经从国家颜面的层面转向了经济层面,甚至还有向政权层面扩散的意思,这都是因为皇室有了和议会抗衡的底气!也正是因为有了底气,所以现在皇室才敢公开皇室与闻敬的关系。换作十几年前,不要说皇室主动公开闻敬的身份,就是被议会抓住了能够示众的小辫子,皇室也无法再存续下去了吧?
『……此后敬德被诬陷私通外国武装势力,还沦为了人人唾骂的叛国贼。身为哥哥我立刻想为敬德洗清污名,可知道自己始终逃不过的敬德一早就留书给我,要我好好保护家人,不可以卵击石。终有一天,真相能大白于天下!而我知道,今天就是那个真相该大白于天下的日子!』
『议会的职能本该是从民众中选出有才能、有远见的人来守护国家,捍卫人民!烈帝就是因为笃信民主思想才会退位,将权利送到议会的手中!然而议会从来都不是我们所想的议会,被国外势力掌握的议会只是将这个国家变成殖民地的傀儡!针对我弟弟敬德的所有指控都是议会的阴谋!想要摧毁我们皇室的阴谋!摧毁皇室则是为了进一步榨取这个国家!让我们大夏沦为实质上的殖民地!』
『敬德背负无数骂名污名忍常人之不能忍,议会派出的杀手却还是在他中风后准备刺杀他!我为了保护敬德、也为了治好敬德的病将敬德送到了国外。要不是连敬德的女儿都惨遭毒手,敬德一定要回国找女儿,我一定不会让敬德回来。但是既然敬德已经回来了,我就要为他昭雪!为我的侄女、为我侄女的夫婿讨个公道!』
“现在你明白了吧?”
高远望着依旧不肯松手的闻暮雨道:“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大夏!主子……敬德亲王一直都是在为了国家战斗!”
“――别说得这么大义凛然。”
闻暮雨惨然冷笑。确实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为国之大义所感,她像许许多多人一样认为为了国家的牺牲不能叫作牺牲,应当叫作荣耀。可是――
“不管目的是什么,欺骗依旧是欺骗,利用依旧是利用。”
听到景明帝为闻敬昭雪、为她和白云讨个公道的一瞬,闻暮雨的理智回到了她的身体之中。
如果闻敬真的是将亲人放在第一位的男人,妻子李云被人谋杀之后他为什么没有动作?闻敬能找到这里就说明他清楚闻暮雨没有“失踪”!她不过是被人以别的身份被当成患有记忆障碍的病患被安置在这家医院里!,明知闻暮雨其实并没有失踪,更没有受到重创的闻敬会为了闻暮雨而不惜和议会撕破脸皮?拉上景明帝乃至整个皇室来向大众控诉议会的黑暗面?
闻暮雨简直要笑出声来。
――她只是个导/火/索。她和白云只是闻敬和景明帝用来和议会正面对抗的借口,只是皇室用来证明议会污点的证据!
恐怕闻敬和景明帝早就等着议会的人对她出手,发生在她身上的“惨剧”、“悲剧”则会在事后被撰写一摞一摞的证据。这些证据将会记录议会里哪些人策划了除掉闻暮雨、除掉闻敬、废掉大夏皇室的计划,哪些人具体执行、实施了计划的哪个部分,被议会雇佣的杀手刺客都用什么方法来和主顾交易。掌握了对议会不利的证据的闻敬和景明帝这下子可以痛快的反击议会了。
不……不仅仅是她和白云,李云也是一样。“人间蒸发”的闻敬打从一开始就在等着找不到自己的议会对着自己的妻女下手。议会以为能用妻女逼闻敬出现,闻敬却在暗处搜罗整理着议会伤害自己家人的证据。
前世她被丈夫从住院大楼上扔下,摔了个粉身碎骨。至死她都以为这世上欠她的、负她的唯有梁宇轩一家、大舅舅一家以及当初背叛父亲、害得父亲被唾弃自己一家凄惨度日的仇人们。闻暮雨从来没想过自己和母亲就是明晃晃的靶子,就算自己没有死在梁宇轩手上,她的生父也在等着看他的女儿和妻子被别人用十种、百种、千种的方法折磨乃至杀害。
“闻敬……不,敬德亲王,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准备要反将议会一军了?”
“知道这个答案对你来说有意义吗?”
闻暮雨眼底充血,手中的钢笔颤抖着更加深入了闻敬的皮肉。闻敬却是好整以暇地伸手,想要为闻暮雨把散乱的刘海顺到耳后。
“别碰我!!”
闻暮雨一把打开了闻敬的手,同时压在闻敬喉咙上的钢笔也松开了。高远见状顿时丢开手机蹂身而上,闻暮雨自知失策的同时人已经被高远压倒在了病床之上,双手高举过头被高远缚于掌中,双腿则被高远用两膝压制。
“高远――”
闻敬手指一勾,示意高远不要下手太重。高远心有不甘,可最后还是一咬牙稍微放轻了力道:“是……亲王。”
“暮雨,即使你不拿着凶器我也可以回答你的一切问题,因为我确实把你当做女儿。”
闻敬并没有去处理自己颈上还在微微渗血的伤口,他只是拉过看护椅在闻暮雨的身旁坐了下来。
高远即使稍微放松了禁锢的力量,闻暮雨依然挣扎不了,她干脆放弃了挣扎惨声而笑:“你如果真的把我当成是你的女儿,你能用我做诱饵?”
“吊越大的猎物就需要越好的饵食,暮雨,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这么对你说过吗?即使你不是我亲生的,我也当你是我真正的女儿。”
“……?!”
闻暮雨睁大了眼睛。
“嗯,或者应该这么说:正是因为我真的把你当成了我的女儿,我才会用你去做诱饵。这和你有没有流着我的血没有关系。”
“做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价,越是崇高的目标代价就越大。我用自己和你作为代价,花了三十多年的功夫才终于走到现在的这一步。当然这对你是不公平的,所以我也做好了被你这个女儿唾弃的准备。失去最亲爱的女儿是我付出的代价,失去来自女儿的亲情也是我应该承受的代价。离开你的每一天我都在祈祷你能成长成不辜负我期望的女子,等尘埃落定,你若活着我便会给予你我所有拥有的一切。”
“那我母亲呢?!李云呢?!”
已经感觉不到手腕和大腿上被钳制的痛感的闻暮雨泪流满面。
“李云……啊,那个学校老师。”
闻敬轻轻地抚摸着闻暮雨的脸颊,大大的手掌就如同闻暮雨儿时记忆里的一般。是的,这个男人、这个优雅淡然的男人才是她记忆里的父亲。而中风后麻木不仁、鼻塌嘴歪的那个男人只是一个她根本不熟悉的陌生老头……
“你刚才问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对付议会的?嗯……大概就我五岁或者六岁的时候吧。原谅我记不太清了,毕竟几十年前的事情。自从我明白自己是皇族,自己肩上扛着整个皇室命运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准备要对付议会了。”
“――”
看着闻暮雨微微一哽,闻敬微笑道:“就像你想的那样,‘闻敬’这个计划从几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了。那会儿我大哥景明甚至还没接下皇位。”
“自愿解除皇族身份的人里有一支人马最是忠于先帝,这支人马正是因为接到先帝的授意才舍弃了皇族身份。在我出生之后,先帝对外宣称我身体太弱已暴毙,私底下将我送到了这一支人马那里。在我五、六岁已经懂事的时候,这支人马又把我送到了领养设施,洗掉了我之前的身份。我走出领养设施之后就成了‘闻敬’。”
“大夏的议会一手遮天,纸又包不住火。我和大哥都知道只要计划开始,我的身份迟早都会被议会查出来,所以――”
“所以一开始你们就策划好了‘闻敬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蒙受十几年不白之冤’的剧本。”
闻暮雨哭不出来,只有眼泪还在一直流。
“这些年一直和妈妈在一起的人不是你吧?”
“嗯。那是我的替身。本来就和我有五分像,整了容以后大约是九分。”
“所以你们让他中风?”
“机缘巧合罢了。”
闻暮雨不相信闻敬口中的“机缘巧合”。因为换作是她站在闻敬的角度上,找替身的时候她就会刻意选择有病史的。此后替身身上的病不论是人为诱发还是偶然性突发都能让那最后一分不像被掩盖掉。
“你是怎么瞒过我母亲的?”
“瞒?我从来没有瞒过她。朝夕相对的人哪里是想瞒就能瞒得过的?”
闻敬笑笑:“暮雨,我的傻孩子。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这么善良,以为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样无辜。”
“李云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我在利用她,也知道我在利用你。”
“她成为我的‘弱点’、我的‘软肋’,我成为她英俊多金还体贴专一的丈夫,让从小就被周围所有人看不起的她能够昂首挺胸享受他人艳羡的目光。我们是互利互惠,相互利用。她要是真的爱我,就不会接受被我抱回去、说是我女儿的你。”
“我不是妈妈/的孩子……?”
闻敬又笑了一下:“李云那样平凡的女人怎么可能生得出你这样独一无二的孩子?”
闻暮雨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不是闻敬的骨肉,不是李云的女儿,那她究竟是谁?她眉眼嘴角上那些像闻敬的地方又是怎么来的?她几乎是像自言自语那样轻声喃喃:“那我……那我究竟是谁?”
“你是南平的孩子。”
闻敬果然履约,并没有吊闻暮雨的胃口。
“一个外人作为弱点和软肋说服力还不太够。大哥又怕我用自己的血脉当棋子,到了关键时刻心软。正好南平怀了你,大哥就把你从南平那里拿了过来。告诉南平如果她不愿意嫁入邻国皇室,这世界上就不存在你了。”
南平公主,那个“女神公主”梅尔蒂斯・泰桑的生母。
“南平本来想用怀孕推掉的和亲最后反倒是成了促成这场和亲的原因。”
闻敬说着摇了摇头,神色间颇有对妹妹的不以为然。
“你倒是不太像南平。南平太蠢也太软弱还太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你也不像李云,太过迂腐、太过容易满足。”
“你像我。”
她像闻敬?
“我怎么可能会――!”
“先别急着否认,暮雨。”
闻敬下巴一扬,高远就放开了闻暮雨。
“告诉我,为了达到目的,你是不是能利用上的都会利用?”
“――”
闻暮雨哑然失声。
“所以说你像我,暮雨。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是同一类人。你不愧是我的女儿。”
“我不是……”
“难道你想说你和我不一样?你和我不是同一类人?你不是我的女儿?不,暮雨,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连白云为你而死的悲痛和愧疚你都可以拿来利用,毕竟你用为白云复仇当作是自己的支撑,以此引出了我这个幕后之人,不是吗?”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闻暮雨彻底呆然,闻敬说得没错。在白云死后她其实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复仇,可是完成了复仇的她还能做什么呢?没有生存目标的她会沦为行尸走肉以下的东西,所以她开始把为白云复仇当成是自己活下去的目标。
只是这次,她该向谁复仇呢?向派出杀手的议会吗?向议会想要引出的闻敬吗?向闻敬想要保护并使之崛起的皇室吗?向皇室复仇的对象、把议会当作是傀儡操纵的别国政权吗?她能吗?她有这个勇气有这个本事向这些人这些事、这些组织这些国家复仇吗?这次复仇的途中她又要失去谁?失去什么?她还能拿得出多少的代价去支付这无穷无尽的仇恨与报复所带来的冤冤相报?
“暮雨,好好想一想吧。现在的你可以驾临于大夏十几亿人口之上,作为大夏最尊贵的女性之一获得郡主之位。”
闻敬一个眼色,高远就帮着他穿上了大衣。
“暮雨,与我一道回家去吧。我必将百倍千倍的偿还你。金钱、权势、美色,只要你愿意,就尽在你的掌中。”
高远自己则坐到闻暮雨眼前,拉起闻暮雨被他掐出红痕的纤手,试图亲吻她通红的手腕。
啪!
闻暮雨毫不留情地甩了高远一个耳光。高远微微怔在原地,额发也垂下一缕。他很快又笑起来,笑吟吟地对着浑身上下都抖个不停的闻暮雨道:“失礼了。没有经过郡主的同意,我这样的下人自然是没有资格触碰郡主的。”
“要我为郡主找几个合你胃口的异性吗?啊,当然同性也可以。双性之类比较特殊的就要请郡主稍等几天了。”
“高远――”
啪――!
知道高远嘴上恭敬脑子里却在打歪主意的闻敬还没皱眉,闻暮雨的耳光又招呼在了高远的脸上。
“……我是不会如你所愿的……”
收了手的闻暮雨缓缓抬起了头,她抹掉了自己的眼泪,尽管如坠冰窖的身体还在无法控制的颤抖,但是她还是下了床,在闻敬的面前挺直了背脊。
“绝不――”
复仇到最后能得到什么呢?
或许什么都得不到,或许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又或许复仇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有的仇无人能报,有的仇报了只会引来更多的仇怨。
只是,这世界上有些人明知有些仇是赔上自己也未必能报得了的还是会选择报仇雪恨,只为复仇而活。
前世她的不争让她沦为了连真相都无法触及的炮灰。重活一世她以仇恨为粮食撑到了现在,却差点被失去压垮了脊梁。她曾经以为的真实被践踏的看不出原形,她的痛楚成了她曾经所爱的亲人家人手中的利剑,她的复仇变成了一个自以为是的笑话……可即使如此,她也不愿意就这样交出自己人生的掌控权。
难道她不复仇她失去的那些就能回来吗?难道她停手她就不会再失去不想失去的人和事吗?难道她像过去那样压抑了本性抹除了自己的情绪,她的人生就能一帆风顺再无波折吗?
错过的、逝去的、被践踏的再也回不来了!这些如何能偿还?这些怎么会是可以偿还的东西!
“放了我的人。”
闻敬和高远进入病房后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了,原本该在外面待机、等解决掉高远之后再进房来擒住闻敬的常舒阳、龙麒并没有出现,阎海也没有传来任何讯息,想来他们三人都已经被闻敬的人控制了。
龙麒早在被宋兴派来绑常舒阳的时候就已经倒戈了。要不是他和阎海里应外合,常舒阳也没法顺利地从老常家的地窖里出来。至于宋兴……事后龙麒一封正经严肃的离职报告发到了他邮箱里,不想为难龙麒的他也只能无可奈何。
“那你愿意和我回家吗?暮雨。”
闻敬温和地向闻暮雨伸出了手。高远则是笑得戏谑:“别食言而肥啊,郡主。别忘了你刚才才说过不会――”
这次出手教训高远的是闻敬,闻敬从腰间抽出的马鞭只是一抖高远的眉角就多了一道血痕。高远顿时惨叫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你要一个想对你和你兄长一家复仇的人进你的家门吗?”
闻敬闻言眯眼而笑,手上的马鞭还在滴着高远的血。
“当然,你是我的女儿啊。古往今来,父子相残都是孩子长大了、有能力了的证明。暮雨若是能把我击倒,那暮雨也就出师了。”
如同闻暮雨记忆中的那样,闻敬牵起了她的手,闻暮雨终究没有抗拒。
一对无关血缘的父女,一个准备继续利用女儿,一个准备向父亲复仇。披上了闻敬大衣的闻暮雨和牵着闻暮雨手的闻敬一起走出了医院的大门。两人的前方是一辆黑色的加长车。车边站着闻敬的手下,也站着双手拇指被捆缚在身后的常舒阳、阎海与龙麒。
“暮雨,等到你出师的那一天,你会原谅我吗?”
“不会,永远不会。你、皇室、议会,一个都不会。”
“是吗?嗯,这也好。”
闻敬点点头,为闻暮雨拢了拢衣领。
“那等到暮雨你青出于蓝的那天,这天下就没有能伤害我女儿的事物了。”
雪花簌簌而下,如同鹅毛从天而降。凌冽肃杀的风声里,大夏迎来了苦寒的深冬。城市却迎来了西方节日的气氛。街道上满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开心兴奋或难过愤怒的一般人,谁都不会去想谁或许背负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承受着不为人知的痛苦。
黑色的加长车缓缓驶过街道,向着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家族而去。
此刻的闻暮雨是平静的,然而等这平静过去,她又将亲手将一个个仇人推下万丈深渊。
对方是只手遮天的议会又如何?对方是血脉相连的皇室又如何?对方是远在天边的国外势力又如何?只要她闻暮雨还活着,只要她闻暮雨还一息尚存,她就永远不会放弃挣扎、放弃反抗。
没有血缘关系的李云给了她亲情,原本只是陌生人的白云让她尝到了爱情。她记得他们给予她的温度,给予她的温暖。过去她曾经为了已经逝去的已经失去的而奋起,这次她要为了不再失去而战斗。
常舒阳、阎海、龙麒、阎夏、周凝……所有在自己心里占据一席之地的人她不愿失去任何一个,所以在有人拿这些人威胁她以前,她会先永绝后患。
――这也是她闻暮雨对总要令她痛苦的命运的复仇。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