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为什么在哭？”

　　 绫濑听到岛田秀雄的声音，抬头看见立在门口的岛田秀雄，见他冷冷淡淡的在那里，一时有些恍惚，竟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岛田秀雄转过身去客厅打电话，她才回过神。

　　 ――为什么在哭？

　　 原来她哭了啊。

　　 绫濑抬起手擦掉脸上的泪水，低下头看着柔软的白色毛绒小狗，随着柔软毛发的触感而来的是对相原唯的记忆。

　　 说不出的怪异感，是感情与思维被分裂的感觉。而这是一年前就已经开始的现象。

　　 虽然流着眼泪，却没有痛苦的感受。

　　 不，胸口有部分在被什么拉扯。

　　 大脑却是依旧清醒又冷静。但是大脑又控制不住泪腺的分泌。

　　 一切都仿佛跟寄生兽越来越贴近了。

　　 究竟是寄生兽细胞太过强悍，还是她个人心理因为脱离常人而产生了变化？

　　 这件事从她自身来思考，暂时还得不出结论。

　　 绫濑因此产生一丝不可抑制的恐惧，为她愈发分裂的感情与思维而恐惧，就如同她在恐惧，大脑依旧冷静如常。

　　 这种冷静令人害怕。

　　 在绫濑忧思惧怕的时候，岛田秀雄已经与田村玲子通过电话，大概是感应到绫濑的脑波依旧在混乱，他并没有与绫濑说话，自顾换了身衣服又要出门。

　　 “你去哪里？”

　　 绫濑还是问了出来。岛田秀雄带着杀意的脑波即使是心不在焉的她也难以忽视的。

　　 “伊藤加奈的危险性太高，必须处理她。”岛田秀雄答道。

　　 如今解决掉伊藤加奈的威胁是理所当然。

　　 伊藤加奈不可能没有感应到今天学校里的寄生兽。

　　 就算再笨，她也会想到泉新一的提醒，那么答案自然呼之欲出。等一时间的混乱过去，伊藤加奈又会采取什么行动？

　　 要去赌她对泉新一的感情？

　　 ――开什么玩笑。

　　 果然杀掉伊藤加奈是最保险也是最快的办法。

　　 但是――

　　 “不能杀她。”

　　 绫濑还是说了出来。

　　 明明大脑在赞成“杀掉伊藤加奈”这个计划，可是绫濑十分排斥这件事。

　　 她确实不是寄生兽。

　　 寄生兽不会像她一样因为绫濑晴海和羽山亮的出现而产生复杂的情绪。

　　 比起平时更为神经质的反对杀人。是因为再见羽山亮和绫濑晴海的关系。

　　 岛田秀雄无法理解绫濑此时的状态，他惊讶了一下，显得困惑极了，“原因已经说过了，你为什么还是阻止我？”

　　 无论如何，岛田秀雄这一次不会配合她而放弃杀掉伊藤加奈的计划。

　　 绫濑自然明白。

　　 从寄生兽的思维来考虑整件事情，后续发展中最大的危险就是伊藤加奈。不杀她就太愚蠢了。

　　 绫濑认为自己确实很愚蠢――

　　 “我没有说服你的理由，但我一定阻止你杀人。”

　　 话音刚落，只见岛田秀雄眉梢一动，绫濑顿时感受到暴烈的杀意压了过来。

　　 令她每一个毛孔紧缩的杀意，全身的细胞传递着危险的讯号。是岛田秀雄对她的杀意。

　　 而他的触手顶在她的心口上。

　　 与岛田秀雄发生冲突绝对不明智。虽然他没有真的直接刺穿她的心脏。

　　 “人类真是奇怪，你嘴上说阻止我，但一点杀意也没有。又为什么丝毫没有防备？”岛田秀雄指的是他顺利抵在她心脏处的触手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绫濑忽然就不由自主的长叹一声，在岛田秀雄的杀意锁定下，却连她身体里的寄生兽细胞也安静下来。

　　 “阻止你杀人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你无关。我为什么要产生杀意？”她答道。

　　 “是这样吗？我也不想和你争斗。但你要妨碍我杀掉伊藤加奈的话，我就杀了你。”

　　 “这样啊，我很明白。”

　　 看着岛田秀雄关门离开，绫濑低下头用手指触摸浸出血液的心口，竟不知是笑还是不笑的好。

　　 ……还是休息吧，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很疲惫。

　　 绫濑是最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反常的人。

　　 无法否认是因为羽山亮。

　　 虽未曾明确的显示出来，但在七年的时间里，绫濑承认羽山亮是她内心最恐怖的存在。

　　 甚至于如今她不再是无力反抗的小孩，也对他残留着心理性的畏惧。

　　 这种畏惧，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令她认为，一旦她主观上赞成杀人，那么她的灵魂就刻上了羽山亮的烙印。

　　 这是一种令她内心狂躁的恐惧。

　　 绫濑叹了口气，决定再去研究一下心理学，帮助自己脱离羽山亮给予她的心理阴影。

　　 或者宗教文字也能帮助她吧。

　　 想着羽山亮的事情，绫濑恍惚间发现自己正在一间陌生而熟悉的房间里。

　　 一时间竟想不起来这是哪里。

　　 门开了。

　　 ――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刺眼的光照中，一道修长纤细的身影显露出来。

　　 仿佛披着无边光芒的少年带着如花开一般的美丽笑容。

　　 声线明亮的少年声音是那么动听。

　　 “早安，千秋。不愧是姐妹，你和晴海一同起床了呀。”

　　 微长的刘海扫过笑弯的眼睛，笑意绵绵。

　　 ――不要！

　　 绫濑完全忘了一切，心里强烈叫嚣的情绪只有恐惧。

　　 明明心里、脑里都是“不要过来”这四个字，但是绫濑说出了奇怪的话。

　　 “这位小先生，请你离开我的实验室，不然我叫保安了。”

　　 是孩子稚嫩的声音，却冷艳高贵。

　　 那少年听了，微微一愣，却又笑得不似凡间人物。

　　 他走了过来，声音轻柔又带着笑意，“今天是扮演研究员吗？千秋真可爱，让我看看研究员是什么反应吧。”

　　 ――不要过来！！

　　 几乎要尖叫出来，绫濑的身体却毫无反应，依旧冷艳地坐在床边，略微抬起下巴，掩饰着恐惧的眼睛以高傲的眼神看着他。

　　 看着他越来越近，连鼻腔里都钻进了他身上香皂的味道，以及无法忘记的血腥味。

　　 绫濑看着他修长的手伸过来……

　　 ――不要！！！

　　 尖叫着翻身而起，从噩梦里惊醒的绫濑急促喘息着，连头发都狂躁地化为尖锐的利器在空中纠缠。

　　 只是做了噩梦。

　　 噩梦……

　　 那些血腥的画面在脑海里翻腾，翻滚得似乎要将她内脏都搅碎了。

　　 绫濑跌跌撞撞冲到卫生间，对着马桶呕吐，只想把胸腹里的东西吐光，连那些恐惧的记忆也全都吐光。

　　 她连岛田秀雄早就回到住所都没意识到，甚至听到他的声音也完全没有意识。

　　 那年九岁的她在绝境里因为绝佳的机遇才活了下来，如果不是忍受不了痛苦试图让自己以为在演角色……如果不是晴海用尽一切来保护她，羽山亮想看身为姐姐的底线在哪里……如果不是她的表演能力让羽山亮产生兴趣，想看她能在折磨里扮演出多少角色……

　　 她早就死了！跟其他女孩子一样被他用各种各样的手法杀掉了！

　　 没疯掉一定是因为那些死掉的女孩子在保护她，要她和姐姐为她们报仇。

　　 没死掉的她在活着的每一天都在发誓，一定要将所有犯罪的人送进地狱……

　　 绫濑察觉到柔韧的触手爬上她的身体，在她的腹部和心脏处摩挲着，然后她就被抱了出去。

　　 “心跳太快，血压很高，子宫紧缩……是生病了吗？”

　　 岛田秀雄用触手感应着绫濑的身体变化，手臂也环着她。

　　 绫濑意识到是岛田秀雄，心里那些激烈的恐惧与憎恨便渐渐平息下来，身体也舒适起来。

　　 她伸出手臂抱住他，努力将恐惧驱逐出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绫濑把脸埋在岛田秀雄怀里，声音显得发闷。

　　 “半夜十二点半。”岛田秀雄回答着，触手依然停在绫濑的心脏处和腹部，感应她身体里的讯号，“……平静下来了？果然是突发性的疾病？”

　　 “不是生病，是心理作用。”绫濑这时候无比冷静。

　　 “啊，是这样啊。”

　　 “……伊藤加奈已经被杀了吗？”

　　 “没有。”

　　 绫濑顿时大吃一惊，几乎以为自己幻听，抬起头看向岛田秀雄变形一半的脸，只看到他依旧凶戾又单纯眼睛。

　　 “我没找到伊藤加奈，后来在泉新一那里见到她了。人类真奇怪啊，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要保密。不是很害怕我们吗？为什么又要为了泉新一而发誓绝不会透露出去？”

　　 岛田秀雄的疑惑令他的触手不受控制，开始扭来扭去。

　　 绫濑想到米奇想问题想到兴奋扭曲的样子，明白了寄生兽都是一个样。

　　 她伸手摸上岛田秀雄开始扭成一团珊瑚的触手，心情竟然被这样的异种生物引得明亮起来。

　　 至于伊藤加奈没被杀这件事，怎么说都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