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后悔了。”

　　 绫濑喝了口水，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对正在自己玩球的岛田秀雄说。

　　 此时是她举报变态杀人犯的一小时后，地点是田宫良子留下的地址。

　　 “什么？”岛田秀雄侧过头，面无表情的应道。

　　 “应该带回来给你当夜宵。”绫濑冷笑，声音里透出狠毒的味道。

　　 岛田秀雄停下运动，直勾勾的看着绫濑，相当认真，“我没食欲。”

　　 “……”绫濑默默避开他的直视，不知怎么跟这种过于认真又单纯的生物交流。

　　 “我很好奇人类为什么总是自相残杀。看再多的书也不明白……贪婪、嫉妒、爱恨，不能理解。”岛田秀雄把球放到角落，一边说，“人类社会自成一套体系，既然有法律系统，罪犯交给你们人类自行处置又为什么后悔？”

　　 绫濑回过头，“人类一点也不公平。你们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生存的条件而吃人，跟我们吃猪牛鸡鸭毫无区别，可人类的贪婪不是一个两个物种能满足的，连地球都被吃掉了……而最严重的刑罚不过就是死，但是犯罪的行为毫无下限……算了，你们寄生兽的立场也无法理解这点。”

　　 “你真奇怪。”岛田秀雄对她下了定语。

　　 “奇怪的不是我，是社会！反正世界糟透了！”绫濑大声道，大脑发出她情绪波动过大的警告，而她干脆置之不理，“那些变态那些毒瘤就该被你们吃掉，活生生吃掉！到地狱里去忏悔！非生存目的的残害动物、侵害生命、掠夺破坏、发动战争的家伙，统统都该铲除！人类需要净化，把这些毒瘤统统去掉！”

　　 仿佛燃烧着愤怒火焰的少女宣告着后来被称为中二的言论。

　　 岛田秀雄面无表情的看了她半天，然后转过身去拿书看，“生气了。真可怕，果然跟传闻里一样凶。”

　　 “……”再次被寄生兽这种凶残生物评价很凶的绫濑沉默了。

　　 不过经过刚刚的宣泄，绫濑情绪终于被大脑扭回冷静的状态。

　　 她见岛田秀雄坐在一旁看着内容艰涩的书籍，直接问道，“田宫小姐呢？我跟泉新一见过了，想跟她谈谈。”

　　 岛田秀雄忽然表现出了好奇，“泉新一是什么样的人？――田宫良子的电话。”他说着，递出纸条。

　　 绫濑接过一看，摸到电话开始拨，“泉新一吗？很感性的好人，和他做朋友很好。”

　　 “朋友……绫濑，你还没教我。”岛田秀雄坐了过来，一双纯粹属于凶兽的眼睛再次盯住了绫濑，叫绫濑再感无奈。

　　 朋友这种关系怎么可以教……

　　 绫濑一边听电话那边的声音，一边转移话题，“唔，上次衣服宽大没看出来，现在一看，你很结实啊……”

　　 岛田秀雄回答，“运动有助于身体协调，对这具身体的操作也更顺畅。绫濑，人类友谊是怎么产生出来？对于友谊这种事情，看书没用。”

　　 “嗯，岛田等一下……喂，田宫小姐吗？我是绫濑。”

　　 绫濑整理了一下思绪，才说道，“我见过泉新一了，依我看，在不触及他底线的基础上，我使他配合的几率不低。另外，以你的了解，岛田能控制自己不跟他起冲突吗？”

　　 岛田秀雄看了一眼她。

　　 “你在担心什么？我们与人类不一样，即使人类恐吓，也不会激怒我们。”那边，田宫良子回答道，“岛田秀雄的配合度很高，寄生兽这边目前只有他最合适去泉新一身边。”

　　 “那便好。那么就等开学了。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谈，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在与人类共存的基础上，由寄生兽净化并约束人类？”绫濑缓声说出自己的计划，唇角不自控的弯了起来。

　　 “你说。”田宫良子不带感情的声音回道。

　　 “与政府定契约，寄生兽可不猎食人类。作为条件，政府必须制定新法，原本判处无期或死刑的重案罪犯由寄生兽吃掉――另外，寄生兽可以阻止正在发生的犯罪，有权吃掉罪犯，当然要留下罪犯犯罪的证据以防止人类认为寄生兽是找的借口。”绫濑说着，只觉得心都在随着这些话而颤抖，这是她幻想很久的事情――用最残酷的刑罚震慑，用最强大的人去压制。

　　 寄生兽没有别的*，完全不会因为金钱权利而受贿；寄生兽思维理性，完全不会因为眼前的小利小惠而损害基本。

　　 这真是上天赐下的良机！天生的行刑者！

　　 没有罪犯能再以金钱或权利逃过仲裁，每个人在犯罪之前都得掂量一下自己是否敢于丧生在寄生兽的嘴里……

　　 “呵呵……很有意思。”田宫良子在那边忽然笑出声，这是绫濑第一次听到寄生兽如此自然的笑声。

　　 绫濑垂下眼，“田宫小姐的意思是……？”

　　 “我想安排你和一个人见一面。是，一个人类。”田宫良子说道。

　　 “哦――那就是你的秘密武器吗？”绫濑笑。

　　 田宫良子在那边回答，“可以这样理解。对了，我才决定了名字是田村玲子。”

　　 放下电话，绫濑回头对上观察她的眼睛。

　　 略变形的岛田秀雄留了半张脸，人在那边看着书，另外半张脸拉出了很长，尽头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绫濑。

　　 “……岛田？”绫濑近距离面对岛田秀雄伸过来的圆眼睛，难免心头一紧，毕竟是人，还是会感到害怕。

　　 虽然大脑自动分析出岛田秀雄这种行为的意思――不过是因为寄生兽理性的认为这样会“看书”和“观察”两不误罢了――绫濑还是不由自主的害怕了那么一瞬间。

　　 岛田秀雄将书合上，略微侧头看她，伸过来的那只眼睛没有被收回去，“你的想法很有趣！我很感兴趣，想和你……不，对你更了解一些。”

　　 “了解？”绫濑接受了寄生兽略天然呆的行为，干脆不介意那只直盯着自己看的眼睛，窝在沙发里反过来仔细观察轻微变形后的岛田秀雄。

　　 因为是非战斗状态，岛田秀雄拉伸的部分并不像绫濑见过的寄生兽那么狰狞――不过比不上米奇圆润可爱。眼睛倒是和米奇一样，圆溜溜、傻呆呆……看起来很呆。

　　 就这样看着岛田秀雄伸过来的眼睛，绫濑突然觉得他很可爱。

　　 ……跟寄生兽呆了没多久，连审美也变化了吗？

　　 绫濑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岛田秀雄露出疑问的样子，“至于了解……因为不理解你的思维，所以想观察一下。”

　　 他的眼神传递着“难道这样很奇怪吗？”的意思。

　　 ……即使是这种热爱运动的类型，也依然保留着寄生兽好奇和探索的天性。

　　 “好吧。”绫濑将视线对准岛田秀雄还没收回去的眼睛，伸手轻轻摸上连接眼睛的触手。感觉到岛田秀雄微微颤抖了一下，也许是因为绫濑没有恶意，他没有做出反击姿态，并且在她手里显得有些温顺，任她的手掌和指腹贴着他。

　　 入手处柔韧光滑，弹性十足却显然是难以破坏的。

　　 绫濑直视着他的眼睛，“既然想做朋友，了解自然是必须的，也是相互的。你可以了解我，我也应该更了解你。”

　　 “我没有什么可供你了解的，寄生兽不比人类复杂。”岛田秀雄又一次认真回答。

　　 “是吗？我们慢慢来，你也会发现自己新的一面……毕竟作为寄生兽，你也才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一年啊。”绫濑微笑。

　　 “……”岛田秀雄的眼睛垂下想了想，“你说的没错。果然田村玲子应该要你帮助。”

　　 绫濑微微沉默了一下，叹道，“我希望，我们能成功帮助到对方，才不至于合作无意义。”

　　 然而，绫濑所感叹的事情在第二天就不复存在。

　　 时间是午后一点，地点是一所普通公寓。

　　 “这位是广川先生。”

　　 田村玲子将从上到下都没有寄生兽气息的男人介绍给绫濑。

　　 “初次见面，绫濑小姐。”广川先生出于礼节，朝她致意，带来的是成功人士的气息。

　　 绫濑暗自观察他，同时自觉被观察，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广川先生的手，“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不，并不是初次见面。绫濑在新闻里常看见他，虽然没留心过他是什么身份……

　　 与寄生兽在一起的人类……是与她不一样的。

　　 绫濑忽然十分期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