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柏沉着安静,手势轻柔,动作娴熟,而且很快,韩元蝶记得,那一回初见沈繁繁,常小柏诊脉的手法就很快,她轻轻解开黄侧妃领上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抬头看了韩元蝶一眼,见韩元蝶给她使眼色,比了两个手指头,便垂了垂眼,思索了一下,问道:“我问一问,这位奶奶这不是第一回晕倒吧?”
安王妃、杨侧妃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韩元蝶微微有点诧异,她是没想到,自己仓促之间打个暗号,常小柏都能明白,怎么能这样心有灵犀呢?还是说她能诊出来?
她是刚刚常小柏轻轻走上前的时候,混乱中,根本不知道谁突然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黄侧妃上月还晕过一次章节更新最快”
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也根本看不到是谁,这简直叫她匪夷所思,只是她死马当活马医,看常小柏看过来,就比了个手势罢了。
安王妃忙道:“常姑娘真是国手,确实如此,上月黄侧妃也确实晕倒过一次。”
周围立即便听到了嗡嗡嗡的议论声了。
常小柏吩咐丫鬟:“把侧妃娘娘扶起来,到床上歇下吧。”
见常小柏不说什么症候,只吩咐把人扶进去,安王妃颇有点惴惴不安,不过当着这许多人,也并没有立即追问,待黄侧妃的丫鬟媳妇连同那个张表姨太太把黄侧妃小心的扶到了大厅后的一处小房子里躺下后,安王妃等人跟着进去,常小柏才道:“侧妃娘娘这也不是什么大症候,王妃且宽心。”
“到底是个什么症候?”安王妃连忙追问。
常小柏笑了笑:“王妃且安坐,等我问一问上一回晕倒的时候的情形,印证一下,才好说呢。”
一边的丫鬟听说了,就忙走过来回话,常小柏细细问了饮食起居,又问了当日晕倒的时辰情形等,直问了一刻钟时分,才道:“我已经明白了。”
“侧妃娘娘这确实不是大症候。”常小柏笑道:“不过症候虽不险,却只怕不顺,且这症候早期很难诊出来,想必上一回侧妃娘娘晕倒后,太医诊脉俱是无碍,只需调养将息,可是不是?”
那丫鬟忙回道:“常姑娘说的简直就如亲自见过一般,竟是半点儿没错的。”
因着常小柏张嘴就说了黄侧妃曾经晕倒过一次,便可见真材实料,这又说这样的话,哪个不信服呢,常小柏笑道:“倒不是我见过,若是上一回就医治过,就不会有这一次的事儿了,是以我才想着想必以前并没有诊出来,太医也自然不敢开方子,只得请侧妃娘娘将养了。”
此时众人都觉得常小柏神了,早收起了轻视之心,常小柏微微一笑:“这是内血之症,原本极为罕见,我也是在一本古医书里才见过这样的症候。这症候并无性命之忧,便是没有诊出来,侧妃娘娘性命也是无碍的,只是肚子里的哥儿会瘦弱些,今后便是养下来了,也须得十分小心才是。”
黄侧妃跟前的丫鬟媳妇都齐齐的啊了一声,露出焦急神色,常小柏笑吟吟的看着安王妃,见她神色有些难测,便没有再说,摆明了等着安王妃吩咐了。
安王妃一时沉吟,还没说话,黄侧妃跟前一个大丫头已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还求常姑娘救救侧妃和小哥儿。”
常小柏何等冰雪聪明之人,见状微微侧开身,笑道:“我都说了,娘娘和哥儿都没有性命之忧,不要这样忧心。”
可是她的言下之意,那孩子就是养下来了,也不一定养的住,这可叫黄侧妃跟前那些人着急的了不得,安王府这么多年,只有黄侧妃一人有孕,那可是千珍万贵的一个肚子,别说黄侧妃,就是她屋里这么多伺候的人,那也能跟着鸡犬升天的,如何不急,那丫鬟又连忙磕头道:“求王妃开恩,请常姑娘救救侧妃吧。”
说着就拭泪。
安王妃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冷声道:“胡说!这事与你有什么相干,还不给我退下。”
那丫鬟还要说话,早被安王妃身边的丫鬟一边一个把她给扯了出去,黄侧妃跟前人虽多,终究还是没有敢动手的。
安王妃这边的举动,显然都落在了韩元蝶和常小柏眼里,两人却只当没看见,只等安王妃斟酌之后道:“多谢常姑娘妙手,今后少不得还要劳烦常姑娘。”
两人立刻知趣的站起身来告辞。
走到门口,韩元蝶淘气的拉着常小柏往旁边的多宝阁后的缝隙躲了躲,果然听到里头安王妃的丫鬟道:“既然常姑娘已经诊出来侧妃的症候,怎么不请常姑娘细细看一看,开个方子调养呢?”
这显然是说给黄侧妃跟前的人听的,安王妃道:“那是王爷的子嗣,不同寻常,便是要请常姑娘开个方子,也要先回了王爷才是。”
安王妃不愿意沾上黄侧妃的心可见一斑。
韩元蝶听了,一溜烟的就拉着常小柏跑了,重新回到正厅里。
一场风波之后,大厅里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来,还是那样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只是不少人对着常小柏这边看过来,偶尔还看到一点点隐晦的指点。
还别说,常小柏诊治黄侧妃这是在帝都最高级的圈子里彻底的露了一手,这种只靠诊脉就能看出症候,尤其是以前曾经怎么样的本事,格外能震慑人,她又是个年轻姑娘,对这些贵妇人来说,尤其方便。有些人就起了个心思,想着万一哪一日用得着呢?
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不少人特意的过来结交了,说说话,甚至还借韩元蝶的介绍,送上表礼,倒叫常小柏哭笑不得。
一时齐王殿下的第二子抱了出来洗三,小家伙肉滚滚的,特别能睡,开始一直睡,根本不理睬这些人,待放入水盆里的时候才醒了来,却也不肯睁眼,只闭着眼睛哇哇大哭,双手双脚乱蹬,十分的有劲儿,众人纷纷说着好话,只说这孩子养的好,个头大,声音大,脾气也大,定然是个有出息的。
韩元蝶觉得匪夷所思,脾气大就有出息?齐王殿下脾气可好了,可也当了皇帝呀!反是安王殿下脾气不好,没当着皇帝呢。
还有常小柏说的那个内血之症,韩元蝶也觉得挺匪夷所思的,她们在散了之后一起回家,坐在一个车上,韩元蝶很忍不住的就问起来:“真有那样的毛病?那孩子生下来是不足之症的意思?”
常小柏今日收到了不少东西,她搁在桌上翻了翻,其中有一只轻轻巧巧的赤金缕空缠枝莲的细条镯子,大约只有两钱重,可是手工十分精致,线条流利精巧,又是新金的,光泽十分好,她拉起韩元蝶的手往她手腕上戴:“怪衬你的。”
不知不觉间,又多了个宠着韩元蝶的人了,有人就是有这样的气质,好似但凡有人接近她,就会不知不觉的要宠着她似的。
韩元蝶抬起手腕看一看:“好看是好看――可人家给你的。”
“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了。”常小柏无所谓的说,然后才道:“哪里有什么内血之症,我这不是现编了个吗,也幸而你给我比划呢,不然说不准人家不信的。”
韩元蝶嗤一声:“你倒是一下就明白了!不是那个病症?那到底是什么,要不要紧?”
“要紧的是安王妃,这位侧妃有什么要紧的。”常小柏说:“哪有什么毛病,这是衣服的关系。”
“嗯?”
“她衣服太紧了。”常小柏解释道:“女孩子多半怕显得胖了,衣服都要穿的窄窄的,我猜她也是,向来都要合着身子做,只是以前跟如今不一样,如今做衣服,半个月她的尺寸早不合了,自然就紧了些,我瞧着,肚子那里还好,可能放了一点儿,其他地方就小了,脖子那里勒着,自然呼吸不畅,且那厅里又人多。”
她补充了一句:“而且本来也是娇怯怯的样子。”
“那她以前不是还晕过一次?也是这个缘故?”韩元蝶疑惑的问。
“那一回不同,那是孕期低血糖。”常小柏随口道。
韩元蝶似懂非懂,而且也没打算彻底弄明白,便道:“那你随口编那个症候,就是为了吓吓她们,让安王府亲自请你去府里?”
安王府对这个孩子肯定是十分重视的,黄侧妃自己更是,等她醒了,定然是哪个太医也不信,定要见常小柏的。
常小柏笑着点头:“是呀,我这样进去,仔细瞧瞧,而且留个引子在那里,一次没看出来,就去看第二次,还可以瞅个机会,替王妃请个平安脉,岂不便宜?”
“对对对。”韩元蝶觉得这法子果真十分精巧,也亏得常小柏仓促间想的这样明白:“你真聪敏!”
“那也是你给我递的暗号及时啊。”常小柏与她互相吹捧:“幸而有那个,就都信了。”
那暗号果然是小虎那边过来的消息,他们因受了韩元蝶的委托,监视安王府后宅,自然发现过这样的情况,这一回黄侧妃晕倒,附近的暗哨立刻意识到这是相关信息,立刻就于混乱中悄悄的告诉了韩元蝶。
第二天,安王府就派了大管事娘子去了沈繁繁的别院,给常小柏送上厚礼,以表昨日援手之意,并且以安王妃的名义请常小柏上门做客。
常小柏心领神会,并不推辞。
韩元蝶接到常小柏打发人送来的消息的时候,正在看她娘打点针线给丫头们,她婚期将近,王慧兰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当人媳妇、妻子的经验都交给女儿,时时都带她在身边。
唯一庆幸的便是那家的大太太是那样了,韩元蝶进门儿没有婆婆管束伺候,让王慧兰放下不少心。
做媳妇最难的其实就是伺候婆婆,天下像许夫人这样宽厚明理的婆婆可不多,那个大太太,不仅一看就是刻薄人,还心狠呢。
就算是遗腹子,那也是自己的闺女,怎么舍得?
王慧兰这样的贤良人简直想都没想过这样的事。
听说是常小柏打发人来见韩元蝶,王慧兰忙说:“你快去见见,不要怠慢了人家。”
这不仅是正经小姑子,还是个身份特殊的,照着王慧兰的想法,小程将军更会偏疼这个妹妹些才是。
看着女儿出去,王慧兰也不由的想,早些出嫁也好,这还没嫁就总见面总替他管事,再是未婚夫妻,名声也不好啊。
韩元蝶的嫁衣都赶工做好了,还有十几天就是吉日,王慧兰不由的怔怔的发呆。
程安澜就没有那么多想头,程家正房自他承爵日起就腾了出来与他,此时为着成亲,他又去内务府找了兄弟,替他拉了一班子人来再次修葺,韩元蝶喜欢牡丹,他便吩咐在房后的小园子里种了大片牡丹,其中不乏珍贵异种,又修了鱼池,给韩元蝶养金鱼。
当然,小厨房也是必然要有的。
他到处转了一圈,颇觉得满意。
用手指数一数,已经快要到成亲的日子了,程安澜冷峻的脸也不由的柔和了一点。
他看的满意了,正预备出去,却见府里的管事娘子名叫乔大娘的领着几个丫鬟过来,见程安澜站在门口,忙笑着请安,后头丫鬟们也都跟着请安。
那乔大娘等了等,程安澜没动,她也只得堆着笑道:“这几个丫鬟是新调来大爷院子里伺候的一等丫鬟。”
程安澜扫了一眼,问道:“哪里调来的?”
“回大爷的话,是从老太太屋里和大太太屋里调过来的。”乔大娘回答,她心里有点暗暗叫苦,早知道该迟一点儿过来的。
程安澜点点头,刚要走,突然又停下来:“怎么想起调人过来了?”
乔大娘忙赔笑道:“回大爷的话,这是咱们府里的规矩,府里老太太跟前是八个一等大丫鬟,其他各屋也是八个,只以前大爷是单一个,与大太太和二爷是一起算的,如今大爷要成亲了,另添了大奶奶,就与大太太、二爷分开算了,是以要给大爷补上这几个才合规矩。”
程安澜点点头,这听起来好似很有道理,且也是府里常例,并没有可挑剔的地方,可惜程安澜不傻,他确实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尤其是这些看着没错的规矩到底该怎么执行,偏差如何等等,但他却有个不变应万变的办法,他不懂,就让懂的人来,便道:“这是谁挑的人?”
“是三太太。”
“都先哪里来的回哪里去。”程安澜吩咐道:“这会儿大奶奶还没进门,急着挑什么人。”
那乔大娘忙赔笑道:“这原是府里的规矩,回头大奶奶进了门,见伺候的人都不齐全,岂不委屈了大奶奶?”
“有什么好委屈的!”程安澜道:“等她进了门,把这府里的事情都接过来,自己挑可心的,使起来不更好?这会儿急急忙忙的,也不知道谁是谁,使起来怎么顺手呢?都叫回去罢!”
说完也不容再说,抬腿就走了。
叫乔大娘并一群丫鬟在那里傻了眼,大爷说起大奶奶进门就要管事儿那姿态,真是自然的不能再自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