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寿安伯府老太爷的寿辰,寿安伯府自西北大捷,班师回朝一年来,在帝都实在是颇有名气的人家。
几乎算得上毁誉参半,不过倒是差不多的人家都觉得程家以前在帝都边缘化真是不委屈,一家子几代人都蠢,可偏是这样的人家,祖坟上还冒了青烟,出来一个程安澜这样出息的儿郎。
按理说,这样的人家,就是以前忽略了程安澜,西北大捷之后也该重视起来,要说倾家之力去扶持那也不为过,偏他们家不知道什么毛病,不说刻意打压吧,至少也不拿这位小程将军当回事儿。
这可是齐王殿下跟前的红人儿呢,何况,齐王殿下眼看就不再是齐王殿下,要变成皇太子殿下了啊!
这程老太爷真叫一个昏聩啊!
帝都喜欢八卦的不少,知道秘辛的也不少,程家一请客,顿时私下里就议论起来,当然,想一想程安澜的爵位是怎么来的,那就更没有人会小觑他了,来程家捧场,给程安澜面子的人还不少。
今年程安澜的行情越发水涨船高,而且他的夫人身份也不一样了,那可立刻就是太子妃的亲侄女了,跟王妃的侄女又不是一个档次了。
这寿安伯府老太爷的寿宴,来的人自然就更多了。
这又是韩元蝶嫁进来之后第一次操办这样大的事,虽说一应都是有例的,不过现场调度,迎客安顿等事,也还是叫韩元蝶忙的团团转。
程老太太穿着一身绛红四喜如意遍地锦的袍子,满面喜色的坐在那里,跟些亲近人家的老太太、太太们说话,满嘴里就是:“澜哥儿媳妇那是个好的,又懂礼又孝顺,几个媳妇都比不过她。”
二太太三太太都在跟前,当着面儿,那旁边坐着的老太太也不好接这话,就笑着奉承道:“老太太偏心,多疼孙子媳妇,咱们也都知道的。要说孝顺,伯夫人那自然是有的,几位太太却也都是极孝顺的。”
“说的也是,都是好的。只是那孩子小些,想的却是周全,尤其是长辈跟前,也难为她了。”程老太太笑着只给韩元蝶做脸,二太太也还罢了,向来老实,不争这些,程三太太听了心里头自然不大服气。
无非就是程安澜承了爵,有银子,韩元蝶拿着只管往老太太身上使,把老太太哄的这样,可人家也不怕呀,那是承了爵的,他们就是拿银子哄了老太太,老太太也不过是拿着欢喜,能有多少花的地儿?今后老太太没了,照样是他们的。
可自己这边儿要往老太太跟前使银子,那算起来,今后只怕反是白填还了他们一房了!
程三太太本来就没什么进银子的地儿,哪里舍得填还老太太甚至是今后的长房,是以不管老太太怎么说,人前人后的暗示明示,只管木着脸当没听到。
这老太太的胃口,可是叫韩元蝶给喂大了,程三太太明显感觉到,老太太已经看不上自己那点儿孝敬了,成日里只说韩元蝶好,事事想的周到,知道孝敬,对韩元蝶简直是言听计从。
程三太太想,亏得自己当初还觉得这小姑娘脸嫩娇气好奉承呢,哪里知道竟是个这样会算计,捧高踩低的!
想到她在老太太跟前那样脸热会奉承,对着自己的时候,那脸拉的,就好像自己欠了她多少银子没还似的,正想着这个的时候,程三太太院子里的一个丫鬟找了过来,见她在老太太这里伺候,便在她跟前轻声说:“邢姨娘有点儿不大好,立等着请个大夫来瞧瞧。”
三房新抬的姨娘红娟,本姓邢,便是邢姨娘了。
提到这红娟,程三太太越发没好气,转头便道:“老太爷的好日子,请什么大夫,这是找晦气呢?这抬了姨娘,就娇气起来了,三天两头只说不好,也不知道是真不好还是装不好,你回去说一声,叫她先忍一忍,等人客散完了再说吧。”
横竖不关那丫头的事儿,她不过是跑个腿,听了这话,便只应了一声就下去了,回去一五一十的与红娟说了,听的红娟心中一片冰凉,跟着手足都发凉,可她能有什么法子呢?也就只能咬牙应着。
外头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只有红娟这房里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连她屋里伺候的小丫头子都叫三太太喊出去跑腿儿递东西去了,递水的人也没有一个。
在外头的热闹里,越发显得凄清,她心中烦闷不堪,自己挪下炕来倒杯水喝。
正在红娟怔怔的望着床顶不知道想着什么的时候,只听得门口帘子一响,有人跨进门来,红娟转头一看,竟然是夫人跟前的大丫鬟碧霞,后面还跟着个小丫鬟。
那碧霞是韩元蝶从韩家带过来的丫鬟,红娟却是三太太从程家带过来的丫鬟,素无来往,红娟哪里想得到她会来,也只得含笑招呼道:“妹妹怎么来了,快坐。”
说着就要挣扎着起身给她倒茶,碧霞忙两步走过来按住了她便道:“姨娘快别忙了,只管躺着,原是先前听你们院子里的小丫鬟说你不大自在,夫人打发我来瞧一瞧,姨娘可要紧,是不是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红娟一听这话,没承想竟是韩元蝶想着她的,眼中不由的竟就酸涩起来,只道:“多谢夫人想着,倒是劳动妹妹了,我原也不是十分要紧,便是这几日胸口烦闷些,有些不耐烦,本来想着这几日饮食上清淡些,或许自己就好了,没承想今儿早起吃了点子东西竟都吐了,原是说悄悄儿的请个大夫来略瞧一瞧,只是今儿是老太爷的好日子,竟不好说的。”
“哪有这样的话。”碧霞嗔道,又转头吩咐跟来的小丫鬟:“你去跟夫人说一声儿,别声张才是。”
那丫鬟便应了出去,碧霞才道:“到底身子要紧,不看看怎么放心,只要不声张,回头悄悄的从角门子进来看一看就罢了,谁知道呢?姨娘快别多想了。”
又过去给她倒水,摸了一摸:“怎么水也是冷的,你且歇着,我去拿点儿水来。”
红娟在那里怔怔的躺着出神,一时碧霞回来了,提着水壶,还拿着个食盒,笑道:“厨房有现成的鸡茸粥,我要了一碗,回头姨娘好些了吃一点。”
红娟忙道:“今儿这样的日子,连夫人带你们,定然都忙的,怎么还劳你在这里呢,妹妹只管忙你的去,我并不要紧。”
“姨娘不用急。”碧霞不以为意的笑,又倒了水来递在她手里:“先前是忙点儿,这会儿人客来的虽不少,倒是都招呼过了,一应都安排好的,我们家姑娘,哎我这还不惯叫夫人呢。”
碧霞掩嘴笑:“夫人虽说年纪不大,又是第一回办这样的大事,我瞧着倒也还好,就是那边府里大奶奶今儿瞧了也说好呢。”
红娟便道:“你们能伺候夫人,也是有福气的。”
“我们家老夫人、大奶奶就是宽厚和气的。”碧霞道:“夫人自然也学着了这些儿,虽说有时候任性些,待人却是没得说,我们几个私底下说起来,也是念佛的,如今是我们也都不大,且夫人刚来,还没说过这话,不过早前听大奶奶的口风,咱们今后都是要放出去的。”
“这也是妹妹命好。”到底在病中,人就容易软弱,碧霞又刚好说到她的心坎上,红娟不由的便说:“我与妹妹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能有机会,在外头做个正头夫妻,便是吃用差些儿,也是好的。”
她说着不由的就流下泪来:“当初我不情愿,只强按着头说我反了,如今不过抬个姨娘,就这么着,这又不是我去求的!”
碧霞忙拿手绢子给她擦眼泪:“姨娘快别这样,正不好呢,哭着越发伤身子,不管怎么着,自己保养身子才要紧呢。”
“也只有你这样劝我了,有人只怕巴不得我就死了才好呢。”
这里正说着,那小丫鬟已经把大夫领了进来:“夫人说了,到底身子要紧,便打发了后门上伺候的小子去请的,也不用上档子扎眼,这里给姨娘瞧了,开了方子只管交到咱们那边儿去,悄悄的打发人去配了药回来就行,不惊动人,也就没什么说的了。”
红娟越发感激淋涕,请大夫坐了诊脉,那大夫左右手都诊了一遍,倒也没费什么事就笑道:“恭喜这位奶奶了,您这是喜脉呢!”
碧霞先哎哟了一声:“恭喜姨娘,这可是给老太爷的好日子锦上添花了呢!”
这丫头真是伶俐!红娟也是个伶俐人,当然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无论如何,她对碧霞真是一点儿不满也提不起来,以前那种一心为着程三太太效忠的心思,不知不觉就冷了下来。
碧霞打发人送了大夫,又把红娟安顿好,笑道:“这会儿你不舒坦,跟前没人叫人不放心,我又不能一直在这里,我就把印儿留在这里,好歹有个人替你倒水递东西,回头你院子里的丫鬟回来了,你再打发她回来就行了。”
碧霞如此周到体贴,和气温柔,红娟真是感激的不知道怎么着好罢了,直说了无数的话。
碧霞这才回去见韩元蝶交差去,韩元蝶听了就笑道:“还是有点福气嘛。竟是个喜事儿,你打发个人,把这个回老太爷老太太去。”
午宴开席的时候,就有丫鬟把三老爷跟前邢姨娘有了身孕的喜信儿报到了老太爷老太太跟前去,程三太太脸上一僵,硬挤了个笑容出来,道:“我怎么不知道?现请大夫来瞧的吗?”
这话当着老太太说,言下之意自然是说今儿的好日子,红娟居然拿乔作势去请大夫来,触老太爷的霉头,程老太太听了果真就有点不欢喜,只是到底是喜事,又是好日子,她也就没发作,倒是韩元蝶听了转过身来笑道:“我打发人去请的大夫,先前就听说邢姨娘这个月没有换洗,今儿一早吃点儿东西就吐,便疑心是好事儿,才想着悄悄请个大夫来瞧瞧,不是正好给老太爷锦上添花呢么?”
程老太太如今看韩元蝶最顺眼,听她这样一说,顿时就欢喜了:“你说的是,还是你想的周全。”
还转头说了程三太太一句:“你也是,怎么这样不经心呢?到底是你院子里的人。”
简直气的程三太太牙痒,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大侄儿媳妇自己没圆房,这事儿倒是知道的清楚。”
韩元蝶一脸无辜:“是我院子里的嬷嬷说的,我才知道,不然我往哪里知道去?”
她又补充了一句:“三婶娘自己也有儿女了,怎么倒不知道吗?”
差点儿没叫程三太太气了个仰倒,不由更恨的多了。
只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喜事,午宴上自然就是人人恭喜这福气,看起来还是皆大欢喜的,韩元蝶忙着各种事儿,饭也没得好生吃,只待人都用的差不多了,才退到偏厅里吃点儿东西。
也就刚用了一点儿,就见香茹进来找:“夫人,刚才和庆县主来寻夫人说话呢。”
韩元蝶疑惑:“和庆县主?你听明白了?”
绝对不会有好事吧?韩元蝶第一反应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