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沈沐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
时间不等人!
沈默云命人将他拖到了院中,令笑言与穗儿一人一边将他扣住,给他强灌了三壶茶水,随后又找婆子将冷水从头到脚给他淋了几桶……
冷风吹过,他几个激灵后,眼神终于不再浑浊……
而真正叫他彻底清醒和停止怨愤的,是他被带走看到了一个场景后:
怡蓉院前,有两个丫鬟鬼鬼祟祟出了院门,随后趁着天色微亮,众人未起,一路快步向着往二门方向而去!
沈沐只一眼,便能认出其中那个体型娇小的丫鬟。
即便她拆掉满头珠翠,褪下绫罗锦衣,即便她只一身简单的丫鬟装束,即便她小心翼翼低着头,可到底是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女人,只消她的一个眼神,一个步态,一个表情,沈沐都能将她认出!
这女子正是夏红绸无疑!
一时间,沈沐的最后一点迷离也被驱散了个透。
他的手慢慢握成了拳,惊讶,疑问,恐惧,不甘,愤怒如一股股急流在他血液里碰撞起来……
他自以为怡蓉院都已经守得似铁桶,可这女人还是有法子出了院子!
夏红绸怎么出来的?为何这副打扮?她要去哪?
她这样走了,可还打算回来?她要直接跑回夏家?那她两个女儿也不要了?
她能走出怡蓉院,不见监视和守门的婆子,说明她必定是动用了非凡手段!可她能出得了怡蓉院,又怎么出二门?
她在怡蓉院和后院还有人?她旁边那个丫鬟是她的内应?那丫头怎么那么熟悉?不对,那是红袖?
这俩贱人!沈沐伸手便折断了面前梅树上岔出的枝条,远远跟了上去。
那么,这就是女儿所说的那个局?
怪不得,女儿一直在催促自己快些,再快些!命人给他换上了一件灰不溜秋,毫不起眼的袍子,而她自己也是同样不起眼的服饰与妆容;拉着自己等在了这花树之后……
沈沐气急之余,偷偷看了眼身边的女儿,再次感觉身上一凛。
不对!她那么沉着,一切都是尽在她掌握的神情!红袖是她的棋子?还是她的内应?
她什么时候布的局?她说要收网?那么,难道红袖便是渔网上的收绳?
沈沐联想到前几日,红袖被发配到怡蓉院扫大门的经过,这一环扣一环,却是叫他更加惊恐害怕起来。他有种感觉,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果然,二门只是简单盘问了夏红绸两人,便放了行!
沈沐急得火烧眉毛,欲要冲上去,却叫沈默云的人拦住了。
待他几人慢悠悠行至二门,守门的王婆子竟半点不惊讶,反而是一脸恭谨。
“老爷,大小姐,一切顺利!”
这会儿,已经有一辆毫无标识的普通马车等在了二门外。而车夫则是夏红绸并不认识的陈胜。
“给前边那两位安排的马车在两百步开外,大小姐慢点过去,时间点掐得刚刚好!她们那车不会行得太快,这会儿路上车少,未免被发现,大小姐记得不要跟太紧了!”
“嗯!”
沈沐张大了嘴,几乎是浑浑噩噩跟着沈默云上了马车。
什么都被安排好了,他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没问!他甚至已经懒得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而此刻他最好奇的,是沈默云既然什么都已尽在掌握,那还要自己来做什么?自己在她的谋划中是扮演的什么角色?
若说夏红绸是她的鱼?那自己呢?是不是也是她的鱼?她要的是什么样的结果?最后,她要自己做什么?
自己能否承受?
想着想着,沈沐感觉后背有些湿……
天色已渐渐大亮,他们的马车远远跟着,“陪”夏红绸跑了成衣店和脂粉铺,看着夏红绸从一个普通的丫鬟摇身慢慢变回了那个雍容华贵,艳光四射的少妇!
夏红绸底子好,虽折腾了几日憔悴不少,可在脂粉的装点下,依旧如同只二十七八岁,不见半点老态。
她的衣裳选得也好,依旧用了最适合她那明艳的红,叫她整个人生动靓丽许多,长身的褙子腰线收得很好,半点看不出她已有快三个月的身孕。
远山眉,桃花妆,胭脂口,标准的美人!
尤其她的眸子,竟是出奇地亮,流光溢彩,顾盼生辉,分外有一股子妖娆之态。她的这份生动的光采,竟是沈沐从未见过的!
沈沐的心一冷再冷!
此刻他再傻也知道,这个女人千方百计,不计后果跑出来,绝对不是为了回夏家!
女为悦己者容!
她必定是要去见什么人!
而她眼里的光彩告诉他,是个男人!是个她爱的人!
他有些坐不住,他被戴绿帽子了!
沈沐惊恐看向女儿!她果然都知道!
她怎么知道的!
而沈默云则正喃喃道:“倒是我疏忽了,怕她寻死,便将她的饰物都收了起来,忘了给她留几件钗环!害得此刻咱们跟着她四处闲逛!怪道她这么早就动手,原来是将妆点打扮的时间都算进去了!”
原来,此刻的夏红绸正带着马车在街上乱窜。她一身都无一件像样的饰品,如何见人?她不遗余力地找了一家又一家的银楼。可惜时辰尚早,不到巳时,又怎会有银楼开门?
沈默云与沈沐都开始瞠目结舌。
无奈下,夏红绸竟然跑了趟早市。
心气如她,却在一个又一个的小摊上,从一堆堆假货里扒拉出心仪的饰物,随后蹲在地上拿着铜镜,将一件件赝品试着妆……
远远跟着的沈沐两人分明听见小贩对她的冷嘲热讽。
“买不买?这位夫人,您还要试几件?一会儿别都试坏了!”
还有来往妇人对她的鄙夷。
“瞧那女的,打扮成贵妇模样却净淘些假货!”
“什么贵妇!分明就是个打肿脸充胖子,下三滥的骗子罢了!”
……
可即便这样的视线,这样的言论,也都阻止不了夏红绸火热的劲头!
往常火爆的她听见这些话必定转身便抽手一个耳光甩过去,可此刻的她却是充耳未闻地埋头苦选。
最后,她终于从三个摊位用五两银子淘了一支步摇,三对簪子,一支珠花,两个镯子,一副耳坠子……
一件件加到脑袋上,又买了一支鲜花别到了鬓后,她终于对着铜镜大呼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