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晚间,芊陌捧着一只半尺多高的黄花梨木匣进来,轻轻放在锦依面前,“世子爷今日送来给小姐的。”
锦依抿着唇,有些好奇里面装得是什么。
打开来一看,匣内铺着厚厚的天青色绒缎,正中放着一只五六寸高的水晶瓶子。形状如梅瓶,瓶身更为圆鼓一些,颈部向上收紧,至顶处仅余半寸来大的圆口。
巧薇凑近在一旁瞧着,瓶身晶莹透亮,上面镂着浮刻图案,正是锦依送给小楼的那块玉佩上的竹马。
里面好像装着半瓶水,无色透明。巧薇奇怪地问道:“这是什么香露么?装在这么精贵的瓶子里头。”
锦依凑到鼻下轻嗅,淡淡的百合香气,其中还有些曲草的清新,“里面装得是百合露,怎得连瓶塞都没有?”抚着瓶身上的竹马,疑惑地说道。
芊陌也凑了过来,往盒子里头瞧了瞧,笑着道:“这里还有一只袋子。”说着,取出一只半个巴掌大青纱制成的口袋,里头沉甸甸的,似乎装着许多细碎之物。
打开来倒在手上,是一小堆翠绿玉珠,皆只有小指甲盖大小,颗颗都一模一样,仔细看了才发现,竟都是一粒粒青梅,形状虽小,却是精雕细琢,栩栩如生。
巧薇嘟囔着问道:“小姐,到底这青玉梅子有什么来历?为何小楼公子每次都送你这个?”
锦依默不作声,眉梢眼角溢满了柔和笑意。
“这么些个玉梅,做什么用的?”芊陌不明地问道。
锦依想了半晌,也不知道小楼玩得是什么哑谜,索性让她拿了只白玉盘来,将袋子里的青梅尽数倒出,拨弄着数了数,整整八十一粒。
她疑惑地望了一眼那只水晶梅瓶,瓶口大小似乎正和这些青梅一样,拈起一粒犹豫了片刻,将青梅放入瓶中。
“叮”的一声水响,青梅将将顺着瓶口落入百合露中,激起淡淡香气溢出。
巧薇忽然惊讶地叫道:“快看,这梅子似乎长大了一些呢。”
凑近细看,果然百合露浸着的梅子,个头比盘子里的大了快一倍的样子。
锦依似是有些明悟,将瓶子拿起,瓶口朝下倒转来。
“嗳……”巧薇吓得忙道:“别洒出来了……”
只见瓶中的青梅由内塞在瓶颈上,严丝合缝,瓶中的香露一滴也未倒出来。
巧薇又拿了粒青梅细看,忽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了,这梅子是以棉玉雕刻而成的,这香露中有芒硝,棉玉浸入其中便会涨大一些,梅子放进去了就再倒不出来。”
她精通巧技,对矿石精金之类最是博学广记,拍着手道:“好精妙的想法啊!”说着,就要将手中的梅子再塞进一粒去。
锦依忙摁住她的手,“别放!”脸上升起红晕,已明白了小楼的意思。
离亲迎的日子恰好还有八十一天,与青玉梅子的数目正好吻合,他是想让自己每日放进一粒。梅子放进去就不能再拿出来,待到这些梅子全部装入瓶中那日,便是自己嫁给他的时候。
脸颊有些发烫,却有温润的感觉传至心田,似是春日里明媚的暖阳笼罩下来,即使墙角背阴处,最不起眼的花草亦能沐浴其中,所有的阴霾和凄冷都在阳光下丝丝融化。
芊陌也想明白了个中含意,见她唇角噙着笑意只是出神,悄悄俯在巧薇耳边说了,巧薇恍然大悟,两人对视一眼,静悄悄地退出房去。
百合和曲草的花语皆是思念,锦依将水晶瓶拿在掌中,瓶身小巧,盈盈一握。她打开窗扇,夜风中带来木槿花盛开的气息,香远益清。
抬首望向皎洁的明月,自从三年前在梅居见到他后,他的身影便总是若隐若现地萦绕于自己心间,一次次细心描绘他的眉,他的眼,和他唇边润泽清朗的笑意,终将他的样子深深刻于脑中、心底,甚至灵魂之上。
再过八十一天,自己在这世上就再不是孤单一人。有一个家,一个爱着自己亦是自己爱着的人。夜康的事若有机缘,自能查清。若不能,便放下吧……,父母,亲人和昔日的夜康王城,早已淹没于滚滚黄沙之下,自己只有小楼一人了,怎能让他为了自己冒险?
或许,待将来西域商道重启,能与小楼一道回夜康拜祭爹娘,那便足矣……
锦依快要睡下的时候,听言匆匆跑了进来,喘着气凑到近前小声说道:“贵兰真的到朝霞馆去了,就在刚才。”
锦依双目一凝,唇边扬起淡淡冷笑。果不其然,秦致吾与贵兰恐怕早有私情,从前还以为贵兰只是替许氏传话而已。
她一直想不明白,许氏为何会将雷藤佛珠赠与自己的丈夫,就算她不知那毒会致人不孕,但给自己的丈夫下毒,做寡妇对她有什么好处?只有秦致礼活着,她才是庆荣侯夫人,否则,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内府妇人罢了。
定是秦致吾授意贵兰,将佛珠偷偷调换了。
如今许氏已死,贵兰想必不甘心一直留在随侍处,若不趁着秦致吾独居朝霞馆的时机,求他纳自己为妾,或许哪天也就被配给府里的小厮,要不就是发卖出府。
她将巧薇和芊陌叫了进来,对二人说了此事,巧薇听说雷藤珠是秦致吾做的手脚时,大吃一惊。锦依又将谢氏疑心秦致吾的事也说了,芊陌恍然道:“难怪小姐几次要查大老爷,但他为何要做这些事情?”
“你只要想想,庆荣侯的爵位最终会落到何人身上,便明白了。”锦依淡然说道。
“难怪……,”芊陌只思量了片刻,点头说道:“琛少爷才那么小,大老爷与他能有何仇怨,若是侯爷身死,能袭承爵位的自然就是琛少爷这唯一的嫡系。想不到四老爷也是被他所害!”
锦依轻轻点头,“原本这事我并不想插手,……不过,一是为了琛哥儿的安全,再者,……”她叹了口气,对巧薇说道:“就当是为她家再尽些力吧,总不能让这一大家子就这样垮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