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的人和被追的人都在为了自己的性命而拼搏,这一追一逃之间,两边的距离在渐渐拉近。
沈云姝就骑过一次马,还是温顺的母马,这会儿勉强自己骑着这匹战马,她发现自己实在是驾驭不了,没一会儿就满身是汗,手和脚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并且有一种随时会摔下去的感觉。
然而身后的人追得紧,她只能勉力支撑下去。
几分钟的追逃对沈云姝来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然而最前面的跟她相距也就两三个马身的距离,随时都能追到她给她一剑。她心里着急,到底是马术不行,在过一段横在路中央的树干时,战马踩了个踉跄,在马背上的沈云姝也被甩了下去。好在她是背部着地,背包减缓了不少冲击力,她揉揉脑袋定了定神,连忙手脚并用站了起来。
她骑的那匹马已跪,没了交通工具,她根本就逃不掉。而现在这些追着她的人是铁了心要杀她,如果能支撑到威纳尔公爵赶过来,或许她还有一线生机。
“我跟你们说,杀了我,这个世界就完了!”沈云姝高声道,“你们听说过审判日吗?就差不多是那种的。”
“魔女,不管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被你蛊惑的!”率先追来的正是差点把她从马背上摔下去的那个亲兵,他勒马,翻身跳下,提着剑便冲了过来。
沈云姝连忙后退一步,其余几人骑着马拦在了她身后,长长的剑斜指着地面,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你们也不怕公爵大人治你们的罪吗?莫名其妙就说别人是魔女,还要杀人……你们以为,杀了我公爵大人会让你们好过?你们公然违背公爵大人的命令,杀了我,他不会饶恕你们的!”沈云姝大声说道,她听到马蹄声渐近,那应该是公爵领着剩下的人追来了,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
然而那亲兵也听到了马蹄声,明白公爵的到来意味着什么,他脸色一变,再也不同沈云姝废话,提剑便刺。
沈云姝身子一扭躲开了那杀气腾腾的一剑,又往旁边躲了躲,避开了随之而来的第二剑。似乎没有想到沈云姝的反应这么快,那亲兵一愣,随即神色一厉,如同饿狼狩猎一般再一次挥出了手中的重剑。那剑夹杂着风势扑面而来,沈云姝有种窒息的感觉,连忙往后一退。然而原本似乎要围观的其他人见公爵的到来近在眼前,也不再旁观,纷纷动手,其中一把剑就正对着沈云姝的手臂而来。
前后都是危险,沈云姝只得就地一滚,往旁边斜冲了出去。起身的一瞬,她出人意料地转过身来,竟跟刚才那躲闪的策略不同,反而近了那亲兵的身。剑比较长,来不及回转,沈云姝甩下背上的背包就是一个用力,砰的一声砸在了那亲兵的脸上,让他也享受了一回他同伴的待遇,往后仰倒。沈云姝紧跟而上,抢过他手中几乎已握不住的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看向正打算对同伴施以援手的几人,厉声道:“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几人投鼠忌器,这会儿也不敢轻举妄动。谁知被沈云姝挟持作为人质的亲兵却大声道:“不用管我,杀了她!”
他的话让他的同伴们心生犹豫,想动手也不敢真的赌沈云姝会不会下手――那毕竟是魔女啊,谁知道她手中已经有多少个无辜的灵魂?
“杀了她!”那亲兵也是无畏,见自己的同伴不动,他不顾脖子上还驾着一柄剑,剧烈地挣扎起来。
沈云姝很是无奈,她根本就不想杀伤他们,可他们却非要置她于死地,这让她很难办啊!
她放开剑,却五指成爪死死扣住了亲兵的脖子,他顿时呼吸不畅,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得出来他的同伴们还顾忌着他的生死,沈云姝便依然掌控着这个人质,不让他说话后看向他们:“我虽然不是什么魔女,但若是有人要杀我,我当然不会对他们客气。你们同伴的性命就在你们手中,如果你们敢乱动,我立刻就扭断他的脖子。”
他们并不知道沈云姝说的是大话,一个个不敢上前,这时候一声厉喝道:“给我住手!你们想造反吗?”
慢了一步的威纳尔公爵终于骑马赶到,见沈云姝被截停,怕他们已经做出不可挽回的事,立刻大声喝止。等他骑马到了近处,这才发现这个自称安娜的东方女人居然还抓了个人质威胁他们,就算他再晚到一会儿,她恐怕也不会有事。
“大人,请您杀了这个魔女吧!”对沈云姝围追堵截的亲兵之中有人单膝跪地恳求道,“她的存在,已经干扰到了您,您没有发觉这一点吗?原本您可是急着要追到布洛斯堪子爵的,可现在呢?您因为她,连追杀布洛斯堪子爵的事都没那么急切了!”
沈云姝心想,那是因为她拖延时间的本事高好吗?没见识!
这会儿公爵已到,她已经没先前那么紧张,见手中的人质被她抓昏了过去,她连忙稍稍松开他,却没有完全放开。在公爵大人收服他这些不听话的手下之前,她依然要保持警惕。刚才公爵也在,他们不也直接动上手了吗?要不是她心存警惕又反应快,现在早已是他们的剑下亡魂了。
“我不需要不听话的随从,你们立刻滚回去,等我回去了再惩罚你们!”威纳尔公爵冷冷地训斥道。
那几个亲兵不甘心地喊道:“大人!”
威纳尔公爵不再言语,只是拿眼神扫了几人一眼。
他们顿时噤若寒蝉,刚才的冲动已经过去,这会儿就只剩下担忧和恐惧了。几人恹恹地起身,见公爵大人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只能失落地准备回去。
沈云姝见状,连忙起身,把那个人质还给了他们,而她自己则后退了一大步,离他们远远的,免得他们又突然发难。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几人纷纷皱眉望去,林子的遮挡让人看不真切,直到那马驮着一人距离众人不到二十米,他们才看清楚马上的是谁。
布洛斯堪子爵!
沈云姝没想到他竟然会回来,见他马上只有他一人,电光石火之间就做出了决定。只见她迈开大步,向疾驰而来的骏马冲了过去。
布洛斯堪子爵出现得突然,沈云姝反应得迅速,直到她冲出去了两三米远,威纳尔公爵才反应过来,厉声道:“给我上,留下他们!”
在场的人包括那几个原本就要被赶走的亲兵闻言,纷纷精神一振,上马冲了过去。
接下来就是一场跟时间的赛跑。
威廉・博奥斯纵马飞驰,神情冷厉,跟他之前与沈云姝和克里斯汀说话时的神态完全不同。他压低身形,马速飞快,和沈云姝之间的距离以极快的速度拉近。
沈云姝身后虽有追兵,可起步也要时间,当沈云姝跑到威廉跟前的时候,他们才刚刚追上来。跑最前面的那位亲兵一剑刺了过来,却被赶到的威廉挡了回去,两柄剑撞在一处,仿佛有火花飞溅。
威廉并不恋战,将那人挡开之后,就伸手抓住了沈云姝的手臂,一个用力将她扯到了马背上。随后他又是一剑劈去,将人再次打退,随后调转马头便跑。
不得不说,威廉的这匹马是匹优秀的战马,即便驮着两个人,速度也跟后面的追兵不相上下。沈云姝坐在马背后头,见追兵紧追不放,就从背包里取出包棉花糖,拆开包装往后丢出一颗,同时口中道:“吃我一记诅咒!”
紧追不放的亲兵吓了一跳,马速顿时降了下来。
沈云姝心里得意,又抓了一把棉花糖丢出去,同时大声道:“只要你们碰到了它们,你们的灵魂就会被吸进去,从此在地狱之中受尽折磨,永世不得上天堂!”
率先追来的几人都是之前要杀沈云姝的,对于她是魔女一说深信不疑,因此现在见她一边“念咒”一边释放施咒物品,都吓得够呛,哪里敢再追?
眼看着身后的追兵被她的一包棉花糖吓得不敢再追来,沈云姝忍不住笑了起来,将一块棉花糖塞入嘴里,甜甜软软的滋味让她心情大好。
威廉隐约听到身后沈云姝在做些什么,只是他在专心驾马,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她。等跑出一段距离,他才发现身后的追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
他放慢了马速,只听身后人道:“克里斯汀呢?”
威廉道:“不远处有一个小镇,我让她在那儿等我。”
沈云姝道:“谢谢你回来救我。”
威廉道:“应该的,如果不是为了掩护我,你也不会被卷入这些事里面。”他原本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回来救人,直到克里斯汀小心翼翼地问他能不能回去救安娜,他才下定了决心。
“那倒是。”沈云姝也不客气,她总不能说那我们就扯平了,她还要靠着先前的救命之恩让他好好照顾克里斯汀呢。
二人没说两句话就看到了小镇子,克里斯汀居然就在镇子口等着,她一直伸长脖子张望着,直到看到二人出现,才松了口气,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安娜!”克里斯汀激动地上下打量着沈云姝,“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沈云姝笑道:“我说过啦,我肯定不会有事的。”
威廉道:“克里斯汀,马车找好了吗?”
克里斯汀连忙道:“已经找好了!”随即她有些羞赧,“就是我身上带的银币不够……”
威廉想了想,从手指上脱下一枚金戒指:“用这个应该够抵付了。”
克里斯汀带着二人去找到了之前谈好的马车,威廉的马就跟在马车旁,三人一起坐进了马车之中,没有再耽搁时间,选中了一个方向就出发。
威廉本来身上就受了重伤,之前勉强骑马,又回去救人,伤口都裂开了,沈云姝只能再为他处理了一次伤口。克里斯汀一直红着眼睛看着那些伤口,等沈云姝处理完了那些伤,她忽然惊呼一声:“安娜,你的手背也流血了!”
沈云姝不怎么在意地说:“小伤而已。”这伤口还是她自己弄的,本来是想给那个亲兵下套,让他主动说出他敲打了她的手背但没有划伤她的手的事实,只是最后他并没有上钩。
“不行,一定要好好处理的,不然你会死的!”克里斯汀有些慌张。
这时代没有抗生素不懂什么叫消毒,受了伤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感染而死,没有抗生素基本救不回来,因此克里斯汀才会这么紧张。而沈云姝生活在现代,再重的伤都可能痊愈,更何况她这种小伤,自然是不在意的。而且,她的身体素质很好,伤口现在已经愈合,要不了多久就会结痂脱落,很快就会好的。
“哪有这么严重啊……”沈云姝嘴里嘀咕着,可见克里斯汀那惨白的脸色,只好请她帮着处理伤口了。很快,她的伤口处理好了,她带来的那些绷带和消毒.药水都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威廉休息了会儿,脸色好了不少。不过他此刻心里依然有些担忧,毕竟小镇的目标比较大,威纳尔公爵要找过来不难,在镇上一问就知道他租了辆马车,很快就会追过来。
好在他们离开的方向并非直接回柯莎拉城的方向,而是拐了拐弯,想来没那么容易被威纳尔公爵追上。
三人劫后余生,都有些疲惫,在微微颤动的马车中休息着,没人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沈云姝突然啊了一声。
克里斯汀惊讶地看着她:“安娜,怎么了?”
沈云姝道:“刚刚好像做了个噩梦……”
就在刚才,她再次感受了一下异变源头的位置,总觉得它好像在动,跟之前感受到的方位不同了。因为距离太远,异变源头就算正在移动,她也不太感觉得出来,只有时间累积之后它移动了一段距离才能被她感知到。
威廉这时候也睁开了眼睛,沈云姝看向他,忽然说道:“子爵大人,我有件事请教您。”
“请说。”威廉道。
沈云姝从背包里拿出纸和笔,在白纸上画了一个圈,对他说道:“假设这个圈是我们所在的位置,”她说着,又在不远处画了一个三角形,“假设这儿是柯莎拉城,那么能不能请大人指点一下我们正在行进的方向?”
威廉对于沈云姝手中的纸笔感到非常新奇,这会儿可没有这种纸和笔,但他也没有多问,看着她递到他面前的简笔画,半晌说道:“这个方向。”
沈云姝看着他给自己指点的方向,跟他们和柯莎拉城连线的夹角差不多是三十度,而她察觉到的异变源头,正在向柯莎拉城的方向移动。
她本来还想着路上恐怕要跟子爵和克里斯汀分开,然而现在看来,她可能还是要去柯莎拉城才行了。
见沈云姝得到答案后就不说话了,威廉和克里斯汀都疑惑地看着她。沈云姝回神,对二人笑了笑,收起纸笔放好,也不解释,从背包里拿出之前威纳尔公爵没要的面包,拆开后每人分了一点。
沈云姝什么都没解释,威廉和克里斯汀也就没问,三人很快吃完了分到的一小块面包。虽然意犹未尽,然而沈云姝包里已经没有面包了,她只能再拿出存量较多的压缩饼干,一人一块分了。她自己是吃得有些难以下咽,但另外两人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等吃完了压缩饼干,沈云姝又把已经拆封了的,还没有丢完的棉花糖拿出来分了,都已经拆开了,不早吃完就该潮掉了。威廉对这种甜甜的东西没太大兴趣,倒是克里斯汀很喜欢这个味道,在沈云姝说赶紧吃完省得占地方之后,她就美美地吃完了所有剩下的棉花糖。吃甜食能让人心情愉快,克里斯汀看上去已没有先前那么害怕恐慌。
接下来的一段旅途,比沈云姝想象得还要安稳。或许是因为一开始他们的逃跑方向是转了个弯的,威纳尔公爵并没有追上他们。三人白天坐马车,夜里就找个空地休息,沈云姝有帐篷,搭好之后跟克里斯汀一起休息,而威廉就委屈一下跟车夫一起睡在马车里了。虽然沈云姝和克里斯汀身上没钱币,但威廉有带着少量的贵重物品,路上换点吃的还是没问题的。
就这么走了四天,这天中午,马车已到了柯莎拉城门口。
沈云姝早在路途中间就感觉到自己跟异变源头的距离在逐渐拉近,等到了柯莎拉城,她就清楚地感觉到,异变源头就在城中。
虽然已经在子爵大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黑发,然而车夫不知道,因此沈云姝还是戴着她那顶酒红色的假发。进城的时候,威廉就表明了身份,城门口的守卫自然认出了自家领主大人,激动得跟什么似的――早在四天前,前方就传回消息,说子爵大人遇难了,这几天子爵的几位叔叔正因争夺爵位的继承权而闹得不可开交呢。对于柯莎拉城的民众和士兵来说,他们只承认那个英俊和善的年轻子爵大人,对其他人都是不服气的,因此听到子爵大人阵亡的消息,柯莎拉城弥漫着悲伤,而现在,率先得知子爵大人没死的士兵心情激动,连忙带着一队守城士兵护卫着子爵大人的马车向城堡中行去。而要不了多久,子爵大人没死的好消息就会传遍全城。
看到那些护送子爵回城堡的士兵脸上毫不掩饰的欣喜,沈云姝心里感叹,这位子爵大人果然是个好人,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受人敬仰。
等威廉在士兵的簇拥下回到城堡的时候,城堡门口已经等了许多人,其中包括他那个忠心耿耿的管家,以及他那些想要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没死的叔叔们。
威廉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他的管家立刻冲了过来,激动地说:“大人!您终于平安归来了!”
他的叔叔们也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假惺惺地恭喜他回来,然而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着失去了一笔大财的不甘。
沈云姝和克里斯汀悄然从马车上下来,克里斯汀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而沈云姝的目光,则扭头望向不远处。这个时代的房子都不太高,她的视线所及之处,露出一个精致的穹顶,下方被房子挡住了看不真切,然而从那建筑物的形式来看,她估摸着那是个教堂。
而异变源头,就在那个教堂的位置。
见威廉还在应付他的叔叔们,沈云姝对克里斯汀说:“我去那边看看。”
见她指的方向正是教堂,克里斯汀面色一白:“安娜,你疯了?你的容貌在他们看来就是魔女的化身,你一过去就会被抓起来了!”
“我这不是戴着假发吗?”沈云姝笑道,“放心吧,我就看看,我不进去。”
克里斯汀还是摇头:“安娜,你为什么偏要过去看呢?太危险了!”
“有点事情想弄清楚。”沈云姝模棱两可地说。
克里斯汀道:“是什么事?不能请子爵大人帮忙吗?”
“是很要紧的事,只有我自己去做才行。”沈云姝说着,见威廉已经打发走他的叔叔们,正回头看她们,只能无奈地说,“好吧,我们先安顿下来吧。”
克里斯汀这才松开她,长舒了口气。
二人跟着威廉进了城堡,威廉对自己的管家说这两位是他的客人,请管家安置好她们,管家也不多问,连忙将二人带到一个房间里去。他本想给二人一人安排一个房间,谁知克里斯汀非要和沈云姝一个房间,他也就随她们去了。
这一路都没什么条件洗漱,沈云姝只觉得自己身上都结了一层老泥,便对管家说:“这儿有没有浴室或者你告诉我水从哪里打?我想洗个澡。”
老管家顿时面色大变:“安娜小姐,你可不能洗澡,那会使你得病的!”
沈云姝愣了愣,反应过来,这时代的西方人都不爱洗澡,因为他们觉得水会传播疾病。不洗澡身上都是汗臭,自然香水制造就发展了起来。
――就冲着这时代的卫生习惯,她也得赶紧拿到异变源头逃回自己的宇宙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