晖朝在沿袭前朝官制的基础上稍微改变。六部之上取消三省,设内阁,有文辅大臣三名,军辅大臣三名。文辅大臣必从翰林院出,军辅大臣必从宗室出一名。
辅政大臣中,在文辅军辅中各有一名为首辅,其余称次辅。
文辅首辅为皇帝任命,军辅首辅直接由宗室担任。
在皇帝勤政之时,内阁只是皇帝的智囊团;皇帝懈怠之时,天下权力基本尽由内阁掌握。
洪敏之是谁?洪敏之即当今文辅两朝首辅,三朝元老。
朝中纷争四起,政敌纷纷以洪县令之事向洪敏之发难。弹劾的折子堆满了皇帝的桌案。
最终这件事以洪县官被抄家,流放三千里,涉及此案四品以下官员有贬有谪,洪敏之自陈疏于管理族人,向皇帝请罪,被罚了俸禄结束。
一场风波看似浩浩荡荡,结束之时似乎雷声大雨点小。只是当中情况,只有当中之人才有所了解。
后续发展,和余柏林就毫无关系了。
整件事所有人都以为是朝中高官之间、甚至皇帝也有参与其中的博弈,洪县令之事只是借口,其余被波及之人不过池鱼。
虽然的确如此,但真正的导|火|索余柏林就被掩藏起来。其父被正名,也只是被人感叹一句捡了便宜。
余家本家之人,和其他与洪县令勾结的当地大家族一起,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余家痕迹。余柏林早已经被分家,还是受害者,自然没他什么事。
据说新任县令为了表示自己和洪县令完全不同,不然重修了烈士祠,还惠及了烈士的家人。
听闻余柏林考得秀才,并且还是案首之后,新任县令觉得此子前途无量,为了示好,将余柏林母亲的名字列入贞洁牌坊上。
余柏林听过之后,一声长叹。
他祖父嗜酒好色,祖母年轻时就抑郁而亡,祖父在余父回归族中不久就亡故。余父倒有一庶弟在此次案子中流放,没上路几天听闻就病故了。余母过世之后,余柏林就央人把余父的坟移到了京城,合葬在一起。再加上余柏林早已和余家分宗分家,按照律例上来说,早和余家已无瓜葛。
长辈恩怨,到此彻底终结。
解决心底一大包袱,余柏林之后只需向前看。当前他手头大事,乃是入学。
生员簪花游街之后,来到府学旁,提学朗声“新科生员到!”后,学宫朱门一扇一扇,由外及内,依次打开。
朱门之内,小桥曲水之后,儒学大殿高立台阶之上,在碧空白日背景下,仿佛金光闪烁。道路两旁,七十二贤人雕像栩栩如生,仿佛对着新入生员微笑致意。
余柏林等人垂首拱手行礼,在先贤的目光中,缓缓而行。
此时,余柏林才有了作为古代读书人的真实感。
在现代,即使再尊崇国学,再复古仪式,但比起古代来说,时代不同,社会背景不同,所谓复古,不过是个念想、一种传承。
而现在,是信仰。
余柏林作为案首,于最前列,从桥上而过,入学宫行拜礼。即使内在是个现代灵魂,余柏林也不由升起肃穆之情,胸中感慨激动万分,脸上也褪去沉稳淡定,带上和周围人一样的喜气洋洋。
即使之后簪花宴不过白水煮肉煮菜,让人毫无胃口,也没打消余柏林好心情。
提学高坐宴席之上,先是告诫一番入学后不可松懈,又夸赞一番,然后雅乐响起,诸位生员开始用宴。
宴会开始,大家还有所拘束,后来提学提前离场,生员们才放松开来,恢复谈笑。
席上也有人作诗作词,行酒令。余柏林也做了几首中规中矩的诗词。
预想之中不服气之人并未出现。
或许见着余柏林得了小三元,在座诸位已经认可余柏林才华。簪花宴上又有教喻在场,不会有人蠢到在这种场合与人为难。
之后,诸位生员踏月而归。余柏林扬首仰望皓月。
前世坎坷富贵已是过眼烟云,他如今只是大晖朝一刚踏上科举第一步的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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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学之中学风虽然比起县学好许多,但毕竟人多,且入学生员良莠不齐,教导之人不一定用心。”陈磊道,“以我之学,做你蒙师足够,做你经师勉强。我有书信一封,你带给我老师。看在我的面子上,希望老师能为你另寻名师。”
陈磊说罢之后,心中叹息一声。本以他举人之身,在此蒙学教导孩童是大材小用。
收余柏林为弟子之后,陈磊看着余柏林成长,从最初欣喜,变成现在遗憾。
若他已经金榜题名,得进翰林,或许才有底气做余柏林人师吧。现在他自己科举道路尚且不明了,余柏林比他当初更有才华,又是小三元,自己教导,或许余柏林能得中举人。但换成自己老师之类的大儒,说不定经魁有望。
余柏林双手接过书信,跪地叩谢。
文举人对余柏林援手,只是举手之劳。陈磊对余柏林,却真如亲子,让人感慨,师恩如山。
陈磊继续道:“你出身贫寒,又无家族傍身,当继续寒窗苦读,得中生员不过是起|点,切记不可骄傲自满。”
“弟子省得。”余柏林道。
陈磊想了想,最后道:“我已在信中向老师请求,托老师面子,应当可以和教喻告假。寻得名师之后,你当遵循名师教导,或在家苦读,或游历大书院,修身治学,不可懈怠。”
“弟子明白。”余柏林再次躬身作揖,恭敬答道。
余柏林拿着书信远去。陈磊望着窗外半晌,直到杯中茶凉,才缓缓一叹:“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