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柏林此刻心情是崩溃的。
在这个时期,文武官的界限还是有点鲜明。最主要一点,就是不能捞过界。
也就是说,除非皇帝陛下亲自点名,不然文官不会去抢武官的活,武官也不会去抢文官的活。换句话说,叫各司其职。
当然,若是紧急时期,文官投笔从戎的也不少。不过现在较为和平,武官都是够用的。实在用不着文官去占个位置。
余柏林参与阅兵式一事,若是余柏林主动争取,那么该怒的是武官,文官们只是笑话一下余柏林这不符合潜规则的行为而已。但这次却是身为武辅的德王开口,并且看其余武辅和居首位的武臣表情,他们不但知晓,而且还是赞同的。
余柏林作为文状元,难道和武辅勾搭上,要去武官那边了?早听说余柏林和德王感情好的文臣们顿时怒了。
不过看着余柏林那震惊中带着迷茫的小眼神,文臣们悟了。感情这件事余柏林不知道啊。
难道是武臣要抢人!
文臣们瞬间开始脑补了。
余柏林是个人才,毋庸置疑。看着皇帝陛下和几位辅政大臣的态度就知道了。以皇帝和阁老们的态度,是把余柏林往内阁大学士方向培养。
再来,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是讲究一点玄学的。历代状元郎都被称作文曲星下凡,说是有神力护体。而余柏林这种六元及第的少年状元,在他们心中大概已经不是文曲星的分|身,而是文曲星本身了。
就和皇帝陛下点名要余柏林得这个六元及第的名,作为他开启盛世的吉兆一样。余柏林这身份,在大部分人心中,也代表一种玄乎其乎的东西,比如气运。
余柏林能提出阅兵这种计划,看来对练兵方面还是略有研究。武辅们这么看重余柏林,明显是也看重余柏林的潜力。
说不定,还想把余柏林培养成一代儒将,入内阁。
若是特殊时期,文臣们倒不在乎。但现在是和平时期啊,你们武人们又不少,去找个武状元啊,抢我们六元及第的文状元干什么?
若是武辅推举其他文臣,其余武将们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但六元及第的余柏林是不同的,一想到六元及第的状元郎进入武官行列,武官们得意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了。
特别是看着文臣那激动的小样,武将们更加兴奋了,称赞余柏林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嘴皮子比擅长打嘴炮的文官还利索。
文官们还能忍?这明摆着就是来抢人了啊!这时候什么派系什么私怨都放到一边,咱们要为了文官们共同的脸面同仇敌忾!
于是余柏林一脸懵逼的看着文官们和武将们因为他掐起来了。总的矛盾,就是武将们让他参与训练阅兵式而文臣们不让。
他们掐得风风火火,余柏林在一旁听得恍恍惚惚。老天爷啊,这是干什么?!
皇帝陛下高坐丹陛之上,托着下巴看了好久的戏,才以一声“容后再议”的万金油,结束了此次朝政。
余柏林脑袋晕晕乎乎,一脚高一脚低的往宫门外走,一路上遇见文臣武将无数,他一个都不能得罪,只得说“下官听陛下调遣”“下官惭愧”“下官巴拉巴拉”,一个接一个的挡回去。
坐上马车上时,余柏林已经整个人做瘫痪状态,完全不想动弹了。
不过就算不想动,回到家,有件事还是必须得做的。
比如收拾封蔚。
封蔚举着双手一脸无辜:“这事本来就是你提出的啊,我又没说错。既然是你提出的,当然只有你最熟悉细节。你不参与,我们弄得不伦不类,岂不是浪费你一番心血?虽然你也可以私下建议,但若你身上每个确切的职位在身,那些将士可不会服你。”
余柏林居然觉得封蔚说的很有道理,被他说服了。
好像封蔚的确是为了他着想?
“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既然你能胜任,那你就该当任。文武不都是哥的臣子,各司其职那是不越权不越位,和文武有什么关系?”封蔚抱怨,“就是要各司其职,我才推举你啊。”
余柏林居然觉得封蔚说的更有道理了。或许是因为他来自千年后的现代社会,没有这个时代那么根深蒂固的文武传统隔阂的思想。
“那你也跟我通个气。”余柏林觉得封蔚既然是为他着想,就不好意思收拾人了。
封蔚道:“我也没想那么多啊,只是顺势提出而已。不过我和他们讨论阅兵式的时候说过你,他们都同意了。没想到文臣这边抵触这么大。”
余柏林道:“你还是多和陛下学学。有时候,不是凭一腔热血就能做好事的。”
封蔚蔫哒哒道:“哦。那你能帮忙阅兵式吗?”
余柏林道:“不能。除非是去边疆,不然现在我插手武官的事,那是越界的行为。在文臣中不好相处。我可为你写出具体训练计划和目标。你们再讨论一番。若你不放心,可在检阅时带上负责接待此事的官员,我也能顺势看一下,给你提些意见。”
“也只能这样了。”封蔚无奈道。
封蔚轻轻松松度过此次危机。他已经完全掌握了应对余柏林的方法,在此,为余柏林默哀两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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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皇帝陛下的决定与余柏林所想一样,并没有任命与阅兵式相关的职位,只是下旨让他把他构想详细写出而已。
余柏林又写了厚厚的折子。
现代社会的阅兵式那是十年一度的盛典。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穿着整齐的服装,在激昂的乐声中,从阅兵广场走过时,围观者的心,都随着那铿锵有力的步伐而颤动。
更有无数男男女女对着直播屏幕舔舔舔,这个时间,屏幕因进水而导致的故障率直线提升。更有一些痴男痴女,嘴里念叨着“长腿小蛮腰,何处不消魂”,贫血晕厥。
综上所述,阅兵式第一要务就是,参加阅兵式的人,都得是长腿精壮面容端正的人,就算是老将,那也得是英姿飒爽的老帅哥。
比如现在武将中著名的某将领,虽然他位高权重深受皇帝信任深受士兵爱戴,但他是不能参加阅兵式的。
因为他又胖又黑,看着像一只黑熊,还是小眼睛塌鼻子厚嘴唇,不符合大众审美。
尤安对着某次大胜时皇帝陛下赏赐给他的,据说非常稀有罕见的水银玻璃镜,满脸自我厌弃的对自家老婆说道:“夫人,我是不是真的长得那么不堪入目?”
尤安夫人深情道:“谁说的!那是他们不懂欣赏!老爷最为英武!”
“夫人!”
“老爷!”
“夫人!”
“老爷!”
…………
咳咳,四五十来岁的人了,还这么黏黏糊糊,跟个小年轻谈恋爱似的。这碗狗粮咱们拒绝吃,并且扔给他们火把一堆。
总而言之,帅哥和统一的服装、兵器、战车、战马,是必不可少的。要的就是整齐划一。
对了,还有口号,还有路过皇帝所在的看台时,整齐划一十分有魄力的pose。
封庭看完余柏林的折子之后,十分激动。
只是从余柏林的书面上的描述,封庭就可以想象那阅兵式会有多么雄壮。而且从这计划,将士是要从京城大街上走过,皇帝陛下是在宫门上的阁楼中看,百姓们也能围观。
这可比什么赐一大堆金银珠宝要显国威的多。甚至比狩猎,更能显示出晖朝国力。
狩猎其实只和单人武力值有关系,看不出晖朝军队的全貌和纪律性。
怪不得那群武将们想要把余柏林拉拢到自己阵营。封庭失笑。
洪敏之道:“余修纂虽有武才,但文才更甚。陛下千万不要因小失大。”
“朕知道。”封庭笑道,“只是澈之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王海泉笑道:“陛下,德王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也绝不会放手。”
“好吧好吧,这些以后再说。”封庭按下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余柏林的两个折子。
一旁何清听得心塞不已。
他以前没太在意这个状元郎。现在余柏林崭露头角,他再想去拉拢时发现,余柏林已经被皇帝陛下圈走了,别说他,就连洪敏之都没有办法把余柏林拉入阵营之中。
只有王海泉仗着自己是座师,才与余柏林关系亲密。但王海泉那家伙,本来就是铁杆的皇帝党。
若只是这样,那还算了。大家都不能拉拢,何清也不难受。关键是,自家不但拉拢不成,还和余柏林有些“小小的误会”。
这些事,都是在余柏林如今风头正盛的时候,他往回查,才知道的。
比如自家那个学问很好但是很不会做人的堂侄,在鹿鸣宴上莫名其妙去针对余柏林;
比如自家那个脑子一直有病且并不轻的公主侄女,回京之后莫名其妙去招惹余柏林;
比如自家那个眼神不好的二儿子推举的不知所谓的许翰林,莫名其妙的排挤余柏林。
并且,以上三种“小小的误会”,余柏林全身而退,三人都惹了一身腥。
何清知道这些事之后,心里是十分郁闷的。
如果只有何为安这事,何清还能说是何为安自己问题,从何家中扒拉一个会做事的人与余柏林结交,把何为安的嫉妒当做他本人私事,就没问题了。
如果只有婉丽公主这事,婉丽公主本身就是个脑袋有猫病的,何家才不躺枪。
如果只有许昌阁这是,何家摊子那么大,总有那么一两个依靠何家的蠢货。
然而,三件事合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何家故意针对余柏林了。
余柏林并未显示出对何家的隔阂,之前对何为安只是无视,后来对许昌阁也只是不结交,不怒不怨,尽显君子之风。
但君子之风不代表余柏林记性差。他不会针对何家,可也不可能对何家印象好了。
这时候,何清分外想念自己叛逆的大儿子。以大儿子品行举止,若想与余柏林结交,大概手到擒来吧。
不过何清再郁闷,也不能阻挡余柏林上升的势头了。且不说有皇帝陛下特意提拔,就说其余几位文武辅政大臣,对余柏林的印象都十分好。
除非余柏林自己作死。
可余柏林能得到那么多大佬的承认,他本身哪可能是作死的人。
何次辅今天仍旧很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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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和肱股之臣商量了许多日夜,终于拿出了一份成品,让手下臣子照着干。
余柏林拿到属于自己那一份,看完的时候,一股凉意从脊椎升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陛下身边真是人才辈出,他需要更加谦虚低调。
有了具体章程,其余安排就开始紧锣密鼓的进行中。
他们文臣还好,阅兵那边才是真的要命。士兵们虽然身体素质好,但是这种整齐划一的队列还是第一次弄,一个个被死。
他们对弄出这个“魔鬼计划”的余修纂报以了十万分的埋怨,余柏林在军队中的“威名”,就是从这里开始发迹。
不过过程是艰苦的,成品是可喜的。这个时代的人,能在皇帝面前露面,是一份十分荣耀,甚至可以付出性命的事。
何况这不仅仅是皇帝面前,还是所有朝中大佬面前。要是表现的好,那就是青云直上的节奏。
于是而选拔都是由封蔚这个地位高、背景硬,软硬不吃的王爷最终拍板,他们连想使个贿赂的小动作都用不了――就算所有选拔官都同意,封蔚还能一票否决。
封蔚这家伙在听了余柏林的怂恿之后,表示自己没有赞同票,只投反对票。要么弃权表示赞同,要么一票否决。
这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让想借由此时卖个人情甚至卖点金银的官员无语凝噎。
时间终于到了属国来朝的时候。这群属国的人一点都不低调,他们要求晖朝给他们最好的优待,让他们的人能抬着轿子骑着马甚至吹吹打打一路到皇宫去拜见皇帝陛下。并说文宗就是这么干的。
听他们这说法,似乎还想让皇帝陛下亲自在宫门外迎接。
封庭都气笑了。
看着皇帝陛下满脸阴云的样子,想出列表示“皇帝陛下你可以出宫迎接啊表示咱们多礼貌啊”的傻逼也终于发觉不对,把刚迈出的腿收了回来。
皇帝陛下微笑:“诸位爱卿对此有何建议啊?”
封蔚率先出列,禀奏道:“让他们去死。”
封庭:“……”
文武百官:“……”
德王殿下,虽然意思没错,咱们能文雅点吗?何况在朝堂上,说“死”这个字,很是忌讳啊。
好吧,皇帝陛下不管就无所谓,反正弹劾也没用。御史们心塞不已。
封庭干咳两声道:“还有其他意见吗?”
文武百官鸦雀无声。德王虽然说话很粗鲁,但是的确说出了他们心中所想。
洪敏之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我泱泱大国,需礼仪周备。”
“洪爱卿所言是?”封庭微笑问道。
文武百官纷纷侧目,难道首辅大人要为那群属国使者说情?
洪敏之淡然道:“微臣以为,当派人传话,让他们要么按照我们的要求来,要么立刻回程,还不会误了新年。”
文武百官默然。
不愧是首辅大人,咱们输了。
“洪爱卿言之有理。”封庭点点头,就这么定了。
于是志得意满的使者见到了趾高气昂的金刀卫,得到了让他们要么老实要么滚的旨意。
使者们懵逼了。
不对啊!这不晖朝啊!说好的皇帝都重面子好礼仪呢!
难道就这么回去?
怎么可能!他们都是被晖朝突然又开始雄起的军事实力和铁腕外交给吓到了,墙头草才从那边倒向这边。本来就是来讨好晖朝的。
他们根本就没有对晖朝说不的实力啊。
使者们知道自己碰上硬茬子了,忙改口道,他们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想把载歌载舞送给陛下,庆贺陛下登基啊。
金刀卫嘴角抽了抽。真特么的脸皮比城墙倒拐还厚。
当年陛下登基的时候,所有属国没有一个派使者前来,现在还好意思说是庆贺登基。陛下都登基几年了!
那些属国其实心思很好猜。当年封庭登基时,几乎全天下的人都以为封庭是个傀儡皇帝,甚至命不久矣,谁知道封庭这么给力?
这些属国,出一趟远门,也是要花费很多钱的。既然是个傀儡短命皇帝,谁愿意花钱啊。
况且这种傀儡短命皇帝,就算讨了欢心,也捞不到好处。
金刀卫回禀之后,封庭又召集臣子开小会议。余柏林也在其列。
在封庭特意让余柏林回答时,余柏林恭敬道:“既然他们这么有诚意,那就准他们吹吹打打从城门一直到鸿胪寺接待的地方吧。陛下千金之躯自不可能亲迎,臣又听他们此次使者并无皇室,宗室王爷也不应前去。微臣及鸿胪寺官员,还是应该在鸿胪寺前亲迎的。”
“年光将近,他们一路吹吹打打,载歌载舞,百姓们看着也很欢喜,说不得还会扔点花朵铜钱表达我晖朝百姓的热情善良。想来使者们也一定很高兴。”
封庭看着一脸正直的余柏林,顿时无语。
其余重臣看着一脸正直的余柏林,有点牙疼。
余修纂这话……既然他们只是臣子来做使者,那有余修纂作为内阁和翰林的代表亲迎已经很给他们面子,别说陛下,宗室都不该去亲迎,这是理所当然的。可他后面说了什么?准他们从城门口一路吹吹打打载歌载舞一直到鸿胪寺?让百姓围观?还扔花扔铜钱呢!这是当人家是杂耍班子吗?
这也太侮辱人了,实在是令人……爽!
“既然他们强烈要求载歌载舞吹吹打打表现对我国的臣服,那么久依余修纂之意,准了他们吧。”封蔚立刻站出来支持余柏林。
封蔚开口之后,其余大臣也纷纷表示支持,并且开始讨论护卫及引路的侍卫,以及“游|行”的路线。
最后一切都敲定之后,大家都表示,那天正好没事,他们也要便装出去看看,那蛮夷的便走边跳的歌舞是个什么样子。
当金刀卫给属国使者回话之后,使者先是对没有宗室迎接他们感到不满,后听说是他们没派皇室来,所以他们宗室不可能出来迎接,才闭上嘴。
不过当他们听到迎接之人乃是状元,还是他们那边也很有名的文曲星六元及第状元之后,顿时感觉到了晖朝对他们的接待礼仪的隆重。
当他们又得知虽然不能吹吹打打到皇宫,但是可以一路吹吹打打到鸿胪寺之后,他们就更满意了。
他们认为,这就是晖朝新皇帝折中的做法而已,对他们还是很尊重哒!六元及第的状元郎亲迎呢!吹吹打打显示他们国家的牛逼的计划也同意啦!
新皇虽然不比文宗皇帝软和,也是很好对付哒!
金刀卫很是无语的把使者们的反应禀报给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和一众大臣很是无语。
好吧,或许他们头脑太简单了,实在看不出其中弯弯道道。他们本来憋足了劲儿想给人一个下马威,结果对方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下马威不说,还以为是礼遇。
遇到这种人,就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很是无力。
不知道这群人在吹吹打打游街的时候,百姓们争相叫好,还扔铜板扔花朵,他们会不会也不认为这是侮辱,而认为是晖朝京城百姓对他们的羡慕和看重了。
或许……很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