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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侯青倬比司徒崇明提前出发,五天之后便已到达南疆紫月盟处。

   风习袅袅,位于半山腰的亭台楼阁灯火通明,一条鹅卵石砌成的细长甬道通往一扇洞开的黑色大门,门楣上悬挂着一道匾额,书写有“建安阁”三个烫金大字。

   一个青年站在门口,因为消瘦下颚显得异常的尖细,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看着斯文俊秀,眼角下的一颗泪痣却为他的容貌平添了一分艳色。

   一点火光从远处缓缓接近,那青年脸上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来不及看清来人的模样,他迫不及待地一掀衣摆单膝跪下,深吸口气勉强压抑住语气中的激动,缓声开口道:“属下卓一官恭迎左护法大人归来。”

   等了半天没有回应,卓一官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却只见十一尴尬地站在原地。

   “老大,我本来是想提醒你的……”十一挠了挠后脑勺,见顶头上司面色不虞地站起身来,赶紧嘿嘿赔笑了几声,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可你这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我连说句话都来不及啊。”

   卓一官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我接到报告,说主子已经到了。怎么只有你一人?”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主子没有直接回来,吩咐我先来探探情况。”说到这里,十一神色一变,严肃道:“老大,前剑阁阁主叛逃的事情已经传到盟中了吧,右护法葛宣飞和两位堂主可有什么动作?”

   “为了争夺教主之位,那三人斗得不可开交,一时之间倒来不及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谈及紫月盟中另外几个身居高位之人,卓一官浅浅地勾起唇角,笑容里有着显而易见地不屑与嘲讽。只是他长得实在好看,即便露出这般神情,却依旧叫人生不出丝毫恶感来:“不过消息传来,盟中有人惶恐不安,有人蠢蠢欲动,眼看着光靠焦文和那蠢材是弹压不住了。况且还有葛宣飞在。他原本处于弱势,看来想借此机会翻身,所以试着散播谣言,试图将水搅得更浑一些。赵是勋嘛,我怀疑他同中原武林有勾结,此番怕是打算将主子交出去平息此事。”

   说到这里,卓一官皱了皱眉:“紫月盟的实力远不比十年前了,若中原武林门派当真倾尽全力来犯,恐怕…………无论如何,只要半本思家剑谱在主子手上――不管这传言是真是假――到最后主子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不知主子有何打算?”

   十一回答道:“主子说了,他打算争夺教主之位。”

   “……”卓一官怔愣片刻,立刻睁大了他那双细长的丹凤眼,一脸欣慰道:“我早就知道主子宏图大志,不会愿意屈居人下的!”

   “老大。”

   看他那激动的样子,十一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气横秋道:“别傻了,教主之位对咱主子来说算什么啊,主子那纯粹是受了刺激,这才找点事情干,随便搞点阴谋诡计什么的冷静一下而已。”

   卓一官:“……主子此次前往中原,莫非遇上了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主子出去一趟,就看上了个中原武林中的人。”

   十一道:“这情情爱爱的事情咱不懂,还是要替主子分忧啊。幸亏那人这几日就要来紫月盟,我和小八他们暗地里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人给抓起来再说。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还管什么正邪之分。”

   “这几日就要来紫月盟,”卓一官眼皮一跳:“你说的莫非是…………”

   十一点点头:“就是司徒崇明。”

   卓一官:…………

   十一疑惑道:“老大你怎么了?”

   “…………我先前收到消息,知道司徒崇明要来南疆。”卓一官缓缓道:“所以派出了一拨杀手,前去截杀他,这会儿司徒崇明应该已经差不多遇到他们了吧。”

   我去,老大这胆子也太特么肥了吧!?

   十一一时反应不过来,只顾呆愣愣地望着他。

   “怕什么,我去追那些杀手。”卓一官瞪了他一眼:“你将此事禀告…………”

   似乎想到了什么,卓一官的话音忽然一顿,沉吟片刻,他忽然改口道:“正值关键时候,这件事还是先不要告诉主子,等我回来,自会向主子请罪。”

   十一:…………

   看他仍旧一脸呆样,卓一官有些不耐烦了,冷冷道:“你可听到了?”

   “自然是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卓一官身体一僵,缓缓转过头望去,便见到卓轻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主子…………”所有的话都梗在喉咙里,卓一官继十一之后也傻了。

   “不必去追了。”出乎卓一官的意料,卓轻侯淡淡道:“再多派些人,务必将司徒崇明拦在紫月盟外面。”

   卓一官忍不住道:“可是…………”

   “凭那些杀手,还伤不到司徒崇明。”卓轻侯抬头,目光穿过远处交错的树枝,投注到被灯火驱赶进山林深处的黑暗中,许久方才收回视线,面无表情道:“相见不如不见…………如今我该做的,另有其事。”

   “你说什么!?”

   第二天清晨,紫月盟另一处房间中,一个中年男人猛地站起身来,大惊失色之下甚至撞翻了跟前的茶几。

   顾不得擦拭沾到身上的水渍,焦文和一把攥住跟前那人的领口,恶狠狠地问道:“你亲眼看见的,卓轻侯趁夜去拜访了赵是勋?”

   “属下不敢欺瞒主子。”对面那人哆哆嗦嗦地回答:“左护法卓轻侯是戌时一刻抵达盟中的,他不曾回建安阁,却掩人耳目去往玄清堂,与赵堂主的亲信荀凡攸密谈许久,丑时三刻方才离开。”

   “莫非那两人勾搭在了一起?”焦文和丢下那人,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赵是勋早就想对我动手了,只是实力不济,一直无法下手罢了。如今思家另外半本剑谱已经落入卓轻侯手中,他若将此物献给赵是勋,我还有什么活路…………”

   猛地停下脚步,焦文和冷笑一声:“既然如此,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未免夜长梦多,王全,安排下去,明日就动手杀了卓轻侯。这黄口小儿根基尚浅,只要他一死,手下的势力自然而然便分崩离析。到时候赵是勋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倒要看看他会是个什么表情。”

   王全大惊:“卓轻侯身手过人,要杀他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卓轻侯不过一个黄口小儿,你怕什么。”

   焦文和不屑道:“紫月盟依山而建,易守难攻。我记得要从玄清堂下来,就要经过一段极险的栈道,下头就是万丈深渊,是个伏击的好地方。如今风向又好,你先用毒烟,栈道狭窄,他必然躲闪不开。你叫人趁机杀过去,卓轻侯从山上下来,右侧靠着崖壁,用剑时动作施展不开,再好的武功也只能使出七成。若这样还杀不了他,我养着你还有什么用。”

   要在玄清堂的眼皮底子下埋伏卓轻侯,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自家主子一向是这么个急躁易怒、志大才疏又刚愎自用的性格,王全是知道的。只是如今情势逼人,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既然如此晚动手不如早动手,也好杀卓轻侯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具体方法还是要再细细谋划…………

   王全心中暗叹了口气,当下不再反驳,低头正要接下这个命令,却忽然有敲门声响起。

   焦文和不耐烦道:“何事?”

   外面那人报道:“主子,刚刚有消息传来,左护法卓轻侯死了。”

   焦文和:…………

   那人接着道:“玄清堂那边一口咬定是我们动的手。”

   焦文和:…………

   沉默许久,焦文和转向王全,有些迟疑地问道:“老夫刚刚下的命令,这也太快了…………你应该还没动手吧?”

   王全回过神来,沉吟道:“这并非我剑风堂所为,定是有人嫁祸。”

   “这一定是有人嫁祸属下啊!”

   另一边,荀凡攸伏在地上,也在大喊冤枉:“此事分明是焦文和所为。”

   赵是勋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哼一声,不为所动道:“这乍看起来确实像是焦文和那老匹夫会干的事,可惜啊,凡攸,你到底是露了破绽。在我玄清堂眼皮底子下伏击卓轻侯?焦文和那蠢货真有这个能耐,早就将教主之位拿到手了!”

   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赵是勋继续面沉似水道:“这事干得实在太过漂亮,竟连一点人证物证都没留下,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怀疑你。杀卓轻侯,嫁祸焦文和,何其狠辣,何其果决。我一向欣赏你的才能,可有才能的人如何会没有一点野心?凡攸,你是为了将那半本思家剑谱偷偷据为己有吧,当真以为能瞒得过我吗?”

   荀凡攸全身一颤:“属下绝无此心!”

   “事到如今,你再辩驳还有什么意思。”

   赵是勋缓缓放下捋着胡须的右手,摇了摇头,语气忽然变得温和起来:“你我主仆几十年的情分,就是你真承认了,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荀凡攸连头都不敢抬,心里苦笑着想:这么多年来,我还不了解您吗?以这位主子的多疑,如今不管承不承认,我恐怕都难逃一死。要不是为了问出剑谱的下落,这脑袋早就不在我脖子上了。这恐怕是葛宣飞的离间计,对主子却出奇的奏效啊。

   他怀疑过焦文和,也怀疑过葛宣飞,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个已死之人的头上。毕竟跌下山崖,万无幸理。而卓轻侯向来没有野心,更不是一个愿意拿自己性命给别人铺路的人。

   然而荀凡攸却猜不到,卓轻侯此时此刻正安坐在葛宣飞面前,漫不经心地玩弄手中的一块令牌。

   葛宣飞望着他,只觉得后背全是冷汗。

   卓轻侯爬上高位不过数年,年纪小资历浅,势力尚不及其他三人,又不掺和□□之事,所以葛宣飞一向不将他看在眼里。谁知道此人骤然出手,竟然就让赵是勋自断一臂,将亲信荀凡攸投入地牢。且赵是勋向来多疑,就算确定了事情是荀凡攸所为,却未必会放过多少也有嫌疑的焦文和。

   三人之中葛宣飞实力最弱,赵是勋原本就将大半的注意力放在焦文和身上,这样一来,他更是会优先对付焦文和,而将葛宣飞暂且放在一边。

   卓轻侯这是摸清了赵是勋和焦文和两人的脾性,才定下了这般的计谋,举重若轻间就达到了他一年多来都没能达成的目的,此人年纪轻轻,竟是如此可怕…………

   “两虎相斗,葛叔只需作壁上观即可。”

   见葛宣飞全身僵硬,卓轻侯轻笑着道:“我一死,赵是勋和焦文和定会争相吞食我的势力,到时候掺沙子进去也容易许多。成事在即,葛叔怎么却这般紧张,不知是在害怕什么?”

   “有你在,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葛宣飞干笑道:“只是我无才无德,得贤侄相助,是在惭愧。”

   “焦文和太蠢。至于赵是勋……他成事之后未必能容得下我。”卓轻侯似笑非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手里拿着一个烫手山芋,我总该早作打算,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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