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五章 丧心病狂
白马村,是一个人口不足二百的村落,不过,在这个汉人遭受大量折损的时代,还能够保存如此规模一个村庄,实属不易,该是由于靠近京城之地缘关系获得幸存。
毕竟,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个道理,即便是蒙古人轻视汉文化,却也是懂得的。
何况,建都于此,最起码的,也务必把周边环境带动起来,给人一种繁华之景象,从而给汉人制造一种幸福幻象,更容易推进汉人心甘情愿被奴役。
总之,这个村落的人们,生活还是相对稳定而和谐的。
这天清晨,天空还下着毛毛细雨,一个货郎挑着一担家庭生活小用具,打从村子小路经过,也没有走进村子,而是望着一片林子径直钻了进去。
村头那边有几个起早床的人,见到货郎出现,也有人想买买买的,但见货郎钻进林子,不由摇摇头,深感社会之现实,连一个货郎都那么势利眼的,便把举起半空的手放下,也不再打招呼了。
到底,李员外在这儿那是“首富”,良田千顷,置业丰裕,且听说京城上面有人,人家呆在这儿,只是图个清静。
人家李员外的买卖绝不是他们这种小打小闹零零碎碎的蝇头小利,说不定,一次就要完了货郎的担子,哪个做买卖的不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自己的货物倒腾出去,快速获得资金回笼呢?
故之,货郎哪怕的确有些势利眼,却完全可以理解的。
林子深处,建筑着一片屋子,青砖琉璃瓦,鳞次栉比,极是典雅。货郎行将近处,这才把手上的拨浪鼓摇晃起来。
须知,这个时代,还远远没把电子喇叭开发出来,走街串巷的货郎不能好像后世的买卖人拉着个车只管走着,喇叭就给他宣传:“天津麻花,味道好极了”、“纯手工包子、馒头,营养又实惠”,等等等等。
这个时代,拨浪鼓的声音,无疑是货郎的最佳宣传工具,也是货郎的标致。
身影晃动,当头正屋扑出两个黑衣汉子,眨眼间便到了货郎面前,一左一右伸手拦住了货郎的去路,左边那汉子冷冷道:“该停了。”
右边那汉子更是语气森冷,迸出两个字儿:“回去。”
货郎仿佛吃了一惊,惊讶不已:“我只是想看看李员外需要什么小玩意,这大清早的,也好图个开市吉利。”
左边汉子道:“李员外什么也不缺,你打哪来回哪去罢。”
货郎迟疑一下,道:“兄弟,大伙都是出门在外,图口饭吃,相互帮衬一下嘛,何必那么较真呢?”
右边汉子右手伸出,握住剑柄,左边汉子按住他的手,盯着货郎,冷冷道:“你不觉得,你已经很让人讨厌了?”
货郎双手举起,作妥协之状,摇摇头,默默转身走了。
看着货郎的背影逐渐远去逐渐消失于视线当中,右边汉子道:“阿三,你怎么不让我杀了他?”
左边汉子没有回答他,返身往回走,一一边走一边道:“告诉老大,这里很可能已经暴露了,须得换点啦。”
那货还是纠缠不清,追问道:“既然如此,何故刚才你不让我把他杀了,干净利落的,绝了后患?”
前头的汉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看白痴的眼神,道:“干净利落?人家既然胆敢孤身潜入此地,没有些斤两的,可能吗?一旦打斗起来,闹腾起来,惊动村民,莫非,到时候,你要把二百多人全部杀掉?”
“额......”
*****
中午时分,白马村的路口热闹了起来,至少前后有五拨人马经过,然后进入林子的李员外那片屋子。
最早的一拨人马,是三个青年,他们跃身下马之后,并没有立刻闯入几间屋子搜索,而是神色凝重的守在距离屋子三丈之外,似乎在等人。
然后,没有等多久,其余四拨人马八个青年相继到了。
十一个青年聚在一起,最后到的两人当中一个灰衣青年扫了众人一眼,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笑意,道:“不想大伙的消息都灵通之极,都赶在前头啦。”
一个脸型偏瘦青年道:“是啊,虽然我们都在京城一地,但如今日如此相聚的,却是鲜见,很多兄弟,都只闻其盛名而不识其人,此际相聚,却是缘分。在下冒新华,旁边这位是图武岱兄弟,有幸见识各位。”
冒新华,图武岱,二人是高岩竹老将军的手下干将。
“客气,在下陆明。”
“卢云。”
陆明和卢云二人是墨之理旗下精英中之精英。
“费向吉。”
“杨时空。”
费向吉和杨时空二人乃洪进手洪大人暗中培养的精锐。
那最后到达的二人当中那个灰衣青年淡淡道:“朱工。”
他身边那个不紧不慢道:“柳如墨。”
众人一窒,忍不住皆看着朱工和柳如墨二人。
须知,朱柳二人,乃是木灵道麾下之“七杰”呀,据说,他们即使其中任何一个,皆就可以纵横江湖,独当一面,霸主一方,一般时候,他们极少使用,可以说是木灵道的终极秘密武器,却是没有想到,这次,木灵道居然一次便投入两个进来,可想而知,木灵道对此次之看重,已经超越了任何时期。
这个时候,众人眼光慢慢转移到了最先到达的三个青年身上。
三个青年居然一致保持沉默,丝毫没有自我介绍,跟这些青年才俊结识的意思。
冒新华眉头微皱,道:“三位,难道不打算让大伙相互认识,以便促进更好的合作状态么?”
那三人当中,一个脸皮较黑的青年淡淡道:“我们三人只是江湖散兵游勇,没有什么名堂,说之出来,怕是辱沾了各位贵耳,不提也罢。”
图武岱冷笑一声,道:“莫非,你们当大伙都说三岁孩子吗,能够关注此事的,绝非毫无关系之人,你就算不想让我们知道名字,你们究竟属于谁的人,也可以说一说是吧,别弄得生起误会来,伤了和气罢?”
那青年也是冷笑一声,道:“各位究竟是青年之俊彦,我三人荒野山民,哪里高攀得上,心怀羞愧而已,何必咄咄逼人。”
陆明沉声道:“倒非是有心留难,实则是事态严重,不得不谨慎行之,阁下等三人,倘若不给一个明白,怕是有嫌不妥。”
然后,八人悄然移步,隐隐把三人围堵于中间。
三人面色都是微微一变,心情沉重。
那一个身材高瘦青年扫了八人一眼,呵呵笑了,无比讥讽:“敢情是正事不干,倒关注起来此等鸡毛蒜皮之事,莫非,你们都是如此习惯办事的?”
柳如墨冷冰冰道:“我们怎么办事,不用你教,而且,身边的未知敌人,远比正面的敌人防不胜防,难以预计。”
一阵沉默。
沉默当中,空气里,慢慢涌起一丝丝森冷杀机。
吱呀――
忽然,正屋的木门打开,一个身穿一袭青袍相貌俊俏的负着双手缓缓行出。
外头的一十一人皆是一愣,那三个不愿明白姓名的青年人却是脸色一喜,齐刷刷向青袍青年行礼道:“三少。”
青袍青年点点头,看也不看另外的八个青年,只是淡淡道:“你们不用看了,李员外已死,人都走了。”
三个青年点头,道:“是。”
便是向他们的羁马处走去,显然,对于这位三少的话,他们可是信任到无以复加地步。
那八名青年俊彦一愣,同时一个念头:好家伙,你谁啊,你说让走就走吗,可曾问过我们没有?
于是,费向吉、杨时空、陆明、卢云,四人往那边移动过去,显然是要阻去三个青年之去路,而冒新华、图武岱、朱工、柳如墨四人,站在原地不动,虎视眈眈盯着青袍青年,当是准备一旦交锋,先把这气度不凡的青袍青年搞掂。
青袍青年目光一抬,犹如一把剪子从四人脸上掠过,让他们直接感觉了,似乎一种冷厉之气沿着他们的美睫划过,分外凌厉,难以直视。
“怎么,”青袍青年似笑非笑,语气渐冷,“你们打算要动我梦中游的人吗?”
“梦中游!?――”
“梦家三少?!――”
“三少?――”
众人皆是一呆。
即便是高傲的朱工和柳如墨也是不由怔住了。
梦家三少之威名,他们自然听说不少的,不过,所谓见面不如闻名,皆因人性习惯使然,对于未知之人之事,往往较多心存敬畏,而一旦面对面,神秘面纱扯落,神坛降落,刹那感觉与常人无异,敬畏自然淡化,乃至彻底消失,如此,人们的信心重生,不再有难以逾越的遥远,也就更加没有了原本的尊敬。
何况,大家都是年轻人,年轻人都是傲娇的。
而且,此下众位青年,都是年轻一代的优秀才俊,在他们的眼里,传说之中的梦家三少,并没有长的三头六臂,也非铁塔巨人,难以推倒。
甚至,原来,传说之中的梦家三少也是跟他们一般年轻,斯斯文文的,除了从他身上可以看到一丝隐隐上位者的从容和淡定之外,其他的东西,貌似并不比他们多一些。
柳如墨深深看了梦同学一眼,然后向那准备拦截三个青年的费向吉等四人挥了挥手,沉声道:“既然是三少的人,便是自己人。让他们走。”
梦同学道:“柳兄弟,谢了。”
柳如墨微微一怔,讶然道:“三少竟然知我?”
梦同学淡淡道:“木公公麾下响当当的‘七杰’之一,倘若我都不知,岂非太过孤陋寡闻了?”
柳如墨眼里闪过一丝警惕,须知,他们是木灵道暗中培养的“七杰”,虽然亦有执行任务,但从来都是在暗中游走边缘,江湖之中,声名不显,他们的存在,也仅仅限于京城官宦圈子之中。但是,梦家三少居然只不过致仕数日,还未必融进这个圈子,却能够获悉他们“七杰”,可想而知,三少必是做足了功课,把京城各势力结构给吃透了。
由此可见,三少,实乃有心人啊!
柳如墨心生警惕,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看来,这三少之所以可以威震朝野,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此意生起,顿时收起了原本的傲气,抱拳道:“三少客气。既然三少刚才已经全部观察过,便无须再作徒劳操劳。只是,却是不知,以三少之精明和独到眼力,是否获得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梦同学道:“嗯,我建议你们还是进去看看再说。”
柳如墨和朱工相视一眼,然后,点点头,道:“也罢,既然来都来了,看看也有个交差。”
既然三少说李员外死了,那么,他的家人也该难以幸免,且要寻找的人都不在了,便没有了安全隐患,柳如墨等八人没有了顾虑,便迅速分头闯进了八间屋子里去了。
他们进去快,出来也快,只不过盏茶功夫,除了正屋的柳如墨紧皱着眉出来的,其余七人都是紧紧捂住口鼻逃亡一般往外窜,出来之后,才松开手掌,大口大口的拼命呼吸空气,一个个脸色难看,恶心欲呕。
柳如墨微微一怔,问朱工:“朱工,什么情况?”
朱工深深吐纳数息之后,才沉声道:“里面有死人,三个,皆是女子,尸体腐烂都生蛆了,该有段时日罢。”
杨时空吐了口唾沫,道:“我那边有二人,年纪在三四十岁左右,看衣着打扮该是长工之类。”
费向吉道:“我那边也是,呕......”
陆明道:“我那边有三个孩子和一个奶娘,畜生呀......”
卢云道:“一男一女,该是对夫妇,死在床上。”
冒新华道:“我那也是一男一女,女人倒在妆台上,男人死在她的脚下,手上还拿着画眉笔,该是对恩爱夫妻......”
图武岱道:“我那处只有一个老者,应该是李员外罢。”
柳如墨脸色如冰,道:“十六条人命!简直是草菅人命呀!”
他转过身来,看着还没有走的梦同学,轻轻咬了咬唇,道:“三少,你怎么看?”
梦同学居然表情平淡,完全没有侠义之士的应有的义愤填膺表现,只是缓缓道:“不管如何,单凭这一十六条人命,他们便是死万次也不足抵其丧心病狂之滔天罪恶。”
他转脸看了那三个还没有走的青年,指了指他们,对柳如墨道:“他们是我从江南带出的人,阿大、阿二,阿三。他们不谙京城地面情况,我把他们交给你们,麻烦帮忙带带,大家相互合作,尽快把一干丧心病狂凶徒捉拿。”
阿大,阿二,阿三?
这名字,果然极品,也没有谁了!
这就难怪他们不好意思介绍他们了,倒是错怪人家啦。
众人想笑,却是谁也笑不出,心头宛似灌铅,沉重。
柳如墨点点头,道:“三少好说。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就不说二家话。跟着下来,却是不知三少有何好的提议?”
梦同学道:“这是白天,远处走须得上官道,十多人,一起走的话,难免招惹起疑,应该是分开走的,甚至,即便是他们化整为零,潜入京畿也未必不可能。”
朱工道:“如果真是进入京城里,倒可以展开各客栈地毯式排查,就怕不是。”
柳如墨摇摇头,道:“恐怕,一旦公然调查,会引起民心恐慌,上面不好交代。”
阿大插口道:“其实,各位看见了么,这林子西面尽头,二十里处,有一座山谷,虽然不大,但其地势险峻,且跨越多个县城,进退相宜,藏匿也佳,会不会有可能冲那儿去了呢?”
柳如墨看了他一眼,眼里掠过一丝赞赏,因为他刚刚也生起此念,点头道:“阿大兄弟说的有理,不过,凭我们这点人手,是忙不过来的。”
“而且,”他微微一顿,“这些凶徒身手高绝,不宜轻敌。我的意思本是分作两拨人,一拨人在京城里面搜索,一拨人进入山谷搜查,但是,如此一来,我们力量分散,未必可以将之一网成擒。”
其实,他的言外之意,更想表达,十一人一旦分开,力量薄弱,到时和凶徒遭遇而战,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
众人当然听的出来。
而且,这还真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梦同学暗暗一叹,他明明不愿意杀人,但是,冥冥之中,却是有一个诡秘大手,操纵着他,不得不要拿起三尺青锋,审判别人的生命。
他终是一声叹息,道:“你们都回京城仔细排查,这山谷,就让我去处理罢。”
众人皆是一愣。几乎是吃惊的看着他,直到此时,众人才发现,原来,三少的淡然之中,却若即若现展露着一丝丝王者的杀伐果断。
梦同学说了那么一句之后,便默默地,慢慢地,向西面走去。
柳如墨轻轻咬唇,眼里露出一丝尊敬,忽然大声道:“三少,你保重。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