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伊人其人

　　 “说说吧。”紫烟倚在坐榻上，手里拢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药茶，一副要听故事的样子，淡淡的开口。

　　 伊人的确是个聪明冷静的，紫烟的一句话，她就明白了紫烟的意思，咬了咬下唇，明知是再一次揭开她心里的伤疤，她还是压下了心中翻涌咆哮着的情绪和冲动，欢欢开了口：“妾身……姓李。”

　　 一句话，就让紫烟猜出眉目：“前丞相李斯是你什么人？”

　　 伊人苦笑了一下：“……正是家祖。”

　　 李斯的直系孙女？我了个乖乖，这个身份可不低啊，没想到还是一条大鱼。不过算算时间刚好合得上，李斯家破未久，男子尽皆被斩，连襁褓里的婴儿都不放过，女子尽皆发卖被充为官妓。但是如果她是被发卖到沛县附近之后逃出来，那这时间就有点紧了。

　　 “继续。”紫烟的声音没有起伏，似乎这个注定悲惨的故事一点也影响不了她的心。

　　 伊人的故事其实很狗血，很俗套，只是这个遍身伤痕血泪斑斑的年轻女子亲身出现在面前才增添了几分震撼和感染力。

　　 伊人是李斯嫡长子的庶女，地位不高也不低，平日里也不过就是和闺中姐妹勾心斗角地争一些闺阁小事，幻想一下未来的夫郎，日子浅薄而静好。不同的是，伊人完美地遗传了她胡姬母亲的娇艳和世子父亲的儒雅，长相出挑不说，一身媚骨天成更是清纯和妖娆完美结合，勾魂夺魄。如此家世，如此地位，如此容色，长大后给哪个肚饱肠肥的中年官吏为妾或者嫁给浅薄好色畏缩的家族庶子为妻，和那些永远斗不完永远都有更新鲜的每人在那四方天里相斗一世便是她的宿命。原本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可是那个女子不爱风流俊秀的少年英才？恰好，伊人除了引人注目的美貌之外，还有被人忽视的聪慧。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一次贵女间的普通相看小宴，她遇到了她的那个魔障。风采翩翩的少年郎，才华出众却囿于庶子的卑微出身而脉脉不得志，相似的身世，相似的处境，让他们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他们的婚事也是顺理成章地提上了日程。他时常给她送一些小东西讨他欢心，却也借此时常出入李府。伊人其实是感觉到了他的出入太过于频繁有些不对，不过陷入爱河的小女儿，不知是不想，还是不想去想。

　　 可是一时的逃避遭来的却是灭顶之灾，在她扛不住他的花言巧语被他半骗半哄着失了身子之后的第二天，一道抄家的旨意突如其来地把她打入地狱，安稳平静的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在被关入官妓坊，看着一个一个曾经或是要好或是敌对的姐妹被糟蹋凌辱之后，她逃了。她比其他姐妹更出挑的相貌和聪慧让她被一个好色的大官看中，一时保住了清白。而在被转送到官员府邸的路上她冒着生命危险跳车逃跑，她要去找她的良人。

　　 可她的美貌和聪慧并不是一种幸运，她历经艰辛找到的，是立了大功要外调升官就职坐拥娇妻美妾的他和另一个晴天霹雳。原来，他所有的讨好和信任都是为了出卖，他多次以讨好她的名义进出李府，为的，都是打探李府的消息，以及在李府制造图谋不轨的假象。包括那些所谓的李斯勾结军队意图谋反的书信证据。噩梦还没有停止，曾经的良人那张狰狞丑恶的面孔她认识的还不够全面。也许是上天要惩罚因为她的关系才让李家上下数千口人遭难，那个小人在再次侮辱她之后，把她送给了已经离开了咸阳的那个看中她的大官手中，因为，那是他的直属上司。

　　 好色而又暴虐的大官在嘉奖了一番那个小人之后，在凌虐了她一天一夜之后把她赏给了手下护送的士兵。在一番生不如死的折磨之后，奄奄一息的她被随意的丢弃在荒野之中。可能是老天都看不下去她的遭遇，让她遇上了归程的桃源搜救队伍。不过她伤的太重，那个桃源山村医治不了，把她就近送到迷踪峡谷在建的桃源城。

　　 伊人的故事讲完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一夜水米未进的伊人已经是嘴唇干裂神智不清了。唯有两颊病态的潮红还支撑着她亢奋得诡异的精神。

　　 在她嘴里塞了一颗补气安神的小补丹，紫烟给她把了脉。李伊人现在的身子就是一块外表光鲜内里破烂的破布。多次遭难，数十日不分昼夜的凌辱加上精神上的打击，要不是她心中复仇的执念在支撑，恐怕早就香消玉殒了，不过也差不多了，要是再不调养，她能不能活过三个月还是难说。

　　 “睡吧，睡一觉醒了，你的发落就会告诉你。”紫烟在她后颈一按，她就睡过去了。

　　 “姐姐，该怎么办？”虽然是问句，但紫烟还是听出了雨烟话里的同情。也难怪，云烟雨烟二姝都是官宦人家出身却被打入奴籍的，和李伊人的遭遇可谓是同病相怜。

　　 “你说，桃源里，有多少人有像这个李伊人这样的经历？”紫烟不回答反问道。

　　 “恐怕不少的，姐姐。”雨烟不明所以，却还是回答道。

　　 是的，不少的，桃源的每一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故事，短短时日里就挖出了一个沛县，一个韩信，一个李伊人，天知道桃源收容的数十万计的流民里，还有多少个王伊人、陈伊人？世事如此，世情如此，命如薄柳的平民百姓又有多少悲剧？

　　 “那你说，像她这样念念不忘要报仇的人，会有多少？”紫烟淡薄的嗓音，却让雨烟一颤。这样一群心怀怨望，随时想要离开或者依靠桃源来复仇的人在，恐怕就是桃源安定的毒瘤。

　　 “传令给云烟，发布消息：有意离开桃源了结桃源外的人间恩怨的人，让他们自己报名，就说我们不阻止他们的离开，甚至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但是条件是，离开之后，就永远不能再回桃源，生也好死也罢，一旦离开，桃源将不再庇护他们。”紫烟的声音里，有着疲倦。

　　 “姐姐，你是想……”雨烟没有在意后面的附加条件，而是对紫烟的命令颇为惊诧。

　　 “从鬼门关里爬回来发誓要复仇的冤魂，对我们是毒瘤，对别人也是。要是这毒瘤长在别人身上，说不定还能给我们一些惊喜。”不过片刻，紫烟就收拾好软弱和疲倦，理智而冷漠。像一个……真正的，上位者，生杀予夺的上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