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十分,柳毅寻的麻醉就过了,呤叮一声悠悠转醒,浅浅入睡的静秋被惊醒,看见柳毅寻睁开的双眼赶紧起身,扶着柳毅寻问道:“寻,你觉得怎么样了?”。
“没……没事”,柳毅寻嗓子有些嘶哑,静秋发觉后起身给柳毅寻倒水,小心的把柳毅寻扶起来喂水,清水入喉,嗓子的不适感才消退了一些。
徐医生走进病房,按停了响铃,看着柳毅寻醒了,让静秋退开了几步,走到柳毅寻身边问道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我没有什么事了,就是脚有些痛”,柳毅寻回答道,徐医生点点头说道:“麻药刚过,感觉到痛是正常现象。有没有出现恶心想吐,或者头晕等不适应现象?”,柳毅寻摇摇头:“就是觉得有些累,其他都挺好的”,徐医生在病历上“刷刷刷”的记录些什么,那字龙飞凤舞的,两个青大的学生愣是没有看懂。
徐医生看着柳毅寻意识清楚,点点头对静秋说道:“手术后情况良好,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静秋脸上终于露出了柳毅寻出事以来的第一抹笑容,柳毅寻忽然问道:“医生,我的左脚很严重吗?以后能……不能站起来?”。
徐医生翻看了柳毅寻的病情记录说道:“你这个年纪新陈代谢快,只要即使进行二次手术,可以恢复得很好,甚至可以跟没受伤前一样”,柳毅寻继续问道:“我的脚还要进行第二次手术,需要多久,大概需要多少钱?”,徐医生似乎早就料到柳毅寻会有此一问,说道:“第二次手术最好在一个月以内,等你身体稍微恢复一些就进行手术,越快手术恢复的几率越大,费用大概需要……”。
静秋接过徐医生的话:“医疗费最少需要十万,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柳毅寻只觉得满嘴苦涩,从小就习惯自己照料自己,柳毅寻不会不知道这十万块钱即将成为自己一个沉重的负担。
柳毅寻拿出钱包里的银行卡,对着静秋说道:“里面有我打工赚的钱,三千块,你先拿去交医药费吧!”,静秋没有接柳毅寻递过来的银行卡,而是把银行卡又放回了钱包里,对着柳毅寻说道:“我刚刚在医院压了四千块钱,暂时不用了”。
“我不能用你的钱,卡里的三千块钱你先拿着吧!密码是你的生日,你知道的”,柳毅寻把钱包塞到静秋手里,静秋抬着头似乎要将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尽数流回,哽咽着说道:“我们只是解决了你抢救的费用,还有第二次手术要用的十万块,这三千块钱以后会有用的,你自己留着吧!”。
静秋默默心算着,静默许久才说道:“事情发生了就要解决,徐医生说最好一个月后进行第二次手术,我们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筹钱,十万块,我们会有办法的”,静秋此时冷静倔强的模样,像是永远不愿意低下高贵头颅的天鹅,柳毅寻失落的摇摇头:“静秋,你不会明白的,一个月,十万块钱,按照正常的方法绝对是不可能的”。
看着柳毅寻逐渐失去光彩的双目,就像藏在阴影里的孤单的身影,静秋握着柳毅寻的手坚定的说道:“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可以跟医院商量先进行手术,以后再慢慢一起还欠下的钱”,柳毅寻无力扶额说道:“没用的,放弃吧!”,柳毅寻艰难的独自躺下,在静秋看不见的地方悄悄落泪,打湿了一片枕席。
难以言喻的悲伤弥漫在小小的病房,病床上消瘦的背影,病床边上静秋单薄的身姿,一切都如同秋日里的落叶般悲凉无助。静秋走上前轻轻靠坐在柳毅寻身侧,轻柔的从背后抱着柳毅寻僵硬的身子,在耳旁说道:“我一定会让你重新站起来的,寻,你曾经那么骄傲,我不会让你在最美的年华就这样倒下”。
柳毅寻的微微颤动身躯,静秋的话声声入耳,让柳毅寻死水一般的心里微微悸动,“如果爱忘了,泪不想落下。那些幸福啊让她替我到达……”,静秋的手机铃声响起,静秋看着来电显示,是秦可馨的电话,这才想起自己一夜没有回宿舍,她一定急坏了。
为了不影响柳毅寻休息,静秋悄悄退了出去接电话,刚刚按下接听键,秦可馨略带紧张的声音响起:“喂,静秋吗?你怎么一晚上都没有回来,不是说参加公司的员工聚会吗?”,静秋长舒一口气才说道:“秦可馨,我这边出事了。昨天晚上寻来接我回学校,结果因为意外左脚受了些伤,我们现在都在医院呢!”。
“啊?那你没有什么事吧?有没有受伤?”,即使没有见面也能从秦可馨急切的语气中听出浓浓的关怀,静秋想起拿那笔天文数字的医药费垂下眼帘,冷静的说道:“寻在医院住院,需要动手术,你先向辅导员讲明情况,帮我们请几天假,还有打电话给周文轩,麻烦他把寻替换的衣服收拾一些过来”。
秦可馨自然是不会不答应,等挂了静秋的电话,秦可馨就跑去为静秋办事。静秋推开病房的门,阳光灿烂的普照在柳毅寻身上,但是柳毅寻是那么的悲伤,连阳光都无法驱散阴霾,柳毅寻看见静秋进门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静秋心中一紧,走上前去说道:“饿了吗?我去买些早餐给你吃吧?”,柳毅寻摇摇头说道:“不用了,我有些累,想要睡一会儿”,没有等静秋上前,柳毅寻就挣扎着躺下,静秋贴心的拉过被子,柳毅寻却推开了静秋的手,那些伤人的话就这样吐了出来:“我不要你管,也不用你来可伶我”。
静秋低下头,还是默默的为柳毅寻盖好被子,眼泪却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静秋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落泪,明明知道柳毅寻现在是病人,心情不好也是可以理解与包容的,但是那些冰冷的话从他嘴里吐出,就像是锋利的刀子一般,一下一下的割在自己心上。是因为在意所以难过吗?或许永远都无法找到答案。
柳毅寻就闭着眼睛在床上装睡,到最后竟然真的睡了过去,静秋拿着纸和笔在计算着,柳毅寻的银行卡还有三千块钱,自己在盛安公司做兼职的一千二百块也没有用过,还有爸爸妈妈给生活费的卡里还有四千块,这样子加起来也只有八千块,距离动手术的十万还是差得很远。
周文轩与秦可馨是早上九点来的,辅导员因为知道了车祸的事情而特意允许两人请假来医院,一同前来的还有戚柔和柳毅寻的宿友,也带来了柳毅寻一些基本的替换衣物。睡梦中的柳毅寻因身体不适而轻轻蹙着眉,阳光照在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甚至连血管的清晰可见,戚柔看着柳毅寻被绷带重重缠着左脚问道:“柳毅寻的情况很严重吗?”。
听到戚柔的问话,病房内站着的几人都不约而同的目光望向静秋,静秋点点头后说道:“要进行二次手术,手术费加上术后康复大概需要十万块”,静秋无意识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病房中站着的几人无一不倒吸一口冷气,十万,除非是家境极好的富二代,不然应该没有大学生可以随随便便拿得出来的。
“柳毅寻有什么打算吗?”,问话的是杨宇辉,静秋说道:“我们会一起想办法的,”,几人没有漏掉静秋话中的含义,我们?是否意味着慕容静秋会和柳毅寻一起承担这一切?
周文轩他们还要赶回学校,静秋也没有挽留,让静秋意外的是戚柔居然去而复返,静秋只是以为戚柔忘记拿东西了,上前笑着问道:“戚柔师姐,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戚柔摇摇头,从贴身包包的最内层摸出一叠崭新的钱,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刚刚去取钱了,四千七,虽然还是不够,但是大家都尽力了”。
“我……我知道的,谢……谢……谢谢你们”,静秋有些哽咽的说道,戚柔把钱塞进静秋手里说道:“这钱是给柳毅寻的,他是我们的朋友,我们自然会尽力的,只不过还差得很远”。
静秋转身找来纸和笔,对着戚柔说道:“我给你们写张借条吧!”,戚柔连连摆手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没有必要吧?大家都这么熟了,而且这钱不用还了,拿着吧!比起十万块的手术费这些远远不够”,静秋还在坚持的说道:“戚柔师姐,大家都还是学生,这些钱也都是父母给的生活费,而且对于你们来说这几乎是一个月的生活费,而且哪有借钱不还的道理?”。
静秋接下来的话让戚柔不得不收下欠条:“戚柔师姐,寻不会允许自己无缘无故接受别人的馈赠,即使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你们收下欠条,起码能让寻安心些,让他觉得这不是施舍,而是危急关头一份朋友的关心,我希望这些钱让他感觉到来自朋友的温暖,而不是在金钱面前的无助”,戚柔拿着静秋刚刚写好的欠条:
今柳毅寻与慕容静秋欠戚柔四千七百元,大学毕业前一定还清。
欠款人:慕容静秋
静秋在欠条下签上名字,并且按了手印,递给戚柔说道:“我第一次写欠条,有些词不达意的,希望戚柔师姐不要介意”,戚柔收好欠条说道:“没有什么关系的,本来我也没有打算要欠条,不过是为了柳毅寻安心而已”。
从小生活富足,静秋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买来一本笔记本用来记账,已经有了的八千二百块,加上刚刚戚柔他们凑出来的四千七百块,一共是一万二千九百块,短短一天有了一万多元,看起来很多,但是静秋心里明白不会再有那么一天像今天一样筹到这么多钱了,而这一万二千九百块对于柳毅寻的手术费来说,只能用“杯水车薪”来形容。
“我睡了多久?”,柳毅寻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静秋的沉思,静秋笑着说道:“大概两个小时,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现在感觉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柳毅寻听着静秋温柔的声音,竟然有些微微失神,看见敞开的柜子里放着自己的衣物,柳毅寻问道:“是不是我们宿舍的同学来过了?”,静秋轻轻点头回答道:“周文轩师兄,杨宇辉师兄,唐烨师兄还有戚柔师姐都来了,而且还有这个”,静秋说着把欠条和钱一起递过去,柳毅寻略带颤抖得手接过那厚厚的一叠钱,当触及到那张欠条,只觉得手里的钱越发的重了,静秋解释道:“欠条一式两份,还有一份在戚柔师姐手上,本来戚柔师姐还不想要的,只是我想着已经欠了师兄师姐他们一份情,总不好再欠他们钱,所以定下了大学毕业前还清的欠条,那时候你的脚已经好了,我们一起赚钱,一起还钱”。
还没有大学毕业就欠了钱本就是一件可悲的事情,经静秋这么一说倒是成了一种无比甜蜜的负担,柳毅寻问道:“这些钱我会还的,不过你不应该写你的名字,我……我不想拖累你,万一我的脚好不了,或者一个月后根本就没有办法筹到足够的医药费,我……”,静秋眼中闪过失落,对着柳毅寻说道:“我们一起还,医药费一定凑得齐,你说过,只要我不放手,你就不会放开我的手,你忘记了吗?”。
柳毅寻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对上静秋坚定的双眼,却偏偏狠下心来说:“这不一样,你应该跟他们一起离开的,回到青大,你还要享受你美好的大学生活,让这段时光成为你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而不是在这里守着我这个瘸子”。
“瘸子?”,静秋猛然拔高声音,继续说道:“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不过是一些小伤,你的伤会好的,逆境不过是乌云遮住了太阳,我可以一起陪你等,等乌云散开,等太阳出来,我们都会好好的,一起回到青大,一起毕业,我等你教我骑单车”,柳毅寻想到与静秋的过往,眼前的女孩子是那么善良,那么美好,曾经以为自己能给她幸福,可是一场车祸,近乎天文数字的医药费,将自己无情的打入了地狱,柳毅寻眼中闪过悲伤,对上静秋倔强的双眼,近乎无情的说道:“不要用那些美丽的句子来掩饰残酷的事实,这个世界总是那么现实,有钱我的脚就能治,没有钱我就会成为一个瘸子,你走吧!你会找到一个更好的人陪你学单车”。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这是要说话不算数了,你以为你这样子说就可以把我赶走吗?我说过,会跟你在一起的”,静秋只觉得自己心一抽一抽的疼,为什么那些绝情的话从爱的人嘴里说出来会那么难受,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不停的往下掉。
徐医生恰好十点二十分前来查房,看见两人僵持不下,敲了敲门提醒两人自己要进门,静秋转过脸擦干眼泪,柳毅寻撇过了脸,病房内尴尬的气氛让几人有些不自在,徐医生走上前来问道:“醒了有一段时间,左脚有没有什么感觉?”,静秋略带紧张的看着柳毅寻,之间躺在病床上的柳毅寻摇摇头说道:“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跟刚刚醒来的时候差不多”。
徐医生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随即问道:“和醒来的时候差不多感觉?就没有发现伤口处会有肿胀发烫的感觉吗?”,静秋在旁边听得一阵揪心,有些紧张的问道:“寻,有那种感觉吗?”。
“嗯!”,柳毅寻对着徐医生说道:“我以为只是正常的,所以就没有说”,静秋关切的声音响起:“徐医生,你说的那种肿胀发烫的现象是正常的吗?”,徐医生笑着说道:“你们不用太紧张,那是因为刚刚做完清创手术伤口充血引起的,是比较正常的术后现象”,听到徐医生这么说,静秋和柳毅寻明显松了一口气。
夏日的阳光渐渐盛了,静秋偷偷抹去自己额前细小的汗珠,藏在袖间细微颤动的指尖出卖了心中的不平静。徐子浩在病历上边登记边说道:“休养的时候小心不要碰到伤口,防止骨头二次移位,洗漱的时候注意不要碰水,免得引起发炎,还有营养要跟上,猪肉,鸡肉都可以吃些,但是鸡蛋,鱼,虾这些就不要吃了,忌辛辣,不能饮酒”,静秋在一旁飞快的把徐子浩的叮嘱记下来,并且保证道:“我都记住了,会好好照顾他的,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徐子浩想了想说道:“最近天气转暖,注意保暖,不能吃生冷的东西,你们夏天最喜欢吃的雪糕更加不可以”,静秋在一旁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倒是一旁的柳毅寻有点心不在焉。
“我有些事情想跟徐医生说”,静秋跟在徐子浩身后悄悄出了病房,徐子浩停下来看了身后的小尾巴一眼说道:“来我的办公室说吧!”。
静秋站在徐子浩面前有些拘谨,徐子浩指了指静秋身边的椅子说道:“放松些,坐下慢慢说”,静秋在徐子浩十分不自在,但是想到柳毅寻还是缓缓说道:“寻的左脚恢复得怎么样了?你说过顺利的话一个月后动手术,他可以恢复得快些”,徐医生推了推眼镜说道:“现在才是一次手术的第二天,看样子恢复得不错,不出意料一个月后应该是可以顺利进行手术的”。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比如……钱方面的”,徐医生在医院工作的时间虽然不太长,但是了解了两人的情况也就多多少少猜到些,有人打开了话头静秋也就顺着往下说:“我和寻都还在读书,经济条件确实不好,但是我希望一个月后能先为他进行手术,他的左脚不能耽误,但是欠医院的钱我们一定会……”,徐子浩摆了摆手示意静秋不需要再说,看着静秋羞红的脸颊,徐子浩声音带上一丝温和:“我已经跟医院反映过你们的情况了,院长也答应为你们减免一部分手术费,二次手术费原本六万,现在要四万,按照医院的规定,先交50%的费用就可以进行手术余下的钱以后再补”。
徐子浩的话无疑让静秋吃了一棵定心丸,清脆的女声在徐子浩耳边响起:“徐医生,谢谢你”,看着静秋真诚的眼睛,徐子浩很不忍心的打击道:“你也别太过乐观,虽然减免了一部分医药费,但是术后恢复还是要不少花费,即使是最理想的状态也要我所说的十万块,而且即使伤愈出院,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做重活”。
微凉的风划过,拂起静秋额前的刘海,徐子浩心中荡起一丝涟漪,静秋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双拳才能抑制内心的担忧与惊恐,语带颤音的问道:“你不是说只要手术成功寻可以恢复得像以前一样的吗?”。
“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徐子浩找出柳毅寻的X光片向着静秋解释:“你看这是你男朋友的片子,左脚膝盖骨碎裂,肌腱完全断裂,软组织严重挫伤移位,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膝盖骨之间加入一个固定物,但是这个固定物毕竟不是人身体原来的一部分,稍不注意就会出现移位。换句话说,你男朋友即使以后能恢复行动能力也无法承受过重的重量,而且太过剧烈的运动也不能参加”。
徐子浩的话一字一句的敲击在静秋心底,本就水灵灵的双眼更是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似乎下一秒就要化作晶莹的泪珠,静秋的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会留下后遗症?”。
“按照目前的情况是这样的”,虽然很不愿意看到静秋如此伤心,但是徐子浩还是尽到一个做医生的基本道德素养,把病情完完全全的交待清楚,徐子浩又转念一想,忽而说道:“除非……”。
“除非什么?”,静秋原本黯淡的双眸忽而迸发异样的光彩,徐子浩摇摇头说道:“好的医疗条件可以把病人的痛苦减到最低程度,而且国外这一方面的专家比国内的医生要好很多,可是需要很多钱,远远不止十万块”,静秋听了徐子浩的话才明白他刚刚摇头到底是什么意思。
“徐医生,我们没有那么多钱,我也想要治好寻的脚,但是……”,静秋原就在眼眶打转的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掉,徐子浩一看心底一惊,安慰道:“请国外的专家动不动就上百万,不是一般人能请得起的,你只是她的女朋友,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错了,其他的别想那么多”。
静秋狠狠的吸吸鼻子,想要停止往下掉的泪珠,一番努力过后却还是徒劳无功,徐子浩看着眼前越哭越厉害的小女生,有些懊恼的想到:不过是一个大学还没有毕业的小女生,或许自己不应该把这些压力都加注在她身上。
“别哭了”,徐子浩上前递过一张纸巾,静秋的泪水终于止住,有些抱歉的看着徐子浩说道:“徐医生真是不好意思,在你的办公室哭成这个样子,要是没有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洗把脸再出去吧!”,徐子浩指着离静秋只有几步之遥的洗手池,继续说道:“你都哭成花脸猫了,要是就这样出去别人都以为我欺负你了”,说完这句话连徐子浩自己都有些惊讶,那是医生办公室的专用洗手池,有紫外线杀菌作用,很少给病人或者病人家属用的,静秋是第一个,但是徐子浩话都已经说出口,自然没有再改的道理,静秋点点头走过去洗脸,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其实我也是从青大毕业的,虽然比你们高了几届,但是还是可以勉强算得上是你们的学长,看着同是青大的你们,我感觉挺有亲切感的”,徐子浩寥寥几句话让气氛活跃了一些,静秋想到的刚刚在自己学长面前哭得那么难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先回去了,寻是病人,身边总要有人看着才好”,静秋匆匆远去的背影在徐子浩看来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静秋再回到病房时手里提着刚刚打好的两壶开水,看见柳毅寻背靠着枕头看手机,脸上带上一丝微笑,走上前问道:“刚刚走开一会儿去打水,你口不口渴?”,柳毅寻近乎贪婪的看着静秋走上前的身影,竟然觉得莫名的心安与温暖。
柳毅寻心里很清楚,现在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对于静秋来说就是一个沉重的负担,要是静秋离开了自己一定能活得更好,所以早上才会说出那些冰冷锋利的话语想让静秋知难而退,那些话不出所料的伤到了静秋,看着她落泪的模样柳毅寻的心也在滴血,可是就在静秋离开的短短半个小时里,柳毅寻心中的惊恐与忐忑超过了以往的任何时候。柳毅寻不得不承认,自己贪婪着静秋此刻的温暖,想要自私的把静秋留在自己身边,哪怕只有一秒钟也好。
静秋也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专注的眼光,如黄莺般动听的声音传出:“寻,你……怎么……怎么这样看着我?”,柳毅寻回过神来,急忙岔开了话题:“怎么去了那么久?我以为你不回来了”,静秋放热水壶的手一顿,看着柳毅寻眼底那抹来不及掩饰的惊慌,刚刚还平静如湖的心底溅起丝丝波澜,他还是在意自己的吗?他眼底的惊慌又是否为了自己呢?
“那个撞到我们的司机找到了吗?”,柳毅寻忽然问道,心中带着一丝期盼,若是抓到了自己的医药费是不是就有希望了呢?静秋手中不锈钢汤匙无意识的搅动着杯中的热水,升腾的淡白色蒸汽让静秋双眸蒙上一层薄雾,语音也因此带了一点哽咽:“没有,警察说那辆蓝色的泥头车没有车牌,而且走的都是偏僻的小路,找不到逃跑的路线”。
这一番并不愉快的对话提起那些痛苦的经历,倆人静默无语,静秋坐在一旁拿起签字笔和笔记本记录,静秋起先留了一千元钱用来保证自己和柳毅寻的基本生活需求,下个星期就到二十号了,爸爸妈妈会给自己两千元生活费,但是不够。静秋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渴望金钱,就像是沙漠中饥渴的行者渴望那一汪甘泉。
笔记本上记着已经有的一万二千九百元,还有下星期的两千元,还差五千一百元,静秋纤细的指尖划过细细密密的黑色小数字,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那五千一百元,若是下个月不能凑齐这笔钱,那柳毅寻的手术还是无法进行,这笔钱将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静秋笔尖微颤,把五千一百元改成了五千元,那一百元从自己和柳毅寻的生活费扣除,起码让这五千元凑一个整数,反复修改的笔记本很快成为一团黑糟糟的一片,像是一团理也理不清的,纠缠在一起的乱毛线。
静秋又撕下一张白纸计算着,自己在盛安公司做兼职,这个月还可以去六天,每天努力些能赚一百元,也就是说到月底能有六百元,静秋不断思索这自己能通过什么方式赚钱,柳毅寻现在走路不方便,无法自己照料自己,需要时时刻刻有人在身边,静秋额前飘飞的刘海都被愁得扯下好几根。
纸面上硕大的“4400”数字,深深刺痛了静秋的双眼,入如深秋枯叶凋零的悲意围绕在静秋四周,忽而一闪而过的灵光,等等,这种悲伤何其相似,那种在柔软的心间用钝刀片片划过的刺痛,就像是……就像是?对了,就像是至亲的人受到伤害与欺辱而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静秋缓缓闭上眼睛,想要把那魔咒般的想法摒弃在外,许久方才平静下来。“静秋,你今天要不要回宿舍,你为了照顾我,已经一天都没有合眼了”,柳毅寻的声音带着几分淡淡的心疼,静秋猛然睁开眼睛,入目却是柳毅寻包缠着厚厚纱布的左脚,一圈一圈紧紧缠绕,此时就像是一个噩梦一般萦绕在静秋身边。
蓝琉璃似的双眸蒙上一层水雾,很淡很轻,如梦一般让人不真切。窗外雀儿停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唱个不停,静秋转首以望,似乎被窗外的景色吸引而不能自拔,实则不想让柳毅寻看清自己此时眼中的脆弱。
“扑棱”一声响起,树间的雀儿振翅一飞,以一个极其古怪刁钻的姿势越过茂密的青翠,在天空划下美妙的弧度,随即树间又恢复了平静,蓝绸似的空中也不见雀儿半丝影踪。
花落无声,雁过无痕,或许一切都会过去的,重要的是人,那些留在心底的人,静秋默默给自己找着借口,或许所有的一切随着时间的流逝终将成为过去,那些为了爱而做出的妥协,为了爱而做出的让步,为了爱而犯的错误……
静秋打开刚刚让秦可馨送来的手提电脑,所幸这儿有免费wifi,让静秋可以更加方便的完成自己的想法,小小的鹅黄色U盘像是一个美丽的梦,承载着静秋想要成为一名优秀作家的梦。
一篇篇小短文从静秋眼前略过,足足有上百篇,每篇字数虽然不多,只有那么四五千字,却似乎有一条隐隐约约的丝线把这些小文章串联成一篇短篇小说。
新开了一个Q号,点开了Creativity杂志社的链接,却颤抖着手怎么努力也无法把文章发过去,自从那次在杂志社留下不好的回忆后,静秋又试过给其他杂志社投稿,无疑都被改得面目全非,静秋渐渐熄了心思,只是不停的写着文章,却只是存在电脑里,没有一次寄出去,不愿在看到那被改得遍体鳞伤的文章,仿佛遍体鳞伤的是自己,就在要把文章发送过去的一瞬间,静秋迟疑了……
手就这样停在那儿,静秋不经意的一瞥,划过秦可馨送电脑时留下的一千元,薄薄的一小叠,承载了太多的希望与期盼,静秋眼中划过挣扎的神色,却逐渐迷离,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最后化作一抹坚定。
静秋用电子邮箱是形式给三家不同的杂志社发去了自己的文章,短短两天就收到了其中两家的邮件,只是无一例外都是修改后的文章,来邮件询问静秋能不能把文章修改后再上杂志。
早就已经预料到情况,静秋也只是给两家杂志社发去信息,以后自己寄过去的小说文章都可以随意修改发表,不需要再特意说明,只要把稿费按时打过来就可以。
每一篇小短篇五十到六十元,静秋每天可以写四篇,最少也会有两百元,顾不上因为太频繁的投稿会压低稿费,几乎在两个星期内,静秋就把手上上百篇的小说文篇全部投了出去,自然也有一些被判定为不合格,百篇小说只有大约六十篇在修改后符合杂志社的要求,退回来的小文篇被静秋投去了更加小,要求更加低杂志网站,低价全部卖了出去。
第一次把小说篇章发过去有些艰难,但是做开了头也就不觉得什么,只要手指轻触就可以得到稿费,对于静秋来说,是最快也是最稳妥的方法,当静秋收到杂志社寄来的带着稿费的信封时,静秋甚至变得有些心安理得,或许人就是这样,无论多么违心的事情只要开了头,尝到了甜头就如同洪水泛滥般一发不可收拾,静秋时常在想,这能不能勉强用“万事开头难”来形容。
静秋选择的都是周杂志,还有每天都会更新的小说网站,这样即使一下子投过去上百篇文章也不会被拒绝,除去在网站的作品,静秋每个星期都能收到六本杂志,每次在周杂志上发表文章都会在下个星期收到一本杂志作为馈赠,算是除稿费外的另外一项福利,那些杂志都被寄到了医院,随意丢弃在角落里。
柳毅寻休养了两个星期已经好了不少,静秋也重新回到了青大继续读书,每晚下课静秋都要前来医院陪柳毅寻,已然成了:病房的常客。
今天的静秋实在是十分反常,到了医院没有第一时间前往病房,而是转弯来到徐医生的办公,一张略有些陈旧的银行卡放在了桌面上,声音满是按耐不住的激动:“徐医生,你说过只要寻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就尽快动二次手术,银行卡有两万元,我希望能尽快手术”。
徐子浩拿起桌面放置的那张银行卡,有些疑虑的问道:“这钱是?”,静秋一时无法解释只能含糊的说道:“是我自己的钱,还有一部分是学校的同学借的”,徐子浩点点头,默默的想到这倒是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
徐医生熟练的拿起银行卡把卡号输进电脑,一系列操作后两万元被转账到柳毅寻住院的银行卡里,徐医生打印一张单说道:“当初住院压的就是你的银行卡,所以签个名”,静秋乖顺的签名,心中的石头终于缓缓落地,从未觉得能把钱花出去也是一件无比庆幸的事情。
“你男朋友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我想这跟你细心的照料和开导分不开,只是一个并不算太复杂的手术,下个星期二就可以进行手术”,徐子浩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在耳边,静秋原是轻轻执着银行卡的手骤然收紧,忽而想起徐子浩说过,无论什么手术都会有有风险,无论多小的手术也会有失败的可能,心里有些不安,但手术是一定要进行的,总不能努力那么久,在最后一刻放弃吧!
静秋回到病房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看到桌上摆放的饭盒已经吃得干净,静秋脸上不由得扬起笑意。静秋进门的动静明显惊动了柳毅寻,乌黑透亮似黑葡萄的双眸朝静秋望来,四目相对,静秋身子猛地一颤,脸上浮现可以的红晕。
“下个星期二就可以动手术了”,静秋迫不及待的告诉柳毅寻这个好消息,以此来打断他落在自己身上过于炙热的目光,柳毅寻眼中闪现不可思议的神色,脸上也染上一抹喜色:“那些钱?”,静秋撇开脸,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些并不美好的回忆,淡淡的说道:“现在太阳都快下山了,我们出去走走,吹吹风”,见静秋不愿意多说,柳毅寻也只是点点头答应。
晚霞似火,蔚蓝的天空染上一抹亮色的霓红,静秋推着轮椅,陪着柳毅寻在医院的花园里慢慢散着步,小雨过后,处处弥漫着青草的芳香和泥土踏实的味道,远处小小的石亭被落阳镀上一层金光,夕阳把静秋与柳毅寻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映照在地上亲密无间的重合在一起,似一副天然泼墨山水画般和谐。
“寻,再过不久你就可以像以前一样”,静秋推着轮椅说道,柳毅寻反身摸着静秋推轮椅的手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静秋,谢谢你。如果这次手术可以成功,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你,加倍的对你好”,没有那个女孩子听到爱的人这样说会不高兴,静秋微笑着说道:“我不求加倍对我好,只希望你能重新站起来,重新变回那个自信,阳光的你”。
静秋轻轻从柳毅寻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推着轮椅继续前行,有些暗淡的说道:“前段时间,你因为受伤的事情伤心,痛苦,绝望,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我不知道怎么样安慰你,只能陪在你的身边,希望二次手术后,一切都会好起来”。柳毅寻沉默的低下头,许久才说道:“以后都不会了,这段时间谢谢你陪在我的身边,真的,谢谢你”。
一支金色的钢笔递到静秋手上,柳毅寻说道:“这支钢笔是妈妈留给我的,也是我父亲留给我们母子唯一的念想,小时候我曾经无数次看着妈妈对着这只钢笔发呆,然后默默的流眼泪,后来妈妈去世了,这只钢笔就到了我的手上,这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只能交给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不会说话,也不会讨你开心,但是今天我想把这只钢笔送给你,因为你就是我生命中那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夕阳的余晖为钢笔镀上金光,静秋颤抖着手接过钢笔,蓝琉璃似的双眸冉上雾气,清脆悦耳的嗓音也就带上了一丝不自然:“只是你父母给你的,我拿着是不是不太好?”。
柳毅寻自己推着轮椅往前去,声音飘入静秋耳朵:“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会成为瘸子,也可能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妈妈知道了我把钢笔交给一个对我那么好的人,在天上也会高兴吧?”,钢笔看得出用了许久,金色的笔身略有些褪色,应该是因为被人长期的抚摸而造成的,锋利的笔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静秋小心的贴身收好钢笔,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