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伊达吓了一跳,心脏却一下被捏了起来。
声音很陌生,却又不知为何无比的熟悉。她知道是谁的声音,不管能不能听得出来,但那是谁的声音,却是可以在内心的深处直接断定的。
十年前,他的声音不是这样的,一点都不一样。
这个声音,刚刚已经近距离地听过了,温柔而清澈,已经是一个成熟男性的声音了。但是,这个声音刚刚说话的时候一直是柔柔的,所以此刻这满含着迫切的语调,听上去异常陌生。
夏伊达捏紧了拳头,却没有勇气转过身去。
这个声音,刚刚在叫着“伊达”,那是她的名字,也是十年前他称呼她的方式。
他真的什么都记得。
当夏伊达克制着强烈的心跳,终于鼓起勇气,咬着嘴唇转过身去的时候,康斯坦丁已经站在很近很近的地方了。
近在咫尺,就像刚才共舞时那样,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感觉到。夏伊达忽然不知所措――这似乎才是真正意义上重逢的第一个照面,却不知道这第一句话到底应该说什么才好。
可是康斯坦丁似乎不需要她说话,他只是定定地注视了她三秒,忽然张开双臂,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
“我好高兴……”他在耳边轻轻地说。
夏伊达整个人都僵住了,对方抱得很紧,有一些太过用力,以至于被那一双手臂箍住的地方隐隐地疼痛。但是那疼痛却增强了真实的感觉,甚至让她用身体发肤感受到了对方自心底深处传递过来的兴奋。
对方的体温很高,比她的还要高,而且有一丝微汗,让空气有一些湿漉漉的,但对方却似乎是全然顾不得了,气质、风度、甚至连这样子是不是粗鲁地冒犯了她都顾不得了。陌生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很奇怪,这可以称之为相当陌生的气息竟没有在夏伊达的身体里唤起一丝惶恐。
相反的,她的心在他的气息里渐渐地燃烧了起来。
和他一样,渐渐地燃成了熄不掉的兴奋。
“科斯嘉?”
男生轻轻地颤了一下,然后回答了一声:“嗯。”
夏伊达的眼泪随着他“嗯”的一声夺眶而出,无数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淹没了她整个人。十年前共度的时光,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月,可是小小的他,是把自己引上了这一条道路的人。现在,他就在自己眼前,他变得如此完美,却以这样的方法告诉她,他没有忘记过,那美丽的记忆,依然是属于两个人共同的珍宝。
所以,夏伊达也说不出其他的,只是翻来覆去地叫着他的名字,康斯坦丁便一次一次地应着,两个人有些傻傻地,立了很久。
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康斯坦丁才松开手臂,放开了她。
近距离地看,他的面孔变得更加轮廓分明,如雕塑一般漂亮。但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是生动的,是另外一种真实的快乐,跟刚才在舞台上的时候那种礼貌而疏离的笑容完全不同。
“跟我来!”康斯坦丁忽然捉住夏伊达的手腕,不容分说地牵着她往楼后头走去。
夏伊达茫然地给他牵着,跟着他走过一条条窄道,发现他似乎对这里的地形熟悉得很。是了,他原本就是这里的学生,他的许多时光本来就是在这里度过的,怎么把这一点忘记了呢?
不正是因为这个学园里有过他的足迹,才穿过大陆,跨过千里万里,终于来到了这里吗?
穿过许多栋建筑,也不知是怎么走的,最终,当夏伊达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条小河的边上。
原来在校园的边上还有一条小河,水波宁静,绿树成荫,环境十分优美,却没有多少人来往,是一片非常美丽的地方。
夏伊达住进校园已经近一个月了,每天的生活就是宿舍食堂训练楼,竟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如此幽静的去处。
康斯坦丁牵着她,走到一株白桦树的下面,拉着她并排坐了下来。
地面是软软的青草,绿油油的,用手一拂就会发散出青草特有的新鲜气息,有那么一刹那,甚至恍惚觉得回到了十年前的草原。
“这是我特别喜欢的地方,”康斯坦丁语音柔和地说,“原来练习结束之后,就喜欢在这里呆上一阵子,总会忽然觉得特别轻松。”
“科斯嘉,我……”
夏伊达也想象他这样可以轻松自如地表达,但是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该怎么说呢?这些年的生活?考试?还是感谢他能够记得自己?
想了半天,最后却只吐出了一句:“我也好高兴……”
康斯坦丁凝望着她,仿佛希望透过她的面孔,看穿这十年岁月的流转。半晌,他才开口说:“伊达,你知道吗?我去找过你,三次……”
“啊?”夏伊达吃了一惊,“什么时候?”
康斯坦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看上去有些与他气质不符的呆萌:“结果我很笨,找不到你,因为他们说你们永远不会停留在同样的地方……”
“啊――”夏伊达恍然大悟。他们是游牧民族,居所是根据水草的变化而不断迁移的,外人在没有联系方式的情况下,确实很难找得到。
“而且,我妈她,你也知道的……她把你们部族的名字都弄错了,所以根本就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夏伊达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心情不知怎的一下子就放松了。
维拉・萨卡洛娃阿姨,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杰出的舞者,温柔的母亲,就是……性格上有那么一点迷糊。
确切地说,不是一般的迷糊。
但是她只要一登上舞台,却能够立即像晨星一样熠熠生辉。
她是夏伊达的偶像,也是夏伊达最最喜欢的维拉阿姨。
“维拉阿姨,她好吗?”夏伊达急切地问。
“嗯,还在跳舞哦,不过,近些年,伤病似乎严重了些。”见夏伊达的眼神里露出担忧,康斯坦丁忙补上一句,“并没有那么可怕,没事的,她很好,也很想念你和你妈妈。”
夏伊达点了点头,有些兴奋。却听康斯坦丁接着说:“这几年,每次有机会去东之国演出,都会想办法去草原,打听一下你们的消息,只可惜一直没能找到你们居住的地点。伊达,我一直在想,这些年,你还会不会跳舞呢?所以,当我今天在北都学园的舞台上看到你,真的不知道有多么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