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神王余部在玉城造反的消息业已传到皇宫,皇帝连夜召重臣进宫商议对策。
有人主战,有人主谈。
主战,自然因为皇权不可侵犯,而当年武神王便是以谋反的罪名被诛,那些漏网之鱼原本也在被诛之列,当年侥幸逃脱,这次正好将那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但此论调很快被老成持重的卫庭卫大人反对,“皇上,事出有因,切不可轻易动用武力,以免酿成大乱。”
立马有兵部的官员跳出来道:“都已经乱成这样了,还不算大乱?皇上,这种乱臣贼子,万不能姑息,更不能让他们借势坐大,到时再去收拾,就麻烦了。”
“皇上,请容老臣说句公道话。”说话的是才刚来京的龙国公。
皇帝面上看不出喜怒,目光越发沉沉地看向龙公国,微一抬手,“龙爱卿请说。”
龙国公道:“臣是想说,此次在玉城闹事的,并不一定就是武神王的部下,更有可能是其他居心叵测之人打着武神王部下的名号,欲行谋逆之事,还请皇上明察。”
这话说得实在高明,但也不失公允,即便先前主战的官员一时也没话说。
是啊,不管要打要谈,总得先把事情的真假弄清楚了再说。但真要弄清楚这件事,势必要牵出当年武神王的旧案。
一时间,诸臣的目光俱都看向上首的皇帝。
皇帝眸光微闪,并没立即表态,只是看着龙国公,缓缓道:“朕年前曾鱼服白龙的出京,在淮城呆了不少时日,当时也曾听到些传言,说当年武神王的部下就藏匿在玉城,不知龙爱卿可有耳闻?”
这话一出,诸臣的目光立即齐刷刷地看向龙国公。
玉城是龙家的老巢,也是当年西洛国的王城所在地,后来虽然天下一统归为大綦,但毫无疑问,玉城仍是龙家的地盘。
年老的官员谁不知晓,当年龙国公与武神王走得最近,两人是莫逆之交。
此刻皇帝这样发问,未尝没有别的居心。
闻言,龙国公心内苦笑,他就知道,无论自己怎样做,都消除不了皇帝对龙家的猜疑。
也好,反正迟早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能为此事尽一份心力,那就尽一份吧。
“回皇上,老臣这些年身体不好,很少出门,也很少过问世事。不过年前玉城的确发生了不少事,首要便是太子殿下的不幸遭难,老臣既痛心又自责,还有北麓公主的婚事也意外连连,听说还闹出了前朝余孽,至于传言说武神王的部下也藏匿在玉城,不是没有可能啊…只可惜老臣昏馈,竟没有太多关注,失责,大大的失责啊……”
龙国公说着,声音渐渐哽咽,末了张开双臂,以头触地,重重叩首不起。
他这样一番表态,皇帝反倒不好责问他了。
诸臣心思各异,一时谁也没吭声。
气氛有瞬间的尴尬。
最后还是卫庭站出来圆场,“皇上,此事的确怪不得国公爷,龙家虽然世居玉城,但自打皇上您登基后,龙家便主动交还了军政大权,为避嫌连子弟都不允出仕,国公府亲卫的人数更是一减再减。而皇上您也早派了有司官员打理玉城的军政要务。国公爷乃明理之人,自不会再插手玉城事务,当然也不会对那些传言过多关注了。”
他这话一出,其他官员忙附和应是。
龙国公没有说话。
皇帝脸色缓了缓,笑道:“原本朕也没有怪罪龙爱卿的意思,只是随口问问,被你们这样一说,倒是朕的不是了…爱卿快起来吧。”
龙国公又跪着行了谢礼,才缓缓起身,“不敢。老臣是个粗人,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若是误解了皇上的意思,还望皇上体恤…”
说到这话锋突然一转,神情也变得更加肃重,“但玉城之事,必须尽快解决,不然,正如刚才黄大人所说,一旦等他们势力壮大,再想解决就麻烦了。”
皇上笑了笑,“那依龙爱卿所言,朕该如何做?”
龙国公正色道:“老臣提议,皇上可做两手准备。一,派人去玉城查明真相。二,重审当年武神王旧案。如此,再派兵镇压玉城谋乱之人,才更加的师出有名,也更显我大綦天子英明。”
闻言,皇帝微微动容。
玉城之乱来得突然,他也不确定这是否是姜嫦溪的手段。
如若真是姜嫦溪的出手,可她人就在京城,为何要在玉城作乱,在京城不是更容易达到目的吗?
而龙国公,他也的确不像知情的样子。
“皇上,臣也赞同国公爷的提议。”久未说话的程恕忽然开口道。
卫庭也道:“皇上,臣附议。”
其余诸人见这二人都表了态,忙也纷纷表示赞同。
“那依诸位爱卿之见,玉城之事,朕派何人前往?”
这下所有人都默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不知这是趟苦差,办得好了自然可以回京领赏,但要是办砸了,丢官弃爵都是小事,万一遭来杀身之祸就全完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
皇帝的目光从诸人身上慢慢扫过,面色沉沉看不出喜怒,见一直没人作声,不由叹了口气,道:“天色晚了,明日大朝会上再议,诸位跪安吧。”
闻言,诸臣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跪安后鱼贯走出德圣殿。
外面早已天光昏暗,静夜深深。
官员们在武德门前相互道别,而后各自登上府里的马车匆匆回府。
龙国公的马车走在最末,沿着朱雀大街徐徐而行,行到一个十字的路口,马车略一停顿,很快又朝前驶去。
陈府后院的角门开了又关,管家领着两个身穿披风的人影疾速往前院里走。
姜氏也还没睡,正坐在厅堂里喝茶,看到龙国公进来,脸上浮出笑意,人也跟着起身迎上前,“这么晚还劳烦大哥跑一趟,实在不该。”
这天下能称龙国公为大哥的,可说是寥寥无几,但姜氏的确有那个资格。
当年龙国公与苏战是八拜之交,而她作为苏战的妻子,这一声大哥,叙的便是往日的情义。
龙国公爽快应了,嘴角露出微笑,“难得嫦溪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大哥,可我受之有愧呀。”
“你当然受得起。这么些年来,若不是有你护着,我们母女俩的日子未必会那么好过。其实你早知道的,我在玉城,你也早知道,宋青崖是我的人。”姜氏认真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