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显然龙颜不悦。
费青礼、卢修和彼此对视一眼,又各自微微摇头,垂首道:“陛下说的是,臣惶恐。”
皇帝的话自然英明,他们无从反对,可又不得不反对。
因此费青礼上前一步跪在皇帝面前,语气诚恳道:“陛下,即便要去玉城,也得先让杨大将军过去布署好了,您再启程也不迟啊。”
在他心里,玉城要比这淮城危险得多,无异于龙潭虎穴。
虽说玉城有四殿下坐镇,可从种种迹象来看,四殿下也并不靠谱。
陛下也正是因为有这重顾虑,所以才先来淮城,以便暗中窥探玉城动静。
只是如今不但没有窥探到玉城动静,反倒这淮城似乎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势。
为安全计,陛下可以离开淮城,可去玉城也并非明智之举,最稳妥的法子,则是直接打道回京。
当然,回京也需要时日安排。
但眼下这客栈已有贼人潜入,不再是安全之地,所以得立即离开,前往有重兵把守的县衙暂住才是正理。
皇帝目光冷冷,看向费青礼,道:“你是觉得,老四对朕起了异心?”
费青礼吓了一跳,脸色微变,忙道:“陛下,臣没这个意思。”
即便心里这样想的,可当着皇帝的面,也不敢承认。
皇帝笑了,自顾地点点头,“朕也觉得,老四不会这样做的…”说着又看向二人,“那你们还担心什么?”
费青礼垂首,心里说我们不得不担心啊,陛下您自己不也担着心吗?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给自己安慰罢了…
卢修和却不明白这君臣二人的心思,只单纯地觉得这客栈既然已经不安全了,理应请陛下住到他的县衙里去。
不管如何,陛下绝不能在他的地盘上出事,否则他这颗项上人头就不保了。
心里其实是有些怨怪的,当初半夜三更接到杨大将军的报信,要他陪同大开城门迎接贵人。
得知是陛下驾临时不由得又惊又喜。
谁知陛下并未住到他的县衙里去,而是直接以京城富商的身份住进了离县衙不远的龙凤客栈,同时却又要杨大将军派重兵值守县衙,装作县衙有大人物入住的假象。
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县官,怎猜得到陛下的心思?只他们吩咐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好了。
谁知打从陛下住进这龙凤客栈,就接二连三的出事,先是听说底下的一位大人勾、搭了杨大将军的小妾,前几天晚上又听说有刺客潜入…
今儿晚上出的事更大了,贼人不但顺利溜进了护卫重重的天字号房,且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们的饮食里下了巴斗,导致整个天字号房的人,上到陛下,下到值守的护卫,皆又吐又拉地折腾了大半宿…
贼人还算有底线,没有直接下砒霜。否则,他现在过来看到的,就是一堆堆的尸体了。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卢修和的脑袋,肯定是不够砍的,拖累全家都得跟着他丧命…
但凡想到这,卢修和的心里就止不住打鼓,忐忑不安得厉害。
陛下,这可不是任性的时候啊…
卢修和抬眼看了眼皇帝,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费青礼沉默了一刻,终是咬了咬牙,抬起头道:“陛下若真的要去玉城,臣陪着便是…只请陛下答应臣,召杨北城将军伴驾护送。”
从淮城到玉城,也就一天的路程。
若是明天一早出城,不出意外下晌就能到玉城…
可真的会不出意外吗?
发生了这许多事,费青礼心里再无法保持淡定。
虽然那蒙面黑衣人否认是武神王的余党,但他既然要为武神王翻案,就说明他跟武神王或武神王妃之间的渊源极深。
不妨想得更深一层,他既然敢露面,还敢威胁他这个皇帝跟前的红人,说明他有恃无恐,其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
当年的武神王,无论在朝在野,都很有声望,再加之他与皇帝之间还存在夺爱之恨,这样的情形下皇帝必定除他而后快。
而以武神王的精明,他必定早已察觉皇帝的心思,自知必死无疑…当然便很有可能给妻女留下后路。
当年的皇帝设计杀了武神王之后,到底心软,虽然下了诛杀武神王妻女的旨意,可也并未尽全力追捕,以至让她们逃出京城,苟活了这么多年……
难道,黑衣人背后的主子,就是武神王妃?
想到这,费青礼的心又往下沉了一沉。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等人眼下的情形实在堪忧啊!
武神王妃,绝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她如果想要杀了皇帝,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自己,作为当年谋划群英殿事变的帮凶,便也在劫难逃了。
黑衣人不找别人,却找上自己,定是受了武神王妃的指使…
是了,一定是这样!
心念电转间,费青礼自觉已经想通了一切,不由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这一次下的只是巴斗,下一次,下一次可能就在睡梦中一命呜唿了。
这一愣神的工夫,皇帝审视的目光已经往他身上看了个遍,又微微皱眉,“费卿这是担心他们半路截杀?”
费青礼自知瞒不过他,只得硬着头皮点头,“陛下万金之躯,如此也是为防万一。”
皇帝摇摇头,慢声道:“不可…非常时期,杨北城不能离开淮城。”
“可陛下您的安危…”费青礼急道。
皇帝摆手,打断他的话,“朕明日一早就出城…”神情微微一顿,“至于你们,稍晚一些摆开仪仗前往玉城即可。”
这是要撇开他们单独上路了。
卢修和急得脸色都变了,“陛下,这不行啊…”
费青礼也急道:“陛下,即便不召杨大将军亲自护送,您的身边也不能没有人保护啊!陛下,您不能这么做…”
皇帝瞟了他一眼,冷冷道:“朕意已决,费卿快去准备吧,朕明日卯时出发…”
说罢挥手。
二人无法,只得苦着脸告退。
外间折腾了大半宿的护卫才刚刚恢复些元气,联合卢修和带来的官兵,正在关山的安排下重新布防。
遭此算计,关山心里怒气难抑,左手叉腰右手指着护卫们骂骂咧咧,俨然将满腔怒火发,泄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