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是从楼梯口传来的,音量不大,却让那官员下意识地住了手,脸上的表情也在瞬间转为喜色。
待一行人来到城楼。
官员忙领着诸人行礼,“娘娘――”
“免礼!”皇贵妃神情冷肃,抬眼往底下看了看,转身对旁边的禁卫道:“本宫有事相求,还请诸位鼎力相助!”
以她的身份,原不必对这些人如此客气的,但此一时彼一时也。
禁卫们眼里闪过刹那的犹疑,相互交换了个眼色,禁卫统领随即上前,“娘娘有事尽管吩咐,末将等愿凭差谴,万死不辞!”
“好!”皇贵妃点点头,“呆会本宫会亲自出城迎接先帝。诸位当小心警戒,看我手势行事。一旦事情有变,立即动手,明白吗?”
“可是,娘娘,您――”
“放手去做,不必顾忌本宫。”
皇贵妃说着,又转头对主事的官员施礼:“吴大人,眼下新帝受伤昏迷,这里的事全要仰仗你了,请多担待。”
那姓吴的官员吓了一跳,忙侧身让到一边,嘴里急道:“娘娘折煞微臣了,为君分忧乃臣之本分。请娘娘放心,臣必会妥善处理,静待陛下苏醒!”
能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被派来主事,必定是精明之臣,当然也是慕彦峥信任之人。此刻听了皇贵妃所言,便也明白该如何做了。
先帝灵柩回宫,按律按理新君都得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出宫迎接。但眼下闹得这般激烈,新君一旦露面,必会成为众矢之的,暴乱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但宫内昨夜遭受袭击,新君受伤昏迷,如此便可堂而皇之地不用露面,且也算间接地否认了杀兄恶名。
只是,皇贵妃这一去,凶多吉少啊。
吴大人苦着脸,有心再劝,但看着皇贵妃决绝的神情,只得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禁卫们没再说什么,在禁卫统领的调度下,很快又一次做了战斗准备,利刃出鞘,弓弦拉满,虎视眈眈地盯着城墙下的动静。
皇帝的灵柩停在正中,距宫门一箭之地,两旁跪满了民众,有人抹泪有人痛哭,就连身穿兵服叫嚣着要见琮王的那些兵将此刻也收敛了许多。
宫门缓缓打开,身着素服的皇贵妃在宫人的簇拥下迎了出来。
但很快,宫门迅速关上。
皇贵妃在宫门口跪了下来,对着先帝的灵柩俯地跪拜,如此一步一拜,膝行至灵柩前。
直到这时,慕溶月才缓过神来,忙上前一步拦住。
皇贵妃抬头看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公主不该这么莽撞的。”
“呵,是嫌我坏了你们母子的好事么?”慕溶月冷笑。
皇贵妃道:“终归,你身上流的是慕氏的血,即便你母妃当年做了那么多错事,到底也还是顾及了慕氏的颜面,永远记得自己是慕家人……可你呢,你跟着那些人沆瀣一气,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毁了慕氏,毁了大綦!”
慕溶月低下头,与她冷冷对视一瞬,压低声音道:“慕氏与我何干?大綦与我,又有何干?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过是为自己做点事而已。”
“你……”皇贵妃愕然,震惊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原以为,她再浑再蠢再傻,好歹也会在意自已的出身,可她却毫不在意,说弃就弃。
难道她真的以为,没了慕氏公主的身份,她能得到那人的真心,她能与那人并肩于苍穹之上?
没可能的。
皇贵妃哂笑,神情恢复如常,“但愿公主不会后悔。”
说完这句话,皇贵妃站了起来,视线看向眼前的涌涌人群。
她虽然久居深宫,前些年也并不受宠,民间对她的印象不深,但此刻往那一站,即便是素衣缟服,也仍然自有一副凛然不可侵犯之势。
“诸位,静一静,请听本宫一言。”
短暂的骚乱后,人群渐渐变得安静。
皇贵妃轻咳一声,抬头将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眼里蓦然闪过一丝决绝,随即嘴唇轻抿,“本宫在此,在先帝灵前发誓,以下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虚言,当受万箭穿心而死一一”
此言一出,四周再次掀起喧闹。
皇贵妃恍若未闻,声音陡地拔高,继续说道:“先帝之丧,的确是西凉刺客所为,瑾王、玢郡王得了消息赶去支援,却中了前朝遗烈的圈套,三方于北晋太庙苦战一日一夜,瑾王、玢郡王双双受伤,后幸被奉召回京的琮王所救……”
“而昨夜,皇宫再次遭袭,前殿主殿走水,新君被刺昏迷,对方如此策划周密,显见是要毁我大綦根基,用心何其险恶,何其歹毒?”
“由此,诸位就该想到,今早散布于坊间的那些谣言,必定是对方的又一卑鄙手段。”
“本宫相信,诸位都是一时糊涂、受人蒙骗才来了这被人当了枪使。”
“现在本宫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速速离开,本宫既往不咎!”
“否则,不听劝者,一律以谋逆罪论处!”
皇贵妃宣少出现在人前,更宣少以这样强势不容置噱的口气说话。
话音落,视线转向城楼,抬手用力地挥了挥。
随即,一支矢箭从城楼上疾射而出,以强劲之势穿过人群,正正钉在远处唯一一块狭小的地面上,箭尾犹自颤颤。
见此情形,慕溶月脸色大变,咬牙看向皇贵妃,“你以为,他们会信你吗?”
皇贵妃笑笑,“信不信,你我说了不算,且看着吧。”
两人简短交谈的工夫,场上已起了不小的骚动,胆小怕事者纷纷向四处散去,毕竟再好看的热闹也比不了命重要。
但也有少数民众没有离开,他们有的看向皇贵妃,有的看向慕溶月,有的看向城楼,更多的则看向中间显眼位置身穿兵服的“将士”,似乎在等他们的示意。
皇贵妃也朝那边瞥了眼,很快收回视线,站在皇帝灵柩前低眉垂目,如老僧入定般,仿佛这世间事再与她无关。
一柱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无疑是很煎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