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会议室出来，我领了手机和配枪，沿楼梯下楼。在楼道拐角，有一个人戳在那里抽烟，见到我走下来，脸上连忙挤出一丝微笑迎了过来，笑着说：“唐市长你好，我等你好半天了。”

　　 “等我？”我纳闷地看着眼前这个穿警服的男人，满腹狐疑地问道：“你是谁，等我有什么事？”

　　 男人自我介绍道：“唐市长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黎城县公安局局长顾俊山，前几天我们刚通过电话。接到你的电话后我马上亲自带人去侦办，因此此前都在忙于调查取证，实情没有完全搞清楚，所以我没敢打搅您。如今案情基本已经查清楚，特此前来向你汇报。”

　　 原来这家伙就是黎城县公安局局长，这个人我以前没打过交道，可能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没留下什么印象。这狗日的，之前像是死绝了一样，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过，今晚估计看明白了形势，这才不得不跳出来主动承认错误。

　　 我瞥了一眼这家伙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冷笑了一声说：“哟，是顾局长，你这个大忙人今天终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啦，我还以为你已经死绝了呢。”

　　 顾俊山讪讪地笑着说：“真是对不住了唐市长，前几天事情确实是太多，案情没完全弄清楚，我也不敢随意糊弄您不是。经过几日的调查取证，案情我们已经完全查清楚了，死者张诚的确是自杀身亡，他死前还曾经在医院大闹过……”

　　 听到这个结论，我心里一阵怒火就压不住了，这帮狗娘养的贱骨头，习惯了欺上瞒下，总以为自己很聪明，把上级领导都当成白痴弱智。

　　 我厉声制止道：“你给我住口！如果你们查来查去还是这个结论，那你就不必说了。”

　　 顾俊山吓了一跳，浑身一激灵，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唐市长，你听我……”

　　 我用力一挥手，极度烦躁地说：“你的话我一句都不想听。顾俊山，我提醒你，在我面前最好不要耍你们惯用那点小把戏。如果你把上级领导都当成傻子，你自己才是最大的傻子。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案情有没有调查清楚的问题，而是你自己的问题。”

　　 说完这句话我便不再理会这厮，大步下楼。顾俊山吓得老脸煞白，跟在我身后一连串道歉求饶。我不理他，径直往外走，看到靳伟站在一辆警车边向我招手，急忙大步走了过去。

　　 靳伟看了眼我身后紧跟不舍的顾俊山，没有理睬他，而是对我说：“我现在出发去北城分局，你跟我一块去，今晚你跟我一起行动。”

　　 红宝石夜总会就在北城区，后台老板是唐达天的小舅子董文斌，罗大洛在里面应该也有干股，上次抓捕管火金就在那里，还遭到了大金条的阻拦。那个地方我老早就想搞掉他，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这回机会终于被我等到了。

　　 我兴奋地说：“好，我们这就出发。”

　　 顾俊山见我们要走，忙不迭地说：“靳厅长，唐市长，你们给我一次说话的机会好不好，我真的是有苦衷的。”

　　 靳伟冷着脸，不客气地质问道：“顾俊山，别人都出发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清水县离市区这么远，你不提前行动，难道准备是打算违抗命令吗？”

　　 顾俊山竟然被换岗到清水县，那可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一旦清水的娱乐场所被打击，清水帮那些人还不把他活吃掉。难怪他迟迟不肯动身，死皮赖脸拖在这里不走，看来他很清楚这其中的利害。

　　 顾俊山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马上解释道：“不敢不敢，靳厅长，你们千万别误会，我只是要向唐市长把事情解释清楚，以免他对我有所误解。”

　　 这厮真是啰嗦，我回过头不耐烦地说：“你再啰嗦清水县你也别去了，我们派省厅的人去替代你，你留在这里陪罗大洛写一晚上检讨吧。”

　　 顾俊山怔在原地，茫然无措的样子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靳伟摆摆手说：“有什么事等你完成任务后再说不迟。顾俊山，我劝你马上动身前往清水县，把你一个公安局长该做的事情做好，这比你嘴上说什么都管用。”

　　 靳伟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警用越野车，我也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尾随在靳伟的车后一路向北城分局开去。从后视镜里我看到顾俊山在原地站了一会，一咬牙一跺脚，下定狠心上了一辆警车，跟着省厅的车辆开出了公安局大院。

　　 在去北城分局的路上，我扭头看了看一路上的霓虹闪烁，以及道路两边的火树银花，心里暗想，在这表面上歌舞升平的夜晚，到底有多少暗流在涌动。今夜十二点钟过后，整个城市的上空必然弥漫着一股硝烟和血腥的味道。

　　 北城分局大院内灯火通明，分局全体警务人员及下属派出所的警员陆续到分局集结待命。夜里十点钟，所有人都集中在大院内的篮球场，列队待命。

　　 我和靳伟从局长办公室出来，站在队列前面的台阶上望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以及后面停车场整齐排放的一排大灯全部打亮的车灯，顿时一种大军出征的豪迈与悲壮之情油然而生。

　　 北城分局政委给靳伟递上扩音喇叭，靳伟提着扩音器开始训话，先是宣布了三条纪律，然后开始部署“风雷行动”的具体行动。

　　 这三条纪律包括，第一条，所有人上缴所有通讯工具，有后勤科登记保管；第二条，所有人不得泄密，一经发现立即革职查办；第三条，统一行动，一切行动听指挥，任何人不得中途请假、溜号，有违纪者以泄密论处。

　　 这三条纪律一宣布，队列里顿时响起一片嘀咕声，许多人开始交头接耳，之前的静默顿时被打破。几名省厅刑侦总队的警官端着硬塑料制的筐开始逐一收缴每个人的手机，队伍里有人不情不愿扭扭捏捏的，好像不愿意交出自己的手机，有的人则是两台手机，只交出了一台。

　　 这种情景早在预料之中，靳伟瞥了一眼北城分局的政委，那意思是说，这时候该是你出面做坏人的时候了，要不然你待在这里还有什么用。

　　 北城分局的政委当然明白自己的处境，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拿起另一台扩音器，大声说：“所有人必须上交通讯工具，拒不上交者以泄密论处。我警告那些心存侥幸的人，你们谁有几台手机，谁平时都干过什么勾当我心里一清二楚，都给你们记着帐呢，所以我奉劝各位无条件服从命令。”

　　 到底是政委，对每个人心里的小算盘都一清二楚，估计手里还捏着不少人的小辫子，几句话就打消了大部分人的侥幸和抵触心理，所有人的通讯工具很顺利就全部上交了。

　　 靳伟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已经十点半了，他提起扩音器大声说：“所有人听令，即刻出发！各分队统一领取武器装备，到指定地点待命。十二点整统一行动，迅速完成包围和突击检查任务。出发！”

　　 靳伟一声令下，所有人分成几队分别领取武器装备，然后乘坐警车驶离北城分局大院，一辆接着一辆警车浩浩荡荡开出北城分局，分批开往不同的地点集结待命，只等十二点钟的那一声号令。

　　 所有人都陆续离开了，我望着靳伟问道：“靳大哥，你让我来不会是看热闹吧，总要让我干点啥。”

　　 靳伟会意地笑了一下，慢悠悠地说：“你也想参战？”

　　 我迫不及待地说：“当然想啊，要不然我跑来干吗。你还不了解我啊，我是那能闲得住的人吗？”

　　 靳伟抿嘴笑着说：“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北城分局亲自指挥吗？”

　　 我说：“还不是因为这里是罗大洛的地盘，他在这里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关系网错综复杂，别的人来坐镇未必拿得下来。”

　　 靳伟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你只说对了一点，我也曾是北城分局的局长，至今仍有很多人是我以前的下属，这里还不能完全说是罗大洛的地盘。”

　　 说到这里靳伟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夜空说“我之所以要亲自前来坐镇，是因为北城区有此次行动最难啃的两块骨头，一个是红宝石夜总会，另一个是皇朝大酒店，这两个地方牵扯到的市里省里的干部最多，这次突击检查遇到前所未有的阻力，有些困难可能会是我们意想不到的。”

　　 原来靳伟有这样的忧虑，不过想想也是，这两个地方之所以能如此繁荣昌盛，跟官商勾结不无关系，没有这些领导干部的支持，非法的勾当他们也不敢搞得那么明目张胆。

　　 红宝石夜总会自不必说，黄赌毒泛滥，那里面吸|毒、窝赌、卖|淫简直到了半公开的程度。皇朝大酒店是江海为数不多的五星级酒店，本地接待外地客商和政府要员基本上也都在那个地方，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假象，皇朝大酒店真正赚钱的生意还是黄赌毒，江海四大赌场之一的阳和赌坊就在皇朝大酒店的顶楼，赌场通过酒店来将黑钱洗白，这才是皇朝大酒店的主要收入来源。

　　 我点点头说：“你考虑得很周全，不过既然决心要干了，那就没什么阻力能拦住我们。没说的，干他娘的。”

　　 靳伟低头沉吟片刻，抬起头望着我说：“突击检查时如果让你带队，皇朝大酒店和红宝石夜总会你选哪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