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申为什么要害石将军?”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洛浮生有点消化不良,“而且,你昨天晚上还说不知朝中奸细是谁……”
“这只是我的猜测。”秦关月道,“昨天李富经不住严刑拷打招供了此事,却被陈申如数压下,他连夜审问了石敬之将军,今天天刚亮就将石敬之将军转移到了水牢。”
“水牢?”洛浮生露出几分骇色,“按照大梁的律法,只有死囚才会押进水牢,难道皇帝真的要对石将军下手了?”
水牢是大梁的一种十分残忍的刑罚,只有犯了死罪的罪犯才会被关入水牢,若是在其身上已经得不到有价值的消息或者是死期将到,牢房就会被整个沉入水底之中,将人活活溺死在水中。
这些她是听守不住说的。
“皇帝要不要下手暂且不知,陈申怕是要耐不住了。”
“为什么?”洛浮生连忙问,“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陈家要害石家。”
“我也想知道。”秦关月叹气。
哎?秦关月这么一说,洛浮生更迷糊了:“你也不知道?”
秦关月点头道:“陈家没有动机。”
“既然如此,陈申将石将军关进水牢,说不定是为了保护他呢?”洛浮生分析道,“要知道,水牢也是大梁防守最严密的牢狱。守不住曾经说,就算是暗煞营的高手想要进去都没办法保证活着回来。”
“是的。”秦关月接道,“你可还记得陈安之?”
“自然。”她能顺利接近梁清,还多亏了陈安之。
“他给了你一个陈家的令牌,你才得以顺利进入太叔府,对不对?”
洛浮生撇嘴:“你什么都知道,何必再问我?”
秦关月幽幽叹气:“这个时候就不要再闹别扭了好不好?”
“谁闹别扭了?”洛浮生冷哼一声,“你想说陈安之是故意给我那个令牌的?”
秦关月点点头:“原本我在城中安排了人接应你,没想到你会被一队兵马引到流民群。之后我稍微留了下心,那队欺压流民的士兵在出事的第二天就全部调出了平渡城,不仅如此,你可知我在平渡城南城一户寻常百姓家里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
“当天被那个小头头打死的老妪,现在活得好好的。”
洛浮生愣住:“我可是眼睁睁看着她被埋进地下。”
“只许你有假死药,不许别人也有吗?”秦关月反问。
“这种药……不是只有千波宫才有吗?”
“原本是只有千波宫才有,现在看来,不止千波宫有。”秦关月眯起眼睛,“你若是不信,我带你去看看。”
“有什么信不信的,这种事情你骗我有什么好处?”比起这个来,洛浮生更困惑的是,陈安之为什么要帮她接近梁清,按照秦关月的说法,陈家要害石家,为何要帮她?想到这里,洛浮生不由得一愣,“陈安之……是不是猜到了我们的计划?”
秦关月摇头道:“我也无法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陈安之当初帮助流民一事,恐怕是刻意为之。”
“刻意?”洛浮生问,“刻意给谁看?”
“你觉得呢?”
“总不会是我吧……”
“不是你。”秦关月指指自己,“是在给我看。”
“给你?”
“是,给我看。”
洛浮生托腮沉思片刻:“你的意思是,陈安之不仅知道你在平渡城,而且还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只是猜测。”秦关月眉宇微凝,“这个人,怕是非同小可。”
“有那么夸张吗?”陈安之那人看起来很无害,洛浮生觉得秦关月想得过于夸张,“万一,真的只是巧合呢?”
“此事事关重大,需得以防万一。”
“那你打算怎么做?”
秦关月认真道:“你想不想帮忙?”
洛浮生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嗯。”秦关月道,“去接近陈安之,看看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千波宫现在无人可用了?”洛浮生双腿一盘,打她被师父捡回去再丢给秦关月,在千波宫一待就是十年,从来没有执行过任务。没有知道自己家族蒙冤而死一事前,她也曾争取过要为这个养她成人的地方贡献一份力量,无奈每次都被秦关月驳回。秦关月又对她看得极严,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暗影守着她,稍一踏出暗煞营的地盘就会被秦关月的人拦住带回去。时间一长,她也就放弃了习武学艺,秦关月教她什么便学什么,天天缠着他给他找麻烦,倒也乐此不彼。
后来守不住说露嘴,她知道了十年前家族蒙冤惨死和关于大梁龙脉的事情,费尽心机从千波宫跑出来,一心只想报仇。她在江湖上行流浪三年,几次差点丢掉性命,就是想寻到关于龙脉的具体线索,一举毁掉大梁的未来。但是这三年,她见尽了人间悲欢,今日的阖家欢乐转眼就变成颠沛流离,战火从边关向中原腹地蔓延,为了能够活下去,无辜的老百姓只能背井离乡。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初衷,若是真的毁掉龙脉,大梁一亡,这些百姓怎么办?
她放缓了寻找龙脉的脚步,直到流浪到平渡,见识到了天子脚下的荒唐三王爷,看到太平之处亦被贪官污浊所噬,寻找龙脉的意图才再次涌上心头。不为家仇,只为传言中龙脉之下埋藏的千万宝藏。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女子,若是没有师父早就去了地下与亲人团聚,没有任何能力救助那些或因战乱或因硕鼠家破人亡的老百姓。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龙脉,将被埋在地下的金银财宝换成粮食棉衣,送到每一个需要的人身边。
洛浮生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有多么的可笑,甚至到最后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她在秦关月身边长大,学了个三脚猫的功夫,医术也是个半吊子,压根不敢给人看病诊治,自己要想活下来有时候还要靠着坑蒙拐骗,哪里还有力量去帮助别人?
所以她必须找到龙脉。
那是她唯一能为这些无辜百姓所做的事情。
千波宫不同,往常她一直以为千波宫隐世江湖,对国家之事也持不管不问的态度,但是现在看来,千波宫不仅在插手,而且在朝中安插的力量根基之深,恐怕是她无法设想的。
所以在秦关月提起让她去试探陈安之的时候,洛浮生很奇怪。
千波宫能人这么多,此事又事关重大,这家伙怎么会想起来要让她去。
“我安排在陈家的人,不出一个月就会被以各种理由清除出去。”秦关月解释道,“这些年,陈家倒也不曾做出什么出格之事。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朝中发生的任何事,似乎都和陈家没有什么关联。陈申为人低调,又是个老好人,事事不出头,只做好他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大理寺执掌刑罚,掌握着多少人的性命,尤其是那些达官贵族,谁家没有个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豺狗之辈,又要秉公执法还要保住自己的位置,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干得了的。”洛浮生说。
“陈申就做得到。”秦关月道,“他任职期间,不仅没有出过大的冤假错案,一些牵扯到朝中重臣的,他甚至能做到从严论处。”
“哦?”洛浮生一挑眉,“这么说,这位陈申陈大人的本事可大着呢。”
“所以,陈家的问题才更大。”秦关月说,“这样一位秉公执法又有能力的陈大人,在朝廷中却是一个中庸老好人的形象,事事不出头,又事事都能做到暗中插一手,推动整个事情朝着对他无害的方向走。连我都是今天才看明白……”
“那你想要我去陈安之那里探些什么?”洛浮生眨眼,看样子是已经默认答应秦关月的要求。
“不需要探具体的事情。”秦关月道,“只要在荆州起事前,保证陈家不会出手。”
“这个……”洛浮生托腮,为难道,“要怎么保证?陈申未必会把他想做的事情告诉陈安之。”
秦关月道:“昨天陈安之去了大理寺,当天夜里,李富招供,石敬之将军转移水牢。你觉得,这些和陈安之有关系没有?”
“行吧。”秦关月话说至此,洛浮生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就去陈家会会这个陈公子。”
秦关月揉揉少女的头发:“要注意安全。”
“这个是肯定的。”洛浮生拍掉秦关月的手,“那梁清这边怎么办?”
秦关月闻言一笑,轻轻拍拍双掌。
房门吱嘎一声推开,一个与洛浮生身高体型差不多的少年走进来,一脸的不耐烦:“秦关月,你把我喊来,又让我在外面等半天,到底想干什么?”
洛浮生觉得这人眼生,疑惑地看向秦关月。
“自己人。”秦关月将洛浮生往少年面前一推,“易成她的模样。”
少年眉一挑:“梅若笙?”
洛浮生身子一凛,垂目道:“洛浮生。”
“好好好,洛浮生。”少年盯着洛浮生的脸左瞧瞧又看看,从怀里掏出布包往桌上一摊,“坐我对面。”
洛浮生看着满布包的银针,立即明白这人是要通过银针刺激穴位易容成她的模样,然后代替她来应付梁清。
“放心,我已经给梁清下了暗示,他的身手不比我差,不会在梁清手上吃亏的。”秦关月牵着洛浮生坐到桌边。
洛浮生欲言又止。
她倒不是担心这人会在梁清手上栽跟头。
“他要代替我多久?”洛浮生问。
“最多七日。”秦关月道。
洛浮生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
“怎么了?”秦关月见少女似乎有什么心事,不由得问道。
“没事。”洛浮生转身面向少年,叮嘱道,“若是能肯定梁清不会来找你,就把易容撤了。”
闻言,少年抬眼瞟了眼一旁的秦关月。
只见黑月公子脸色微僵,眸色复杂。
“放心,我心中有数。”少年勾出一笑,抄起银针毫无惧意的扎上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