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一直沉默的鬼刺把简止言这一闪而过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有了八九。简止言看到这这个女人会说话,似乎很惊讶呢。大概这个毒药,若不是自己及时用清化丹遏止毒素的话,多半会毒哑她。怪不得简止言会如此放心的把她一个假货送给他鬼刺,原来只是他算准了这个假货已经没了一切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念及此,他苍白的脸上滑过一丝冷嘲,却依旧不言不语,只是淡漠的伫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而简止言亦很快的也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恢复了刚才温和的笑,“我当初见她之时,她已经不会说话了,没想到,左盈却是个命大之人呢。”而他心里却终于恍然,为何自己会因为一个被抛弃的废棋给栓在了鬼刺手里――只因左小吟,这个本该变成哑巴的女人,此刻还好好的说着话。如今,他简止言害她至此,左小吟心里定是恨死了自己。为了报仇,她应该已经把自己所做的一切尽数告诉了鬼刺。之所以鬼刺会安排这次见面,无非两个原因,一是因苦于无证无据,二是想确认左小吟所言是否为真,所以才有了这次的突然的要求见面的吧。简止言心里飞快算计着。
可混沌着的左小吟却丝毫不知面前这个依旧笑如暖旭的男人,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一见到他,她脸上,身上,心里,就完全不痛了。
她痴迷的看着简止言,下意识的伸手抱住他的胳膊。这是她的止言,还是那样温柔的止言。她相信着,执着着,仰着那丑陋恐怖的脸傻傻的问:“止言,你来救我了么?止言……别闹了,我们回家好不好……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不会再要求你娶我……我只要能看见你就行……我……我……”
当初,有个少女依旧也曾如此挂着他的胳膊,摇着晃着,甜美的笑,总能抚平他心里所有的烦恼。可如今,同样的人,却有着另一张怪物的脸。腐烂的肉,腥臭的血。哪有一丝当初那个少女柔软的模样?这样的女子,这样卑微丑陋的女子,竟陷他简止言几年心血计划于如此不利之境。
心里那个杏花一样的少女,啪嚓啪嚓的碎成了粉末。只有一张怪物的脸,不停的磨灭着他对这个女子所剩无几的怜悯。
他越想越恨,恨自己一时心软,没让左小吟去当军妓,以为毁了她容毒哑了她让她坐几年监牢就没事;恨自己一时心软,最后没把毒药全部给左小吟用上让她可以开口说话……恨自己当时为何没有就地杀了她……一了百了。
他碍着旁边的鬼刺,脸上的笑容愈加浓郁,可心里的厌恶和憎恨,已经把他们之间的一切余地烧成了灰烬。就在这个时候,石室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
听到这动静,鬼刺略带审视的看了一眼简止言,发觉他同样不知迷茫的表情,也就未说些什么,清了清嗓子,寒身问道:“外面怎么了?”
一直侯在石室外面的柳刍走进来,有些慌乱的禀报:“大人,有个女人强闯水牢,被我们拿下了。”“水牢?”鬼刺微蹙了眉,刚想开口,那边简止言听及此,面色微变,一下推开了左小吟,急问,“可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
柳刍愣了下,点了点头,“是啊,是个白衣女子。简大人您?”“狴司大人,这其中有误会,那个白衣女子是我带来的,她定是等我不急,才冒失闯进了水牢。”比起刚才闲淡适从的模样,简止言此刻,却是有些急色了。
被简止言干脆推开之后,左小吟扶着墙才差点没摔倒。简止言背对着她,朝着一边静立不语的鬼刺解释着。她伸出手去想去拉他,手却一下落了空,只因那人已经干脆离开,抱住了别的女人。
有狱卒押着一名白衣女子进来,简止言一见此,就立刻急步上前拦下,极其自然的挡开狱卒环住了那女子的腰。
左小吟的手……僵在半空。连同她的心,她的呼吸……一起,悬了上来,僵冷僵冷。
“……她……她……”
鬼刺注意到左小吟的反应,看了那白衣女子两眼。
清瘦的脸,细长的眉目,素淡的装扮,无一丝鲜艳的装饰。素白的裙,苏绣的衣,比起装饰,更象是在服丧。流苏微扣在满头青丝之上,垂在肩侧,简单而别致。娴静的气质带着一丝孤傲,倒反衬得那张平淡姿色的脸,略带着一丝不协调。
这白衣女子,也到只是气质不俗,容貌却是一般,也倒从未谋面。可现在陛下身边大红人的简止言,为何会如此在乎这样一个普通女子?鬼刺却有些困惑了。
只见简止言紧紧的搂着白衣女子的腰,眼里的珍视和疼惜就是瞎子都能看的出来。“菱儿,他们没伤你吧?我都说了我只是过来看一下旧人,你干吗这么着急就冒失闯了进来?还不快给狴司大人道歉?”
那女子,左小吟亦不认识。但是,她此刻已经无法考虑。只能愣愣的看着当初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说爱自己,说要娶自己陪伴自己一生一世海的男人,紧紧的抱着另外一个女人,无比疼惜。那些海誓山盟,那些花前月下,那些……那些……都去了哪里?自己,又算是什么?
白衣女子似乎并不买帐,相当冷淡的推开简止言的手,朝前一步,盈盈一个花礼,得体而落落大方,颇有大家闺秀之德,“狴司大人,小女子名卫菱冒失闯入囹圄禁地,触及狴律,实在是番罪。大人尽可处责,小女子一无怨言。”
“……”
听及此,简止言明显的有些慌色,他一把将白衣女子拉于身后,“狴司大人,我未过门之妻卫菱久居乡下俗地,不知规矩,这唐突之失,还望鬼刺大人原谅则个。”说完,一个极为顺谨的抱拳躬礼,让鬼刺都有些促不及防。
未过门之妻?!
……这几个字,犹如霹雳一样炸响在了左小吟头顶。
静。
简止言说完就紧紧的护着了卫菱,再不多言,心里却盘算着该如何是好。私闯水牢并未有和犯人接触,这罪过倒是可大可校大了说,她是私闯监狱重地意图劫狱;小了说,她是不懂规矩误闯。
这如何评判,还倒要看鬼刺的态度了。
卫菱是站在他身后,冷笑两声,亦不出声。
鬼刺看了看他们,也是沉默,想是在判断该如何决断。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却率先打破了这僵硬的气氛。
“……哈哈……哈哈……”诡异的笑声从左小吟嘴里挤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一步一步挪到了简止言面前,怀着依旧期冀的样子,仰头看他:“止言,她是你未过门之妻,那我是谁?你难道在说胡话不成?”
卫菱大概开始没注意到左小吟,不防备之下看到她的脸,一下吓的花容失色,顿时惊叫:“啊!”
简止言皱了眉,侧过身将受惊的卫菱抱在怀里,转过身对着左小吟异常冷漠的说:“左盈,你我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如此纠缠于我,又何必?还不如好好在监牢里好些表现,早些出去为是。”
“纠缠?瓜葛?”左小吟愣愣的听着,无言以对。
想笑,笑不出。哭,亦没有出口。呆呆的愣着,脑子里空荡荡的,满满的希望满满的回忆好象被那句平淡的拒绝撕裂成了碎纸,一片片的飘散再无踪迹。
看到这一切,鬼刺嘴角微弯,带着七分冷三分嘲。他清咳了声说:“无碍,既是无心之失也就罢了。简大人,既然现下左盈唯一要求见你一面已经办妥,监狱重地也不便久留客,您请。”
简止言礼笑点头,轻环着卫菱的腰转身走了出去。鬼刺只是欠了身,示意柳刍将他们送出并未跟上。待到房间内只剩他和左小吟两人,他才转过身来问:“左小吟,到如今,你还愿意袒护这个男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