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糊里糊涂的就应了这差事。结果,不到半个时辰,左小吟就悔的肠子都青了。因为实在被西间那群人尤其是西虎那要吃人一样的目光盯的后背发凉,她带着南狼接了一个铺石板路的工活,这个活就不但得背着重重的石板,还得频繁弯腰跑躺,工程量不大,却是个细致活,因而,这活人也就少得多。
这才过了多久,那南狼就跟大爷一样寻了一个大树往那大刺刺一坐,摘了几片大叶子盖到眼睛上眯着眼睛就睡。
左小吟被他气的咬牙,也不敢大声声张,走过去一脚踢他肚子上:“你给我起来,被人看到了你还想活不想了?”“再不睡觉我才会死!我就是死也得睡觉,不行不行,昨天夜里跟你折腾得我就没睡成,大早晨又被那猪头女折腾,你当小爷我是铁打的?”他翻了个身,不耐烦地挥手,跟赶苍蝇一样把左小吟往一边推。
左小吟深呼吸了两口气,弯下腰一把拧了南狼的耳朵笑,“毛头,我让你起来你听不见?”“吗的,你才毛头!我昨天都跟你说清楚了,你要么叫我南狼姐,要么叫我昴爷,别随便给我起名字啊白痴女人!都说了是‘昴宿’的昴,不是那个毛!那种一看就是给狗起的名字,你当我会答应么?!听懂了么?1南狼愤怒的扭头,明亮的眼睛象潭清澈的湖水,汩汩的流着琉璃一样的光泽。“恩,毛头。”“……”
南狼暴走,还没开口,就被左小吟一把按住了脑袋狠狠蹂躏。顶着一头毛团一样的脑袋,南狼是想打不能打,想骂不能骂。他没办法,上面那人交代过,一定要让着这个死丫头。这死丫头阴险到家了,不但套出了那人交代的这句话,还套出了他的一个弱点――嗜睡。
没关系,没关系,他忍。
忍到干掉亚姝,他就可以回去逍遥的睡他的大觉,再也不用对着她这张只会傻笑的丑脸欲哭无泪了。“毛头,中饭的地方就在那边。”左小吟蹂躏完他,心情大好,指着一旁空地上三两狱卒围着的几口锅。
南狼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理了理跟小狗一样乱的头发,伸了个懒腰:“走吧,让咱去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望着碗里的黄仓米,左小吟的视线有些发暗。
一直都是普通碎渣米的饭,为什么今天会换成颜色略深上许多的黄仓米,她比谁都清楚。她扭过脸,看着身边的南狼扒拉着碗里的饭大口大口的吃,满脸无谓的轻淡表情,心里莫名地仓皇。
而一边的亚姝则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大笑着把饭倒在嘴里,堵着嘴巴还不忘记跟左小吟打闹说笑:“盈妹子,你今天气色可不怎么好,今天好不容易改善了伙食,你可得多吃点。你老吃那么一小碗可是当真不行,我跟你说啊,这黄仓米可是平常很难吃到的饭,在我家乡……”
左小吟扯了扯笑,低着头扒饭,明明是比碎渣米软上很多的黄仓米,却好象硬得跟石子一样硌得她嗓子眼发堵。她一边拼命地低头吃着米饭,一边在心里骂,这该死的米,怎么这么难吃,呛的鼻子都发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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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晚饭。
一切如南狼计划得一般,在囚间角落里还正在兀自玩着赌博大笑的亚姝,被一个狱卒唤出去说有独食得赏。
南狼和左小吟,紧随其后地跟了上去。
是一间土牢。
左小吟一直隐藏在黑暗的阴影里看着。
亚姝果然是个直肠子的家伙,听说有赏饭吃,啥都不想,抓起摆在面前的那一条臭鲞鱼就塞到了嘴里大吃特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还把剩下的一条偷偷揣到怀里,似乎还想藏起来日后再吃。
时候刚好。南狼朝左小吟做了个手势,推开暗门,跟着那个狱卒进了土牢。“你?”看到南狼的时候,亚姝的表情分外惊讶。
而没等她来得及反应过来,南狼朝她笑了笑,身后的那个狱卒上前就直接一闷棒将亚姝打倒在地。那狱卒动作相当熟练干脆,从怀里掏出绳子直接把亚姝就地捆翻。南狼走到倒在地上的亚姝面前,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脸,笑:“亚姐,最后见到的人是我,你很不爽吧?”“你这个贱人1亚姝激烈的挣扎起来,愤怒的骂着。“你要做什么?!盈妹子呢?!你把她怎么样了?1
南狼并未回答她,只是狠狠地捏住了亚姝的脸,在她嘴巴里塞了破布进去。随后直起身子,从怀里掏出三张银票,递给了那狱卒。那卒了然的笑了笑,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从一旁角落里拿出一张破席将捆成一团的亚姝卷在里面,随后又拿出布条封住了亚姝的耳朵和鼻子。随后,将她倒立过来靠在了墙上,头抵着地。(①)“不消半刻,她就没命了。”狱卒给南狼做了一个安心的手势,又踢了一脚还在不停挣扎的亚姝,“放心好了。”
南狼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也不看亚姝一眼,推开门走了出去。
而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一直站在阴影里不肯出现的左小吟,是怎样一种情况。她紧紧地掐着自己的手腕,目不转睛地盯着倒靠在墙上的亚姝,混身不停地颤抖。丑陋的脸上,浮现着他从未见过的害怕,后悔,自责……她,果然不忍心么?
南狼下意识地伸出手拍了拍左小吟的肩膀,可她却宛如受惊一样回过头惊颤颤问他:“她会死?对么?”“……当然。”“……”左小吟低下头,无力地软倒在墙上。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她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亚姝这些时日来对她的照顾,对她的笑,对她的关心?她一直强迫自己,要想起刚开始亚姝是怎么对她的,要想起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坏。
可是亚姝对她的坏,真的已经够去死的地步了么?
左小吟的心里一团乱麻,宛如走入了悬崖峭壁一般摇摆着,动摇着,却始终不敢朝前迈出一步。“呜,呜。”那边被堵住口鼻的亚姝已经不再象刚才那样挣扎,濒死一样的绝望气息,让左小吟的面色更加苍白似纸。
南狼叹了口气,“要不然你先回去吧,不用在这里看着她也会死的。”
可左小吟却摇了摇头,不但没有走,反而上前一步推开了门。南狼愣了下,看着左小吟摇晃着走到亚姝身边。
左小吟弯腰蹲在了亚姝对面,还没有失去意识的亚姝看到左小吟的刹那,已被血丝布满的小眼睛里忽然燃了明亮的颜色。
她颤抖地伸出手一咬牙,拉开了亚姝嘴里的破布。“咳,咳1被倒挂在墙上的女人,咳了几口污血,被毒素窒息的气息散乱不可期,“是,是盈,盈妹子埃”亚姝现在意识已近模糊,只觉大概眼前忽然出现的这个丑丫头,看起来是那么的窝心,窝心地让她竟然想掉那该死的眼泪。
她快死了。
她亚姝是很怕死的一个人。无数次想过,临死前会不会见到她亲手废掉的出墙老公?会不会碰到她在监狱里折磨死的那些女人?因为害怕他们,所以不敢死。
可如今,快死了,却见到了一个只跟她不到一个月的丑丫头。
这丫头替她挡了一刀,她还欠她一条命没还呢。可惜,还不上了。“盈妹子,我,我给你留了条鱼,鱼吃……咳,咳……先前,先前……太,太对不住了……咳啊碍……我,我……我都快死了……没,咳啊咳啥还你的……咳了,你,……咳咳……能,能不能把这条……条,鱼,鱼给收下……能稍微,还上一点,是一点……我不想死了,还欠你这么多……咳咳……”她的眼睛逐渐灰败,在左小吟完全傻掉的视线里变得异常模糊恍惚。她甚至笑了,笑着对左小吟说,“盈妹子,别,别哭,我早,早该死了。你是个好姑娘,眼泪值钱,我,我受不起。”
好姑娘。
哗啦啦的水,象小溪一样从左小吟眼睛里流了出来。关也关不住,收也手不祝从一开始呆傻地愣着,到最后不知什么时候一滴一滴的眼泪,到现在哭得鼻子眼睛拧成了更加丑陋的一团。左小吟大哭着,用力地伸出手去把亚姝翻过来,去解她身上的破席。一旁南狼和那狱卒见势不对,赶忙冲上来制住她,可她却疯了一样咬他们,打他们,拼了命一样去扯亚姝身上的破席。
亚姐,亚姐,别死。
什么狗屁你死我活,什么狗屁的钱和争斗,我,我不想杀人,不想杀了你。
只是因为这种理由去杀了你的话,和简止言那种人又有什么区别?
我不要,死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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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小吟后来,昏了过去。
是被南狼打昏的。
她最后的记忆,是亚姝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逐渐灰败渐衰,象一只灰色的鸽子轻轻阂了翅膀。
那样安宁。
那不是这个世界的,另一边的安宁。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她木木地睁了眼睛,却又似嫌光线太亮,用手背挡了眼。“亚姝死了。”
鬼刺冰冷的嗓音,好似冬天凛凛的寒风,嗖嗖地刺进了她的心口。“是突然犯了癫病,诊不出毒的迹象。”他坐在书桌旁,安静的翻着卷宗,“你是被她吓到了,昏过去的。”
他淡漠的陈述着这些,拿起一个印章,在卷宗右下角盖了一个血红的大樱“……你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左小吟闭了眼睛,再不愿意开口。“亚姝在过半年,就该出监了。是我早年老师的一个甥女,性格蛮横逞凶了点,却也不是什么坏人。后来嫁了个土财主,就变了不少。那土财主贪恋美色,纳了几房小妾便罢了,最后看上一大家小姐。人家大家小姐死活不要屈亚姝之下,那男人就直接一封休书要把亚姝给休了。亚姝拿了休书,直接拿刀把那男人给废成了不举之人。那男人重残将死,闹的满城风雨,还是我亲自下的案子抓的人。”鬼刺阂上那叠薄薄的卷宗,在桌子上细致的理顺了,清冷的嗓音的低低沉沉,好似在叙述一件最普通不过的僵硬文字而已。
左小吟狠狠地把指尖抠进了木床里,血顺着甲缝不断渗出流下。可她却依然平静地说:“恩,我记得了。”
鬼刺却也并未多说什么,收拾了卷宗在手站起身来对她下了逐客令:“回去吧。以后你再晕过去,我是不会再浪费人手去把你抗来喂药的。”
左小吟低声应了,僵硬地坐起来,穿好外衣,站起来被两个狱卒押着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分外的蓝,干净得象戏文里的仙境一般一尘不染。阳光穿过云彩投下来,旖旎的色泽明亮而温暖的融化在她的眼睛里。
干净得好刺眼,好刺眼。
她眯起了眼睛,低下头麻木地朝着黑暗的监牢里走去。
身后的牢门重重落下的时候,看着那些不同的囚犯们脸上同样的绝望和麻木,左小吟的心里有什么在慢慢发芽。
她杀了人。象简止言一样,为了自己的利益,杀了一个本不该死的人。双手染了别人的血,只是为了自己的希望。
可为什么就算这样,她为什么还是好想……好想再去抓住,外面那刺痛她双眼的该死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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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前任狱霸的东一间,明显混乱了许多。左小吟刚进门,就看到女囚们有说有笑,丝毫没有被亚姝的死影响一般,做什么的都有。
看到她进来,本来混乱的场面却不知为何忽然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默默盯着她,混合着敬畏,猜疑,害怕,不屑,各种表情全部都暴露在左小吟的眼前。
可她好象看不见一样,直直朝前走去。
走到大通铺旁边,她拍了拍坐着半靠着墙睡大觉的南狼。
南狼不耐烦地嘟囔了几句,抓了抓头发烦躁的睁开眼睛,一见是左小吟,刚想开口。
啪――――
巴掌声在安静的囚牢内,显得异常清脆。南狼的脸歪在一边,刘海垂下重重的阴影。左小吟没说话,南狼亦沉默。
整个场面,静谧压抑得让人窒息。
忽然,一声几若刀芒冷箭的低笑,缓缓从南狼嘴里发出。他低笑着,用手指擦去嘴角的血,侧过脸仰头看着左小吟那早已的崩溃绝望的脸。“你力气倒挺大。”他嘴角的笑更加浓烈,一直清凉的眼睛里,宛如一笔重墨狠狠地铺落成深不见底的鬼影森森。
左小吟咬着嘴唇,眼睛里湿漉漉的润着委屈,愤怒,不甘,害怕……让南狼莫名奇妙觉得好似他欺负了她一般。
他心里更加憋屈,跳下床开始卷铺盖。“行,既然如此我南狼呆在这里也没意思。我走,莫送1他抗着自己收拾好的铺盖,转身干脆地走。
其他人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他们两个人。
左小吟还是不说话,只是看这他一步步朝着大门走去。
就在南狼愤恨的一脚踢上大门,准备喊狱卒的时候。左小吟忽然几步冲了上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后面抱住了他大哭:“不要走1“……”“……”
东一间一干众人都觉得,这场景已经诡异得她们可以直接洗洗眼睛当什么都没看见了。开什么玩笑?这丑丫头好歹是冠名的老大,没了亚姝,她就是东一间的主心骨了。这倒好,她先去求人家西间一个外来人不要走?!
南狼按在门上的手有些僵,闷声道:“放手。”吗的,打我的是你,不让我走的还是你?你真把我当小狗养了?打一巴掌再给个骨头啃啃我就听你的了?!我靠!
左小吟就是不松手。鼻涕眼泪是可劲地在南狼背上蹭来蹭去……直把南狼快整崩溃的时候,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左盈!你干什么!你到底还当不当老大了?!不当就让别在这里丢人现眼1角落里有人愤怒的叫着。不一会,一大群人就开始都跟着附和起来。
现在群龙无首,亚姝刚死,她们才不要这个丑丫头来当老大!
一直软弱无比的左小吟从南狼背上抬起头,看着那群起哄的女囚很久很久,擦了擦眼泪极其憨厚一笑:“谁不服我?”
大
注①:
此种方法叫做“盆吊”,这是到先给囚犯吃两碗干黄仓米饭,晚上加些臭鲞鱼,然后趁饱带到土牢里,用绳索捆翻,再用席子卷起来,塞住七窍,把人颠倒过来竖在壁边,不消半个更次,便结果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