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来了?”
“呵呵,我给你带了礼物。”简止言折扇一笑走近她身前,从袖中取了一条缎帕,放于她手心,握着她的手再也未放开。
就这么半抱着那她,他手指轻滑过她的脸,咬着她的耳朵小声说:“听丫鬟说你前日丢了帕子,今个儿特意给你寻了一条新的。盈儿,这缎帕是托了应兄从南卜国才买得到的。你可喜欢?”
“……喜欢。”左盈半垂着眼,纤长的睫毛不住地颤抖。
简止言仿看不见左盈的害怕,清雅温润的脸上笑的更是温暖。
“亏了应蝉落那个花花公子的疏忽,我又找到了一个绝世之物。若得到它,就是皇帝也未及我之位。你开心不开心?”
“开,开心。”简止言身上的清香象是蛇一样缠着左盈的意识,她混身止不住地颤抖,紧紧攥了那帕子连动都不敢动,又哪听得到简止言说的究竟是什么。
简止言无动于衷地看着左盈的害怕,抚了她的发看到了那首词。
晨风钓梅露,清泉和虫诉。梧桐庭院深深影,东风杏尘长长语。
一串樱红挂蝉鬓,十许叶碧缀玉颈。黛眉烟,秋瞳水,笑剪青丝映枯烛。
谁说女儿颜色羞,谁说女儿性水柔?
弱水三千君取吾,若负妾,妾定仇君赎。
金戈易裳,铁马伴身,以血为妆黜。再不言花前愁、月下苦。
弑负心者命,剖君之肚肠,笑饮红尘百般毒:谁言君心颜色、妾不知如?
他温和的笑,终渐渐冰冷。随即那诗被他拿在手里一点点撕了,在左盈耳边冷笑:“以后这种东西,莫看,更莫信。”
而回忆里,有种不知名让他烦躁厌恶的东西在不停叫嚣。
简止言。
我、会、报、仇。
恍惚,有这句话扎进了他的耳朵。
几日过去,平静无事。
先是左小吟暗地里把那“老妖”那日用红墨弄的印送了彰爷,讨了彰爷是喜上眉梢,不但不再找她麻烦,而且还大手笔一挥,给了左小吟不少好处。
在加上随着西虎的加入,左小吟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大,连柳刍这些官家狱卒现在见了左小吟也要让与她三分薄面。
在这种地方,一切目的的达成或者一切看似为友的关系,无非就是共同的利益驱使,而另一种情况,便是有着共同的敌人。
而现在,摆在左小吟和西虎等人面前那个共同的靶子,便自然就是罗伍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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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东间门口,罗伍月的眉拧作一团。如果有可能,她真是打死都不乐意再来这个破地方。天知道怎么柳刍那边给她传了命,说上面有命,让她去东间查新来的一个女囚。这事虽是官媒娘的本职――官媒娘在监狱里就是充当给拉皮条的,因为是女囚,没有什么成本,上头里也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上头有的人,偏地就好这一口。不爱那些官妓的娇弱,偏生就爱这样的女囚,玩弄起来是又不用承担什么后果。有人开了头,自然就有下面的人跟风。一时间,这也就形成了官媒娘在其中大牟暴利的链条。
只不过,现在东间有左小吟在,她早就不敢做了。闹大了,上头也不管她死活,闹小了,左盈在东间都弄死她。但是现在既然上头都开了口,她也不能不做。眼珠子一转,罗伍月灵光一现又寻思着,怎么着也得进去看看,大不了到时候把左盈往上头一告,就算上头那些人懒得为这些事出头,也总能给左盈个下马威看看吧?
她主意一定,一咬牙,跟着守门的狱卒一打招呼,提着裙子就进了东间。
“盈姐姐在吗?”罗伍月甜腻的女声从囚室的门口传来。
随着罗伍月突然出现在东监门口,东监原本热闹的牢室突然凝固了般沉默了。压抑的空气中只听得到罗伍月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踩在一片死寂之中,格外突兀。显然,女囚们仍旧无法从害死亚姝的事情上原谅她,甚至有的女囚轻声冷笑,眼神却如同火炬般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的身体烧尽。罗伍月是个聪明人,早就预料到会如此,特地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更怕不慎因为天然的或者人造的路障而摔倒,沦为他人笑柄。
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喊道:“财神开到,禄星高照!来来来~下定离手!买大开大是你祖坟青烟高,买大开小怨不得别人只怪你命里不带黄金!”听到这声音,罗伍月眼皮一跳,嘴上的笑虽然更浓了,上前亲昵的一声唤“南狼妹妹”,心里却是更加防备的紧了。这个在她眼里从来沉默诡异的南狼,忽然的倒戈于左盈本就让她摸不着头脑,如今又忽然如此泼辣,端是让她心里没来由地一慌。
“盈姐姐,这监里怎么突然就安静了?是不是遇上了什么煞星?”西虎细声细气地笑着说,却也不看罗伍月一眼。
罗伍月头开始疼了。“西虎妹妹,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该在西……”一个间字还没说完,肩膀一沉,一回头竟是柳刍笑咪咪的扒着她的肩膀。
“伍娘,别见怪。我今个手痒,眼瞅着凑不着人,刚巧着左盈这有人,我就带着局带着西虎来了。又一合计,咱开赌玩这个总不能落了伍娘你吧,就随便整了个理由把你给忽悠来了,你可不能因为这跟我置气啊~”柳刍说的极是诚恳。
现在不只是头疼了,手开始疼了――想赌了!罗伍月现在是两边矛盾,一边是呆在东间这地方瞅着这群人,她心慌;另一方面,她眼看着那石头骰子眼珠子都挪不动了。赌这个东西对于罗伍月,无疑于日月之于花草,花草无日光不活,罗无赌则不生。真的是赌!听着那骰子摇晃的声音,罗伍月仿佛看见了一座座的金山银山……
“呵呵,大!稳了,稳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左小吟瞥了罗伍月了一眼,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一开拔,就是大。左小吟一边拢着桌上的碎银子碎金子,一边招呼着眼里放金光的罗伍月,“伍娘,您来~”她冲着罗伍月友善的招手,“久闻伍娘一手好赌技,一直就没见过。今天逢了柳大人做东,咱也想让伍娘赏脸赐教。”
看着左小吟那热忽劲,罗伍月心里不屑一顾的暗骂,贱丫头,上次把老娘整的要死,这倒记起老娘了?一转眼又看一桌子人都在看着自己,当真是让罗伍月感到骑虎难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怎么也不能驳了这群人的面子,再说已经多日未碰赌博二字,心中饥痒难耐,向赌桌走去。哼,你左盈做账嫁祸再怎么厉害,今天在赌桌上让老娘碰见了,非叫你们几个输的连裤子都穿不上。想到这里,罗伍月心中更加激动,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坐定。
几局下来,桌上财物,大半已经划给了罗伍月,按说罗伍月素来聪明,应当知道在别人地盘的规矩,可偏偏是这个赌,她罗伍月就是傻得让人忍不住捅几刀子才舍得罢手。旁边围观的众女囚,脸色也纷纷阴沉。桌上几人,南狼苦着脸直咽嗓子,一直不断有说有笑的柳刍,脸色也是越来越凝重,西虎和左小吟稍好,脸色也微微有些发苦。
“月姐名不虚传,寥寥几盘,已经把我们打得丢盔卸甲,佩服佩服。”
“哈哈,西虎妹妹这话就不对了,伍娘之所以能够手风顺利,一来是各位纷纷照顾,而来还要拖了盈姐姐的福。”
“伍娘哪里话,都是自己人,谦虚什么,时候不早了,这样吧,我们认输了。”
罗伍月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示.威般的环顾四下……包裹了钱财,起身欲走,忽然听见啪的一声!
在所有女囚眼里一直话少到诡异安静的南狼,此刻却是一拍桌子:“罗伍月!东监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别仗着自己会赌就在这里就嚣张!我不吃你这套!”说着,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个玉坠,大约四个铜钱的大小。玉坠光泽内敛,色泽纯正,最奇的是玉身碧绿,却泛着幽幽蓝光,观之已觉其凉,玉心汇与中下方一点,极为浓郁,整个玉佩上千丝万缕的光辉与颜色似乎都是由那个点生发出来的。南狼一咬牙,眼睛里已经全无人色,活脱一个赌场中赌红了眼的亡命之徒,一字一钝地说道:“看见了吗?这可是最最稀罕的凝湛璧,铜钱大小的一块,市面上卖到千两乃至万两银子不等,这块玉从色泽光亮来说都是万里挑一的精品,玉心凝辉、成色如水、瑕理几不可见,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不如就用这个下注再开一盘如何?罗伍月?”
左小吟跟西虎都是大惊失色:“南狼,你……”
罗伍月心中已经顾不得其他,一门心思都落在那枚宝玉身上,她罗伍月也是风月场里的行家,对于古玩玉器平日里也是多有钻研,深知这号称“天下奇玉”的凝湛璧的价值,赣国开国皇帝纪长川当初就是靠着意外发现的一处湛石矿而获得的万千财富,疏通关节,上下打点,置办兵马,修铸兵器,终成大统。今天这玉离自己仅仅一步之遥,自己是混迹赌场多年的老油条,而对方不过是一个小小新手,赌博之事,最忌冲动,而现在南狼完全一副不要命的样子,不是完全任自己宰割?想到这里,罗伍月心中一阵狂喜,然而她也知道,南狼既然肯出这价值连城的坠子,肯定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心思……
“好吧,我答应你,怎么赌?”
“很简单,我输了,坠子归你,你输了,盘面清零。”
“哈哈,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没有了先前叫喊的喧嚣,每个瞬间都被延长。喀啦喀啦,色子在竹筒中来回摇动,天地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收在了这一个小小竹筒之内……定!
这一局,南狼压大,罗伍月压小。
“稳了!”
“稳了。”
离手,开!
三个六!不能再大的大!
南狼混身紧绷的线仿佛一下断了,瘫坐在椅子上呼吸都有些喘的看着罗伍月冷笑。
什么?这怎么可能?!罗伍月睁大了眼睛。三颗色子一共转了八八六十四次,碰底壁四四十六次,侧壁六六三十六次,顶壁十二次,按理说,三壁负总,个数为零,小大分明,十之八九。这局小的局面甚好,几近必胜,难道是自己听错了?无论如何,那块凝湛璧,老娘今天是要定了!
“南狼妹妹~看不出来还是藏着一手呢~”罗伍月一掩嘴笑的更开心了,仿佛一点都不在意一样风清云淡。可未几,微斜了眼扫了一下一边围观的几人,冷眼笑语,“可是今天我要定你那块玉了!”
南狼噗一声笑出声来,一挥手让旁边的女囚把罗伍月的盘面收拾干净。“你还想赌?你有什么可赌的?”
“南狼妹妹真说笑了,我罗伍月还没一穷二白到那个地步,不如就把西间这几月些蒜头押上吧?”
南狼一听极其干脆的把手里的玉朝桌子上一拍,倒是接了这个赌。而一旁的西虎淡定喝茶,柳刍倒是一边乐得看好戏。
“二位赌的正兴头上,可是我不得不插句嘴了。口说无凭,现在你又没带着那些蒜头,把字据倒是立下吧。”左小吟笑咪咪的给南狼递纸笔。南狼干脆立字,转手递给了罗伍月。看到那字据拿出来的一刹那,罗伍月心里有个地方就隐隐觉得不对劲了。可是一扫眼扭头看着桌子上自己输掉的那些银子,以及那块玉,她对自己的自信心,又空前膨胀了起来:没关系的吧,就赌最后一把,赌赢了就走人,赌输了也就是几个月蒜头而已又死不了人?
于是,她同样立了字。
南狼依旧压大,罗伍月还是压小。
开出,大。
这会轮到罗伍月咬牙了……
所谓赌徒心态,永远都对下一盘赌局抱有最期望的幻想侥幸心理。就算深谙此道的罗伍月,亦是不例外。她捏了拳头看着左小吟笑着收回了字据,一狠心硬着头皮就继续顶了上去。
一盘。
两盘。
三盘。
……
记不得是赌到多少盘。期间南狼亦是有输,罗伍月亦有赢。小心的控制着输的度,又不让她赢的回本,就这么给她点甜头猛地再给她一榔头,就这么把罗伍月给钓红了眼。赌红眼的罗伍月已经无暇去分辨她到底是在赔还是赚,只是被左小吟西虎几人一步一步的坑进这个无底洞里。
这场赌局做到最后的时候,是罗伍月猛地把骰子给砸到了地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南狼的鼻子叫道:“南狼,你不要欺人太甚!”
揉着发酸的肩膀,南狼连看都不看她:“罗伍月,赌输了就回家,别再这里玩不起图遭人笑话。”
那边一直闲嗑牙的柳刍亦赶忙来当和事佬,哈哈一笑拉过罗伍月:“伍娘,你是老玩赌的人还能计较这个?”
罗伍月彻底炸了,怒道:“吗的!老娘把这半辈子的钱都砸给这丫头了我能不计较?!这丫头摆明了就是来诈老娘!”
西虎放下茶,急急咳嗽了两下笑道:“伍娘,都知道赌无定数,有赔有赢,只是今天你点子背而已,别想太多,你还是回家吧。”
罗伍月冷笑一声:“少在这里给我装好人。你们不就是想玩么,可以,我罗伍月陪你们继续玩。我们这次玩个大的,双色盅,我来摇,我若赢了,你们不但要把我所有的字据还与我,你们所有人的钱我都要一并拿了。而且,还要加上女监所有的蒜头!”
“可惜女监早已经不收蒜头了。”左小吟不紧不慢。
“所以,如果我赢了,你们要继续收,而且都是我的!”罗伍月冷笑。
左小吟抬眼瞥了她一眼:“你的价码又是什么?不用我提醒你了吧,你现在是一无所有光条一只。”她象征性的挥了挥手里厚厚一打字据,挑衅的看着罗伍月。
紧紧地盯了左小吟,风情万种的眼睛里是血丝一片。罗伍月一字一句的挤出了几个字:“用、老、娘、的、项、上、人、头。”
在场的一干人等,表情都有些变化。
西虎和左小吟交换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柔声道:“伍娘,您是官家的人,这话还是不要轻易说出来的好。我们姐妹就当是听听玩笑话,呵呵,不要动气么。”
柳刍亦随声附和劝道:“伍娘,赌命啥的就算了哈别玩这么大你这丫头片子杂就这么死心眼呢?!”
罗伍月仿佛听不见这些话一样,抓过南狼面前的两个骰盅放于自己面前,慢慢坐下。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盯着对面的南狼,却是说着无关的话:“柳大人,你知道我伍娘平生什么不爱就爱金子银子,没了钱,我活着有什么意思?至于西虎,你完全不用担心我是不是官家之人,有柳大人替你们做证,又有字据为证,天皇老子也没你们说的算,来,签字画押吧,左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