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言,求求你,快说些什么啊!“咳。岳父言重了,我一界书生,素胆小不敢见血,手无缚鸡之力,哪敢捅您刀子?”
是……止言。
左小吟努力的抬起头,头上的喜帕掉了下去。
她看到了简止言。
他正坐在本该属于左老爷的高堂位置上,悠闲捧着茶盏,低眉浅啄。清雅的面容贤德淑良,外面一轮明月,煌煌得映着他身上一袭大红喜袍――灼灼的红,衬着他修长的身姿,清秀温和的侧脸,之若仙谪。
满堂宾客,不但不敢觥筹交错,反倒是一个两个寒蝉若噤,动也不敢动。相当浮华奢败的大殿内,里外围满了全副武装混身肃杀的禁卫君。左宰相和左夫人,跪在地上,面色灰败,涕零于面,狼狈异常。“呸!!简止言你个禽兽东西,今天这么多人在场,你以为你杀了我就能杀尽百家之言吗!!朝堂之上,你以为就你一人做主吗?!”左老爷愤怒的站起身,却被一边的禁卫君狠狠的推倒在了地上。
“杀百家之言?我哪敢。今天在座的各位大人,可都是圣上面前的红人,随便哪一个我也惹不起。只是……”简止言抬起眼睛,茶盖轻推茶沫,勾了唇角,“只是圣旨如圣上亲临,圣旨说要株连九族……这满堂大人们既然这么有心和您一齐心,那当个九族之众,也自然是应该的,不是吗?”
这一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可堂下那些隐隐有些愤然之色的宾客们,却一下再无人敢多言半句不是。
左小吟……愣愣的看着。
那些诡谲狠毒的言语……那举手投足残忍的杀气……那睥睨天下的冷漠……真的是……那个笑起来朝煦一样温暖的男子么?
她张了张嘴,想去喊他,却发不出声音。
他终于感觉到了什么一样,侧过脸,朝着她的方向。
那个少女,喜妆红艳却压不住惨白的脸色。杏桃大眼愣愣地睁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清澈而无辜。
简止言端着的茶盏,忽然不易察觉的抖了一下。
他移开了视线,好象刚才看她,不过是不经意间看到一个陌生人。
啪嚓――
左小吟忽然听见了心里有什么碎掉的声音。
他……为什么要装做不认识她?
简止言,你在想些什么?求求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闭了眼,复而抬起的时候,温润闲雅的眼神,已经变得肃杀而凌厉。“罪臣左卫,官居一品而不正格,私通蛮族,策划谋反!今有蛮人书信使节俱在,人证物证一应而全!污银受贿,私扣军饷三万石,贪盐税三十万两,克扣谭渠水利百万两以用于大逆不道谋反之用!数百罪责,更有不及帐下未算,人赃证全,罪大滔天,民怒民怨,实乃吾朝之大弊!今吾皇圣明,特谴不才在下简止言,将罪臣左卫抄家查办,左卫谪系裙亲,一概腰斩于闹市。男及冠当斩,未满年之驱于边疆苦吏;女充军妓,发配边城;下人尽数遣散,直系者,罪当诛则诛;当遗则遗,当妓则妓,九族株连,不得有纰!”
这亢然凌厉的话语,一字一钉,如同凿钻一样一锤一锤砸到了她的心尖上。
九族株连,男斩女妓。“小吟……我是为了娶你。你代替左盈嫁给我……好不好?”
左小吟忽然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是啊,她是象简止言许诺的那样,嫁给了他……代替左盈嫁给了他……
之后呢?
之后……是代替左盈去当军妓。
左小吟突然感觉头很疼很疼,心口里的疼好象一下窜出了身体。身边有士兵一下把她拉起,要拖她出去,踉跄着狼狈朝前被人拖着,经过简止言身边的时候,她拼尽了全身力气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仿佛想要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一样朝他哀声叫着……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止言,止言,你告诉我,这都是假的。
我信你啊,我信你。
你只要说,这只是你刻意安排的另一场局,我就可以继续走下去的,真的。
身边的士兵很为难,开口问:“大人,怎么办?”
简止言低下头,刚好对上左小吟的视线。他似乎有些怔,伸出手抚上了左小吟的脸。然而,不是以往暖热的体温,却是冰冷到让她忍不住颤抖的地步。他看着她沉默了很久,微张开嘴,却什么也没说。他转手握住了身后侍从腰间的剑,凌厉的挥剑,干脆的割裂了衣袖。“拖下去。”
他转过了身,破碎的大红喜服被他随手脱了下来,扔在了地上。冷漠的背影,渐隐于一片荒凉的黑暗之中。
左小吟眼前模糊了。
“止言,止言,我给你做的喜服你喜欢吗?”
“喜欢,我明天就穿这个。”
“可是……不是说不能穿吗怕被人看出来?”
“没关系,我又不是假的。”
“好可惜……我也想穿我自己做的嫁衣呢。”
“没关系啊,以后有机会再穿吧!”
“哪有嫁人还嫁两次的,你真坏!”
她忽然想起自己房间里那身未穿的杏红嫁衣……杏色如春,褪了鲜艳的红,暖暖似晨光……就象是曾经那个敲窗少年,腼腆温和的笑。
她把自己的嫁衣做好了,却不能穿。
她给他做的喜服,穿上了……到最后,被那男子随手丢在了地上,象破烂一样被人踩来踩去。
她终于哭了。
郎骑竹马来。
简止言,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