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山的故事
从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庙。
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
咳咳。
故事不是这样的。
而是在苍茫的蓝空下,蜿蜒盘亘着几千里的大山。其山不知有多高,许多高耸的山端终日白云缭绕。更有许多山头终年积雪不融,莹洁的雪光像是披上轻纱的仙女一般,看似就在眼前,却始终无法触碰到。
这山便是号称‘万祖之山’的昆仑虚。
在昆仑山两千米海拔左右的一处山坳中,四周溪流汇聚,高木成荫,低矮的不知名植物团团簇簇,好似一幅绝佳的山水画色。
大山的深处,极少有人类涉足,更鲜有屋舍出现。要不然有那绿荫团簇配上炊烟袅袅,倒不失为一副上佳的田园景色。
可偏偏,在这山坳中本不该出现的屋舍,却出现了。
临着山体的一边,几束不粗的水流,顺着早已经挂满青苔的山体,缓缓流下,冲入下面一处浅潭中。浅潭旁边,有三间房屋出落。
说是三间房舍,其实就是一间用黑黢黢的石头搭建的圆拱形的像坟一样的石屋,另外两间用圆木离地搭起的木屋罢了。
石屋的样式与普通的葬坟几乎无异,像极了民间常见的‘黄土包坟’。就连石屋的顶部,压着一块倒三角形状的黢黑的石块,显得十分诡异。
石屋的门是椭圆形的,就连关合的移动门,也是一块光滑的黢黑石块,打磨的如大理石桌面一般。
倒是另外两间木屋,显得正常许多。其离地约有一米多高,四周的走廊也是圆木打造,紧促的靠在一起。两件木屋大小差不了太多,当半晌午时分太阳照进山坳的时候,两间木屋都能沐浴在七彩的阳光中。
石屋却是一点都见不到阳光。
每年的六月份,当山上的积雪消融,山坳中蝶蜂飞舞之际,三间屋舍前的小庭院中,总有一老一少的身影出现。
老人安静的坐在藤椅中,感受着暖暖的阳光。一旁用鹅卵石砌成的桌子上,放着一碗碧翠的茶水。老人面容安详,白眉长须,花白的头发被丝丝拢在头端,用一根古朴的发簪固定住。
一身洗的青白的麻衣,将老人衬托的有些仙风道骨的韵味。
只是老人的双目,却如那黢黑的岩石一般,黑洞洞的没有一丝血肉。老人是个盲人。
一旁站立个赤膊精炼的少年,虽说已经是六月的天,大多数地方早已经热浪铺滚,可在这山里,温度仍是带着寒冬的尾巴,风吹过处,仍似那锋利的刀口刮在肌肤上一般,吹的人生疼。
少年却丝毫不知冷冽,上身饱满的肌肉上,早就布满了密汗。一双不浓不淡的剑眉,因时刻发力在紧皱着;一双星目在重重凝视着面前的空气,好像在面对着千军万马一般隆重;不薄不厚的两瓣嘴唇,有规律的吐着白气。
少年所练拳形,看似如披挂一般,可每每到了披挂拳最该雷霆一击之时,少年却倏然收手。而后又转入如苍鹰般静止不动,却又‘突’的如羚羊一般跳出。如此打了大约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少年方才停止了看似斑驳混乱的拳法。
“遁一,神意拳的本意,你早已了然。方如今,单论拳术而言,师父怕是要输给你一式半招。”
老人声音沧桑浑厚,全无一丝老态龙钟之气。嘴上虽然说着会输上那么一招半式,语气却是欣慰高兴的。
被叫做遁一的少年收完拳势,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原本冷峻坚毅的面容,听完老人的话,瞬间像四月的桃花一般绽开。眼角因笑容太过剧烈,挤出几许褶子,倒是如憨傻的狍子一般。
“师父,您要是能看到的话,还不把我打的屁滚尿流啊。”
遁一收完拳势,也不着急去穿衣物,笑嘻的跟老人打着乐子。
好在老人对于自己是盲人的情况并不避讳,听完遁一的话,轻笑了两声,捋了捋洁白如雪的长须,端起石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浓翠的茶水,道:
“看不看得到,对于我老头子来说,早已没有那么重要了。吾辈之流,外练九窍,内修五龙。眼睛只不过是九窍中的一窍,没有眼,我可以听,可以闻风而动,哪里又需要看那么多。”
老人是遁一的师父,名号不详。
打从遁一跟从师父的时候,老人双目仍是完好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变成现在的模样。
遁一好几次隐晦的提出关于老人眼睛的问题时,老人总是会笑着答道:“天意难为。”
老人的笑中带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怜惜。
只是这样的无奈,这般的怜惜,又能说与谁听?
遁一所练的神意拳,乃是先古贤人所留。
神意,顾名思义,即是指神气形意。取万物之神状,学众生之形势。说白了就是学取世间万般生物的动作形态。
就在刚刚练完的拳术中,遁一所打出的拳,就包含有名满天下的很多拳法。有摧枯拉朽的八极拳、有四海皆知的少林长拳;有行踪诡异的兽类攻击的手段,也有风拂枝叶般轻柔的招式。
此神意拳,当时老人所教给遁一的,仅仅是一些拳术的理念,和一些类似于长拳的基本拳法。
而每个人所练的神意拳,却又不尽相同,只因神意拳后期的练习,完全是靠个人对于万物的理解。世间无论猛龙过江也好,蝼蚁撼树也罢,童子打架也行,只要是能够有所感悟,便都可作为神意拳修行加深的感悟。
连续十几年来,遁一自从接受老人的神意拳入门之后,在深山老林中,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无一荒废。
遁一曾为了学习羚羊的爆发,曾在一处断崖处,苦苦等待了七个昼夜,方才等到一小群羚羊优美的跨越山崖。那临高不畏的气势,和一瞬间的爆发后动,让遁一深受感触。
后来为了感受凶猛野兽的威势,在初春之时,遁一逗醒了一头刚刚冬眠之后,正处于十分饥饿状态的黑熊。那一次,遁一不知道自己怎么活过来的,只知道自己被追的是屁滚尿流,好几次都感到脑后门一股股腥臊的掌风刮过,再近些只怕连脑瓜子都没了。
任是遁一身形矫健,动若脱兔,在林子里左右腾挪,宛如灵猴附身。可那只饥熊却不走寻常路,不管什么障碍,只管一巴掌拍过去,如履平地一般。
虽然遁一从来不知绝望是什么滋味,当时却是苦不堪言,要不是他当时往山的高处走,温度越来越低,刚苏醒的饿熊渐渐失去了耐力,恐怕那头饥熊能追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