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绵绵得知白朔景到了,便趁着阮父与逢知正逗趣儿的时候离了席,大黑也随后跟了出去。
眼见这船已到划到了湖心,沿湖都是些凋零的莲叶,想必盛夏此地定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致,如今却只剩红藕香残。
她远远就瞧见那个站在岸边的男子,欣长高挑,白衣宽袍,她朝他招了招手。
站在湖边的白朔景看着船头那朝自己挥手的女子,湖绿色的裙衫随风扬起,在这满眼焦黄的深秋,她就像一抹鲜活的绿意,点亮了他眼底最深的温柔。
白朔景深邃的眼眸里倒映这那抹湖绿色的身影,白玉般雕琢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笑意,他并没有向阮绵绵回以手势,只是纵身而起,一个腾空飞身,足下犹如是踩着云朵一般,身轻如燕,凌波踏水,如谪仙降世,向着船头的阮绵绵盈盈而来。
“白朔景,你来了。”她轻声唤到,音色中夹着一丝雀跃。
“嗯。”他将手上几个大锦盒递给一旁的大黑。
大黑双手接过时明显身子往下沉了沉。
他故意目光漂到一旁的船桅,佯装的系紧了那根原本就捆的很结实的粗麻绳,道:“咳,出门时刚好在商行上,就随便带了些礼物,也不知道你会喜欢什么,回头你再看,还有给伯父、伯母的。”
“噗呲……”阮绵绵忍不住笑出声,心想这人可是害羞了?!
白朔景这次倒是没有吱声,只是继续双手背于身后,看着湖面波光粼粼,一张玉面冷然,居然出现了一丝红晕。
狐疑地道:“白朔景,欸,你快告诉我,你都带了些什么?”她用手肘往他腹部顶了顶,抿着嘴低笑着,她还是头一回瞧见他这样,能不逗他一下嘛!以往都是只有她被他逗的份儿。
“咳咳,也没什么,就是些特产。”
“啊?特产?!白朔景你不会带了瑞州的特产来吧,还是京州的……”这人果然在这事上没经验!阮绵绵一个巴掌拍在了自己脑门上,怪她自己,没有多叮嘱一句。
“都不是,我带的是白府商行里的特产……”白朔景这才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诧异于她先前拍自己脑门的动作,不过和她相处久了,他也发现她的很多行为、言词和当下的女子大相径庭。
“呃,我还以为你是带了瑞州本地特产。”她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
白朔景只觉得,阮绵绵除了不爱向他诉苦之外,也不爱透露自己的喜好,所以自然他也不知道该带点什么来给她……她家人才好。
这应该是阮绵绵想要靠自己的能力,而且事实证明她的确把那间出名的闹鬼酒楼经营的井井有条,其实白朔景不知道,阮绵绵压根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富……是她对他的“富”字没有概念。
对于喜好这件事情上,白朔景观察过,有时他问起来阮绵绵,那些她自己做的菜哪样她更喜欢吃,她也都是只说都好;或是隔壁金楼里那些新样式的首饰她可有看中的,她却说都一般。
起初白朔景并未在意,久了便反应过来,她想要的东西,她更习惯靠自己的努力去获得,虽然不理解她为何不想依靠自己,但忍不住还是会偷偷问她身边的大黑:“你告诉我,她都喜欢什么样的……”
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
倒是阮绵绵对他的喜好如数家珍,平日,阮绵绵时常叫人备着白朔景喜欢的吃食,反倒是她自己,竟一直不动声色,连自己喜好都藏着。
这么一想,倒是让白朔景不免有些心疼起来了。
“不然,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立刻去备。”
阮绵绵闻言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白朔景看她一脸错愕的表情,自己则摆出怅然若失道:“不说也行,那就把我带来的都收下,绝对不可以退回来。”
她这会还不明白,只是觉得白朔景说地有些奇怪,这送来的礼物她为什么要退回去,还有就是和她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呢?
她看他似乎很在意自己喜好这件事,自己反而是真没仔细想过特别喜欢的是什么,倒是……
阮绵绵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垫起脚尖,抬起藕臂在他耳畔轻声道:“苦茶,我是不爱喝的,平日更喜欢喝白水,不过如果果茶花茶有甜味的我还是喜欢的,偶尔还会想喝些果子酒。香菜真是最讨人厌……”她一气儿说了半晌,长长的眼睫忽然垂下,“不过人呢,我倒是只喜欢你这样的。”
“……”白朔景的那张俊脸一下泛起红丝,他平日不太表露自己的情绪。只是他没想到末了,阮绵绵会在他耳边说这样一句,但这句话也怔怔地落在他的心上。
“这么说,你还满意吗?”她嘟着嘴说道,鬓发被风吹的扬起,挂在了她艳如红枫的唇间。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次。”他转身面向她,勾起玉指,替她拨开那几根发丝。
“你分明是听清了,好话不说第二遍!”阮绵绵才不会上当,这种话她可不说第二次了。
“我都没听清,怎么算好话呢?”他一边笑道,一边再自然不过的伸手去想要牵住她的柔夷。
“我说是好话就是好话……”
可这次却被阮绵绵巧妙的避开了,她眼尾轻挑,睨了白朔景一眼,话锋一转说:“我爹娘都在里面呢,今日我可只和他们说是要介绍一位对我有恩的公子,可没说别的,你这牵着我手进去,还不得把他们吓一大跳!”
白朔景很快又恢复先前的模样,只是隐约还能瞧见一丝红晕,他皱着眉沉吟片刻,似乎对她的说辞有些不满,明明方才还说了只喜欢自个这样的,故反问道:“那既然是有恩,难道不该报答吗?”
阮绵绵眼神闪烁,答:“那自然是要报答的。”
闻言,白朔景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对她的回答还是不甚满意,他低下头说:“那你打算何时报答?怎么报答呢?”
她只觉自己被他炙热的目光瞧地双颊一阵发热,越说越小声,“反正不是现在,到时候自然会报答你的……”
白朔景比她高出好一些,他俯倾身子,将唇贴着她的脸颊边小声道:“那我就等着了。”
她感到自己滚烫的脸颊上掠过一丝冰凉之意,忙推开身前的白朔景,自己也往后退了一小步,谁知水面不比陆地,这一用力推没把他推开,倒是自己先失平衡。
好在白朔景一个健步将她拉住,却是将她往自己这边一带,抱了个满怀。
“姑娘可是等不及了?”他唇角勾起一个极为好看的浅笑,他压低的声音好似会挑逗一般。
“白朔景!”阮绵绵发窘道。
“我在。”他一本正经的回答。
阮绵绵挣扎着想从他怀里离开,只是她哪里有那个力气,更何况还在这摇摇晃晃的船上。
“小心别再摔到水里,我可不想再从水里把你捞起来。”
“嗯?什么?”阮绵绵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被白朔景从水里捞起来过,却听见他刚刚好像说了一句“不想再从水里”,这是什么意思,她不解地看着他。
“嗯什么,你先站稳了,这船头风大,你怎么穿的这么单薄?”他向站在船尾的暗卫大黑使了个颜色。大黑便从后舱取了一件薄锦披肩来,白缎的面料,上面暗绣着祥瑞的云纹,在阳光下才能看出来。
阮绵绵瞧着这件眼生的披肩,她不记得自己有这件来着,这是什么时候带来的?她突然想起一早大黑在院里收拾东西,可能是那时候放在行李里的。
“你挑的?”她问道。
白朔景给她披上,一边系着那颈的丝带,一边反问道:“难道你不喜欢?”
“哎呦……”阮绵绵故意惊呼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道:“好痛。”
他矮着身子,低了头仔细瞧着披肩,以为是自己方才系丝带时用力过猛了,将她勒疼了,眸光一紧,连忙伸手准备将那结抽开。
却被阮绵绵的手拦住了,他这一抬眼就瞧见了她那双含笑的眼眸。
“白朔景,我逗你的!”
“……”
见他板着张俊脸,冷飕飕的神情,比这湖面上刮起的风还要冷上三分。
阮绵绵撇撇嘴说道:“白朔景,你生气了?”
“……”
“白朔景,别生气嘛!我就是开玩笑的……”
“……”
“这是真生气了?”
“我逗你的。”白朔景悠悠然地开口,一脸舒畅的神情,他本想再沉默几回合的,但突然有点于心不忍了。
“……”这下换阮绵绵无语了。
这时。
“绵儿,你在外头和谁说话呢?”船屋内传来阮父的声音。
阮绵绵没急着回答,倒是先递给了身边的白朔景一个眼色,才回道:“爹,我这就进去了。”
“绵儿,湖上风大,你快进来,别着凉了。”阮母也附和着说道。
“好的,娘。”阮绵绵看着自己被他紧紧握在掌心的手。
她相信白朔景,相信他们之间是有一丝默契的,她知道白朔景应付今日这个场面必定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还是有些不安,她脑海里又闪现出前不久她与阮母的那次对话,低声道:“白朔景,不论我爹娘说什么……。”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白朔景便柔声打断了她说:“你的家人本就是我的家人。”
她这才放下了心往船屋里走去,而她的手也就任白朔景牵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