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好热闹,但这热闹几乎与宋刚没什么关系。新市长(代)曾佩贤到位,黄涛赴任,加上其他人的岗位异动,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曾佩贤到位的欢迎仪式规格很高,特别是省委组织部部长苏策亲自陪同,这显得很特别,一般,市长赴任,用不着组织部长亲自到场的。可是,这次苏策的到来,多少会给人有些出乎意料的感觉。宋刚也被这异样的举动微微感到一些震惊。汪少华的脸色虽然是笑脸,可看得出来,他很恼火,很不快乐。汪少华现在有些后悔,他本以为来了一个“好好”市长,今后的日子会很好过的,没想到的是,送他的人竟然是省委常委、组织部长苏策,所以,欢迎仪式也布置得很到位、很隆重,要知道是这样,他就不会给曾佩贤这么足的面子了。
这送行,很有讲究,它能反映这人是不是重量级的,反映了他的背景与实力大小。一个小小的兴安市委副书记,一跃成为临江市的市长,还加上个省委常委送他上任,这多少说明一些问题。因此,汪少华感到了压力。
曾佩贤果然是个“好好”先生,握着每个人的手时,都是“好好,好好”一通。宋刚暗暗地笑了起来。俗话说,世上没有配错的夫妻,两夫妻日子久了,性格脾气都会是一致的,小气的两人都小气,刻薄的两人都刻薄,神经兮兮的都会这么兮兮,甚至说话的语气都是一样的。看来,汪少华与曾佩贤是天生的一对,一个笑眯眯的笑始终挂在脸上,一个“好好”从不离口,将来呀,这“笑眯眯”与这“好好”看怎么个配合,怎么个斗智。
这“好好”先生曾经有过一个笑话,在兴安市时,他一个下属的的父亲死了,做孝子的给曾佩贤行下跪礼,哭着告诉他说,父亲死了。这位“哈哈”书记连声说:“好好。”
“曾佩贤同志这次拟任临江市市长之职,是经过省委慎重考虑的。”省委组织部苏策部长在欢迎仪式上说,“曾佩贤同志,是一个德才兼备的好干部,他在兴安市做出了突出的成绩……。”
一大摞的赞扬话滔滔不绝地从苏策嘴里说出来,尽量往好的方面说。听的人呢,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怎么样,新人嘛,都会这样赞扬一番的,这是常规。这话呀,一般在两种情况可以听到,一是到任或离任时,二是开追悼会时。
苏策讲的话比较长,口才很好,滔滔如黄河,不绝如长江。下面的人呢,并没认真听,因为是套话,听多了,也听腻了,他们在琢磨两件事,一是苏策的口才,二是曾佩贤的背景。
至于这曾佩贤是为什么来路,有什么背景,宋刚没有弄清楚,也可能没有人弄得清楚。按理,他在兴安市只是一个副书记,又是全省最小的地市兴安市,现在,突然来到临江市任市长,多少有些让人费解。一般说,没有很硬的后台是很难做到这点的。所以说,官场上是藏龙卧虎之地,各种关系复杂,上上下下就如一个蛛丝网一样互相牵连在一起。有时别看某些人表现平平,平日也很低调,一旦要干起某件事来,突然之间动用的人可能把你吓了一跳。譬如,有个医院的院长到年龄了,主管部门对新院长的人选伤透了脑筋,就在主管部门正为此事头痛不已时,主管领导突然接到一位部长的电话,要求把某某安排当院长。还有,丁俊军也遇到一件同样的事,某个单位的一名普通干部,副省级干部竟然三次亲自打电话给丁俊军,得给那位干部安个正职岗位,令丁俊军哭笑不得。
苏策的话终于讲完。汪少华不得不致辞表示欢迎。他口不由衷地同样说了很多的颂词,什么久闻大名啊,今后多多仰仗啊,精诚合作呀,千年积的缘分啊,等等。一个笑眯眯,一个好好好,就这样正式开始合作了。
轮到人大的领导说话了,焦兴呢,可没有颂词,也没有贬低曾佩贤本人,他只是说:“我呢,糟老头一个,对曾佩贤同志不是十分了解。但刚才苏部长已经介绍了曾佩贤同志的业绩和才德,我由衷的敬佩。不过呢,我有点小小的疑问,请问苏部长,不知能不能在这里给个答复。因为,这事呢,对我来说很纠结,不说吧,总觉得对组织不住,对自己的良心不住。当然,在这里问这样敏感的问题是不是很适合?那就不好说了。但是,我还是要问,因为,既然你们没有尊重我老头子,那我也不尊重你们了。当然,问了,后果怎么样?我焦老头明白,明年,我就会被安置在另一个岗位上,至少是个说不起话的岗位上。不过,要是那样啊,苏部长,我们的官司呢,可能就要打到中央了,全国人大常委会除非有另外的解释,要不,你肯定输了这场官司的。”
焦兴说这话,把在座的人吓了一跳,因为,焦兴是临江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也是全国人大代表,这两个职位都很麻烦,特别是全国人大代表这一身份,省里也没办法。他要说什么,每个人都明白,这可不是一般的发难。
焦兴没等苏策开口,接着说:“宋刚,上次被陷害进监狱,因此,市人大免去了他的市长职位,按理,他的事平反了,法院原来的判决就是错误的判决,也就自动取消,那么,我们人大常委会对他的免职文件也应该自动撤销了。所以,现在,在临江市人大常委会没有撤销宋刚市长职位时,省委组织部无权委派一位新的代理市长。当然,我不是对曾佩贤同志有什么意见,如果手续程序到位了,很快就要召开的人代会,我会积极地配合组织的安排。苏策部长,你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吗?”
苏策尴尬地看着焦兴,这老头子的话句句有理有据,真还有点麻烦,还不是有点点麻烦,而且是很麻烦。但话已经问到了这份上,不回答吧?肯定是不行,回答吧?真还不好怎么回答。像焦兴这样钻牛角尖的人还真不多,一般的人,哪会与省委顶着干的哟?早就会默许或者履行完了手续,没想到这人就连自己的官职也不顾了,抓着这次法律上的漏洞不放。
“嘿嘿,焦主任,我们对这个话题是不是等会单独勾通?这,这场合有些不适合吧?”苏策涨红了脸。
“苏部长,嘿嘿,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宋刚那天已经劝阻了我,我也知道,我越是这样钻牛角尖对宋刚越是不利,但是,我不说维护法律的尊严这样高尚的话,但至少,我的人格没有被你们所尊重。因为,这事,我已经向你们反映过。你们也许说,我就反映过那么一次,或者说是两次吧,但是,我的声音一次你们可以不予考虑,那么,你今天说的这些话也是一次,我们是不是也可以不听呢?曾佩贤同志,如果苏部长今天没有给我一个满意的,退一步说,比较勉强的答复,对不起,那你的代理市长可能要推迟,等到什么时候呢,等到我焦兴被省委换了岗位后,你再来任职吧。”
苏策惶恐而又焦虑,今天,他之所以要亲自来送曾佩贤上任,就是担心出现这现象,现在,果然出现了。幸亏黄庭宏当时交代了他,要他别与焦兴争执,还授了密计给他,要不,今天真会收不得场。
苏策说:“焦主任所说的问题很实在,省委也已经充分考虑了您的意见。鉴于宋刚同志自己已经提出了辞呈,加上省人大常委会的有关批示,还有一份省人大的涵,等会我亲手交给焦主任您,因为,有些事涉及到机密问题,我就不能在这里多说了,请您理解。如果,我们俩单独交流您还觉得不满意的话,您可以行使您的权力。作为我们要逐渐走向法制治国的道路,您的这种态度,省委是欣赏的,也是支持的。噢,我顺便通知您一件事,明天您的任命函就可能到了,中组部拟任您为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在这里,我们预先祝贺您吧。”
焦兴一愣,心想,难怪他们没有理睬我的意见,原来,程序问题是没有障碍的了,还让自己升职了。但他没有因为自己的升职而高兴,他觉得黄庭宏到底狠毒了一点,所以,他没有,也不准备感谢他。他说:“那是正式任命以后的事,我只说今天。既然,你们觉得程序上没有障碍,那我就预祝曾佩贤同志选举成功。对不起,宋刚同志,给你添麻烦了,我只是为你的安排打抱不平,也是为了维护我的尊严,如果再拔高一点,也是为了法律的尊严。对不起。”
这次欢迎会由于有这一个意外的插曲,多少有些尴尬,曾佩贤的发言也很低调。不知是这下马威让他低调的呢,还是他本就这么低调?总之,曾佩贤的话很短,很谦抑,很亲和。
据说,现在对宋刚来说,许多事只能是据说了,新任省长许文欣等各地干部到位以后回来各地市见见面。因此,有的一阵子忙了。
欢迎会结束后的第二天,又是欢送会。宋刚没参加。会后,黄涛已经去了兴安市,宋刚也没有送行。因为,他被黄庭宏叫去谈了一次话,原因还是焦兴的问题。
黄庭宏对焦兴的钻牛角尖很理解,至少黄庭宏是这么说的,他说:“宋刚同志,对你的工作安排希望你能理解我,我在这特殊时期自有我的考虑,希望别误会我的意思。”
宋刚本来对于自己的安排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在张文静与李有钧对他说的那番话时就已经有了思想准备,或者,在监狱里他就有了思想准备。但是,黄庭宏这次再找他谈话,宋刚有些气恼,所以,宋刚的口气也些刺耳了。
宋刚对黄庭宏说:“焦兴主任那里,我会做他的工作,请你别为我的事多费心了,我知道该怎么做。至于焦主任怎么样,我做晚辈的人能把他怎么样呢?至少,我还得对前辈们有几分致敬。因此,我会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也仅仅如此而已。”
黄庭宏说:“好好,我理解,就这么办吧。不过,宋刚同志,临江的事你还是要多关心,配合好书记与市长的工作。大局为重嘛,你千万不要有情绪。”
宋刚哈哈一笑,说:“假如换成是您,你该做么做?不在其位时不谋其政,我宋刚会傻到这地步?会去干预他们的工作?所以,黄书记,您放心,我宋刚不会干政的。”
黄庭宏本就说的是反话,宋刚一听就明白,这也是宋刚恼怒的原因,因为,宋刚觉得黄庭宏根本不信任他。人在不被信任的情况下,要他掏心窝,除非是傻子。
黄庭宏听宋刚说这话,心想,这小伙子真是个厉害的人,今后在他面前说话可要小心点。因此,他们这次谈话,有些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感觉,聊天根本就没了过去时的那种亲近感。互相敷衍着,尽是一些套话而已。
后来,黄庭宏又聊到了张文静,似乎是无意,但宋刚不认为是无意。
“你救过他?”黄庭宏在问他自己早已经知道的事。
“是。但这是我的职责。”宋刚说。
“那里还有联系吗?”黄庭宏试探着问,“那里”是指哪里?宋刚一听自然明白,“那里”是指宋刚曾经为他做过警卫的那位领导。黄庭宏明知不可能有答案的话,但是,他还是问了。
宋刚笑了笑说:“任务完成了,没必要打扰领导。公是公私是私,这泾渭分明。”这话很含糊,公是公私是私泾渭分明,这话怎么理解都可以。可是说,宋刚没有再和那位中央领导联系过,因为公事已毕;也可以理解为,他们联系过,不是因为公事,而是私交。(按语:隐士在夏威夷就此事问过宋刚,宋刚始终是含糊的回答这话题,所以,隐士至今仍然觉得是个谜团。按理,既然宋刚没有否定此事,那就是应该有联系,但,隐士又觉得这种推测并不那么可靠。写到这里,隐士打算今后还是有必要弄清一下。因为,这事其实反映了宋刚的个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