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池水最是伤人,池面阳光和煦,池下冰冷刺骨。
崔凌霜可不想泡在水里,瞧着李修一脸呆样儿,嗔怨道:“此事说来话长,赶紧去内院叫住白芷,让她别把东西送人,速速过来!”
李修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如常,他嘱咐小厮去内院找白芷,自己小跑着去给崔凌霜找衣服。什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镇定之语全都被抛在了脑后。
他不需要镇定,只想崔凌霜这副模样不被人瞧去。若不是担心跑太快引人瞩目,他早就飞奔回房间了。
不多时,他气喘吁吁的提着个书箱出现。四处寻了一番,将里面装着的书画展开挂在树上。之后才跑到池塘边,轻声呼唤崔凌霜出来。
“水里凉,你赶紧上来,躲在书画后面就好。我在前面帮你守着,有人过来就说在晒画。”
秋日晒画,也就他能想出这种借口。
崔凌霜折了两张荷叶遮身,小心翼翼地爬上岸边。就见李修背对着她,不远处有几幅书画挂在树枝上,下垂的画卷像门帘般与树干形成了一个私密的小空间。
她迅速躲在里面,小声问:“可有准备干净衣裳?”
李修道:“书箱里有干净衣裳,一会儿你假扮小厮跟我出去就好。”想想又补充说,“中衣是新的,未曾穿过,你放心!”
崔凌霜窸窸窣窣的开始换衣,李修被这声音闹得心痒毛抓,浮想联翩……
白芷在崔凌月门口被李修的小厮慧哥喊住,听到崔凌霜有事儿,她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走。
屋里的崔凌月刚听人禀报,说是二姑娘差人送来礼物,迎出去的时候却不见人影。只得嘱咐丫鬟守在院外,若长房的人再来,赶紧请到屋里。
白芷来得很快,手中提着的回礼还不曾送出。
那是一套浮光锦制成的衣裙,崔凌霜本打算秋日祭那日穿。得知卫柏要来,她决定将衣裙回赠崔凌月,用以答谢日前收到的墨雨红丝砚。
书画挂出来的帘子经不住风,每一次摇晃都会让白芷心惊胆战,生怕自家姑娘春光外泄。
瞧见李修提来的书箱中居然有崔凌霜换下的小衣,她急忙用帕子包了藏在自己身上。暗自埋怨崔凌霜胆大,若李修拿了这衣裳四处乱讲,岂不是得嫁给此人?
崔凌霜对此另有看法,李修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不会干出毁人清誉这种两败俱伤的傻事。
她匆匆换过衣裙,并使劲儿掐了下大腿,感觉泪水蓄满眼眶,才垂着头走到李修跟前。
“表哥,我怕是触怒了世子爷,这下怎么办?”她可怜兮兮跟李修说了发生在小花园内的事情。末了扯着帕子,问:“也不知什么人想要害我,居然打着你的名义,真是可恶。”
崔凌霜早已猜到害她的人是姚溪怡。考虑到崔凌月的建议,能用美貌解决的事情,她坚决不用脑子,这才装傻充愣把问题抛给李修。
反正也遇上了,这人又是高涵的好友,很多问题从他的角度思考思考和处理或许会更好。
话音刚落,就听李修道:“姚表妹好手段,为挑拨两房的矛盾还真是煞费苦心。”
“姚家表姐?这是为什么啊?”崔凌霜问话的模样太过惊诧,泛红的眼角更显无辜。瞧她这样,李修真想把人护在身后,让其不再遭受任何侵扰。
“表姐不想回姚家,她嫉妒你和凌雪的身份。”
崔凌霜眨眨眼,泪珠滑落面庞。她做错事般低下头,小声问:“我不想同世子爷有所牵扯,这下该怎么办?”
李修也不想她和高涵有牵扯,略微思索了片刻,伸手折了一朵山茶花递给她。
“把头发挽起来,把花插在发间,这样能遮住湿发……还有这几幅画得带上,这是你送给大姑娘的回礼。”
崔凌霜下意识的将花插在发间,“就这样?”
李修温柔地笑了,“这事儿肯定会得罪世子,你怕吗?”崔凌霜摇头,他又道:“去吧,坚持没见过世子爷,其他的我来处理……”
片刻后,崔凌霜衣裙整齐的带着白芷缓缓朝崔凌月的院子行去。
李修目送她走了很长一段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发现慧哥儿站着不动,他问:“还不走,发什么愣?”
慧哥儿道:“二姑娘的裙子真漂亮,看着是一个颜色,行走间又是一个颜色。也不知什么料子做到,真好看。”
李修笑了,打趣道:“瞧你傻呆呆的,原来是在看裙子。”
慧哥儿老实说道:“人也瞧,不敢多瞧。那么漂亮的姑娘,送入宫里就是做娘娘的命。”
还在行走的李修脚步一顿,被慧哥儿这番无心之语击中了心里最不愿正视的一切。
他曾以为金榜题名就有了同归宁侯府那位表哥竞争的资格,可从崔凌霜宁愿跳水也不愿嫁给高涵的举动来看。他想娶的人,只怕一颗心都落在了那位表哥身上。
崔凌霜以闲适的姿态出现在崔凌月小院,那儿早已站满了人。高涵甚至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门口,就等着她出现。
红樱跪在高涵脚边,依旧坚持先前的那套说法,崔凌霜确实来了三房,却不曾与高涵碰面。
族长夫人张氏,崔凌月的母亲王氏,这两位没到。但她们的贴身丫鬟早已在院子里站定,也等着崔凌霜出现。
高涵最先瞧见崔凌霜,见其换了条裙子,领着丫鬟婷婷袅袅的朝这儿走来时。他一言不发地起身就走,骇人的脸色让身旁长随吃惊不已。
长随低声问:“世子爷,怎么了?”
高涵没答话,好易容平息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不管今日是谁搞的鬼,崔凌霜此时的态度很说明问题。这人宁愿水遁逃走,也不愿嫁入王府。
最恼人的是,他明明知道崔凌霜当时就在屋里,却不能主动站出来拆穿。一旦说出真相,没人质疑他的说辞,只会在背地里笑他身为王府世子,将来的云川王,居然吓得崔氏嫡女跳水以保清白。
还有什么事儿比这更侮辱人?那么多人姑娘上赶着想嫁他,到崔凌霜这儿竟成了毒药一般。
他何止是生气,简直要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