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霁受伤是真,遇刺是戏。刺客下手极有分寸,伤口看着恐怖,却没有伤及肺腑,昏迷不醒全都是装的。
他已经决定对谢威动手,为避免惹上弑父的嫌疑,故意自编自导了一出好戏。原计划在杨家动手,以养伤之名住进杨家,顺带求娶杨家姑娘。
得知高涵在碧落寺,他们改变计划,觉得借高涵之口说出谢威试图“杀子”远比谢霁自己去跟圣上陈情更好。一切都按计划进行,除开崔凌霜的出现。
更令他震惊的是,崔凌霜也重生了,并在初见那会儿就认出他假扮采药妇人,这才有了后面那十万白银等一系列事情。
上辈子最怕崔凌霜哭,如今听她哭成这样,莫名地揪心,很想同以往那样帮她擦拭眼泪。
直到那句:我对姻缘的要求不高,有个人帮忙遮风挡雨也就够了……
听到这里,谢霁热起来的心又凉了下去。如果崔凌霜是重生,综合目前的情况看,卫柏肯定也是。
如此一来,原本清晰的朝局又起变数,他能在这种情况下护住崔凌霜吗?
“我只想有个人能遮风挡雨……”多么简单的要求,但他做不到。生怕不小心就和会上辈子那样,不但没有遮风挡雨,反而带去风雨。
崔凌霜还在哭泣,温热的眼泪让谢霁也多愁善感起来。几次三番想睁开眼同她说说话,最终却把满腔柔情变成了无数声暗叹。罢了,罢了,还是坚持初衷放手吧!
他喜欢崔凌霜,却没了占有这个女子的念头。任何以占有为目的的爱情,最爱的不过是自己。
他对崔凌霜的感情早已升华,爱情中杂糅着亲情,一心希望这个姑娘能把日子过好……
高涵离开碧落寺那日,谢霁已经清醒,说要亲自感谢吴六婆救命之恩。
崔凌霜带着六婆去了碧落寺。谢霁身着锦衣,病怏怏的歪在软榻上,左右各站一个美女伺候,那模样看的她怒从心起。暗道:这厮不要命了,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想着找美人伺候。
谢霁大抵能猜出她在想什么,暗自好笑,又恨她不顾念夫妻情分,居然要转投李修怀抱!他看似的随意地指出,身边两位美人都是李修送出……并大赞自古美人出洛水等等。
崔凌霜含恨的瞪了李修一眼,后者昨日就因这事儿被撵,今日又来。为了挂住面子,只得装作不知,想着送走高涵等人之后,再去找崔凌霜认错。
高涵这个始作俑者将自己撇得很干净,还想着回京途中可以将这事儿当成笑话说给谢霁听……
送走高涵等人,李修不等上山,就听说洛川郡守亲自来访。估计是想了解案情,并极力同这桩案子撇清关系。
崔凌霜落寞的回到水月庵,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谢霁还是那个谢霁,好美酒,好美人,走哪儿都一副狂放不羁的模样。过往的一切只有她记得,眼见曾经最亲密的人,如今相见不相识,相遇装不知,那滋味真的很熬心……
随着香客增多,转眼又到年末,张桐护送高涵返京就不曾回来。李修倒是让慧哥来过一趟,说是要提前回京述职,再见只怕要等来年……崔凌霜这儿一下子清静不少。
得知顾老太爷也要回乡祭祖时,她变得十分沉默,除了临帖和篆刻,一日所言不超十句。
白芷年前还愁着崔凌霜的私房只见出项,不见进项。翻过年不久,红樱那边送来第一笔银子,接着听说癞六等人开始运送漕粮,上栗县那几百亩盐碱地更是破天荒的长出了植物。
好消息一个个传来,崔凌霜依旧沉静如水,波澜不惊。
转眼入夏,顾氏来信说了几次到要碧落寺还愿,苦于孕相不好,一直被崔衍拘在府中。
闪电划破长空,当水月庵迎来夏日第一场雷阵雨时,崔凌霜收到了顾氏小产血崩而亡的消息。
一别两年,洛川依旧秀美如画,她却为奔丧而归,哪会有赏景的心思。
前来接她的是崔元翰,这人落第后便留在长房协助崔衍管理族中事物。
“二妹,旅途奔波,要不要先在城中休息一宿,明日在回府?”
码头离着崔氏也就半日路程,有必要留宿城中?崔凌霜眉头微蹙,道:“大哥有话直说,我受得住。”
崔元翰犹豫片刻,告诉她道:顾氏离世之前曾同意崔衍纳妾,时间正好是这几日。考虑到那女子刚进门,顾氏这边就小产血崩,他担心崔凌霜会迁怒……
崔衍纳妾了?顾氏居然同意崔衍纳妾!
这消息确实让崔凌霜难以接受,她消化了一会儿才问崔元翰,红樱可还在府中。
崔元翰说不知道,内院一直是老夫人在管。闻言,她猜测红樱并不在府中,否则这等大事儿岂会不写信告知。
想到祖母的手段,她问了崔衍妾室的身份。
那女子姓卢,却出自杨家,是管家之女。卢氏幼年丧母,一直养在杨家主母身边,持家理财学得不错,是个极有主意的女子……
崔凌霜长叹一声,虽然对顾氏之死还持有怀疑,可对纳妾一事儿却无可奈何。顾氏若能撑起内院,父亲和祖母又何至于此。
回府之初,她先去惠暖阁跟老夫人请安。接着又去了三房容华堂,给曾经的族长夫人张氏请安。
去往三房的路上,记忆中永远鲜亮的白墙隐约透着被雨水浸润的灰斑,让整个府邸显得暮气沉沉。
容华堂还是原来的样子,张氏输阵不输人,高昂着头颅劝慰了她几句。
书香人家的女儿,遣词造句非常讲究,一番话乍听悦耳,却认真不得。
若仔细分辨话中深意,大抵是顾氏活该,那么大年纪还敢生子,凭的什么!如今苦了崔凌霜,尚未定亲,又要守孝。长得漂亮又如何,反正没人娶……
崔凌霜修身养性两年,根本不会为张氏几句话动怒。她佯装听不懂,默默地受了。
张氏一拳打在棉花里,想笑崔凌霜傻,又觉得这人每次遇事都能全身而退不像真傻。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面上看着挺好。心里却是十分清楚,两房斗争既已开始,就永远不会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