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多富农,为防鼠患,几乎家家养猫。李修外放那几年,衙门里住着两只野猫,一只三花,一只橘黄。
三花瘦小机灵,却不亲人,有食则现,无食遍寻不着。橘猫肥硕贪吃,白菜甜薯来者不拒,高兴时还会擦着人的袍角喵呜几声。慧哥儿一直说要把猫撵走,他却不让。熬夜办公,亏得有猫作陪,平添无数乐趣,日子长了,对猫的习性倒也了解颇多。
此刻的崔凌霜无比像猫,慵懒,高傲。明知他来了,却摆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霜霜。”
“恩。”
“听说你病了。”
“恩。”
“可好些了?”
“没死。”
“可是怨我没来看你?”
“不敢。”
“我留在京城了。”
“恩。”
“想知道我在何处任职吗?”
崔凌霜总算给了李修个正眼,瞧见其嘴角挂笑,她把头扭朝一边,道:“爱说不说,稀罕。”
“王相让我待在内阁议事草诏,等有适合的机会,估计还得外放。”
李修上辈子干的便是这个,先考中榜眼,又在翰林院熬了两年才有资格帮圣上起草诏书。
如今他高中状元,身居四品,圣上让他入阁待用,明显有着培养之意。希望他有朝一日能接替王澄,让改革继续下去。
“恭喜表哥升迁。”瞧她说的那么敷衍,李修也不生气,径自坐在她身旁,笑眯眯的说,“把手给我。”
崔凌霜有些不习惯这么亲昵的举止,忍不住挪出一块地方给李修坐稳,问:“你会号脉?”
李修说,“不会,眼见起风了,想知道你冷不冷!”
彩雀抬眼看天,那么大的太阳哪里会冷?李大人是在找借口轻薄夫人吧!
但愿夫人……还在想着,就见崔凌霜把手递了过去,李修顺势抓牢,随口说,“有些凉,你不该躺在这吹风。”
彩雀无语了,这两人次次见面都是谈事儿,今儿怎么那么不正经,这让身旁站在的侯爷情何以堪!
他道:“侯爷,奴才问过夫人,若是你和李大人一起落水,夫人会让奴才救谁。”
谢霁没说话,低不可闻的“恩”了一声,示意在听。彩雀尴尬的继续道:“夫人说,任何时候都要把侯爷放在首位。哪怕她同您一起落水,也得先救您……”
院子里,墨韵的出现让李修收敛了一点儿。他接过汤药递给崔凌霜,“温度刚好,喝吧!”
“苦,人家想吃蜜饯。”
李修随着墨韵去拿蜜饯。
谢霁忽然低语,“看吧,又要作妖了。”话音刚落,崔凌霜端起汤药就往花盆里倒去,随后懒洋洋的靠着椅子,摆出副才喝完汤药的模样。
彩雀无语望天,也不知谢霁啥时候和崔凌霜勾搭上的,这些琐事居然一猜一个准。
李修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碟。瞧见石桌上的空碗,张口就问:“你把药倒了?”
谢霁惊诧的问:“他怎么会知道?”
彩雀挤出个难看的笑容,这叫什么,两个男人较上劲儿了?
崔凌霜无辜的看着李修,抵死不认曾把药倒掉。
李修无奈地说,“霜霜,你那么怕苦,又怎会将药喝的一干二净?”崔凌霜心虚的瞅了眼碗底,似乎真的很干净。李修说完便拿着碗去找墨韵重新盛药。
见状,谢霁暗道:夫妻五年,我自认对霜霜无比用心,却要白芷提醒才晓得她有倒药的习惯。那时候想不明白卫柏好在何处,今日看来,我缺的只怕不止是细心这一点……
李修又端着一碗要回来,崔凌霜不肯喝,他拿出汤匙哄孩子一般说,“一勺药一口蜂蜜,要不要喝?”
这画面实在好看,可惜观众不对。彩雀挠挠头,主动承担起转移谢霁注意力的重责,只听他问:“侯爷,夫人的烦心事儿很多,你可知三姑娘有孕了。”
谢霁的视线果然从崔凌霜那儿转了回来,问:“凌雪?她嫁给谁了?”
彩雀眉飞色舞的说,“未曾定亲,孩子据说是归宁候卫柏的。”
谢霁点点头,注意力又回到了院子里那两人身上。卫柏也是重生者,能有今日的成就并不稀奇,他的事儿……过些日子再来处理。
崔凌霜喝了两口药就吵着吃蜜饯。
李修慢慢地搅拌着碟子里的蜂蜜。说蜜饯是砂糖腌制,吃多了易胖,且与汤药药性相克。蜂蜜性寒,有镇咳的功效,多吃还能养颜……
崔凌霜还是不肯喝药,李修让墨韵把药拿下去温着,颇有耐性地跟崔凌霜讲起了故事。状元郎讲故事,没理由不好听,崔凌霜很快就入迷了……
谢霁自嘲:本就是个爱听戏的,如今可算遇上了对的那个!
彩雀决定豁出去了,若此举都不能把谢霁拖走,伏牛山很可能会成为李大人的埋骨地。
他道:“侯爷,奴才知道怎么把阁老给找出来。”
“说。”
“请侯爷随奴才移步夫人的书房。”
谢霁看着院子里那两人深深叹了口气,心中滋味实难表述。他喜欢崔凌霜,知道崔凌霜对他没那么喜欢,还知道崔凌霜自幼就喜欢才子佳人的戏码……
今日看来,李修与崔凌霜倒是合适。他查过李修,此人至今未娶,身边也没有通房丫鬟或是红颜知己,这样的人委实要比他或者卫柏好上一万倍。
书房里,彩雀随手指着墙上几幅字画问:“侯爷可能看出这些字画出自何人之手?”
谢霁先是看字,接着又看落款。反问彩雀,“她喜欢莲池大师的墨宝?”
彩雀道:“莲池大师近九成的作品出自夫人之手,真假难辨。若让夫人写信给天章死侍,侯爷很快就能知晓哪些人是叛徒,哪些人忠诚于皇室……”
意外之喜,稳妥地帮谢霁解决了一个困扰许久的麻烦。他好奇地问:“为什么是莲池大师?”
彩雀道:“首先是大师的作品值钱,其次是大师不会自降身份同夫人计较。”
“出去守着,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彩雀苦着脸走了,心道:侯爷啊,你在别人的书房里待着干嘛,还嫌我事儿不够多。转念又道,不对啊,夫人和侯爷才是正经夫妻,侯爷把这儿当自己的书房并没有错啊!
说来都怪崔凌霜,李大人心思敏捷聪慧异常,谢侯爷神出鬼没武功高深,谁都不好得罪啊!
不过……想到崔凌霜与李修那股亲昵劲儿,他忽然对谢霁充满了怀疑。
新上任的阁老真不是太监?为何能目睹妻子出轨却无动于衷,该不会他有着与众不同的嗜好,比如喜欢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