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鹰击空,起于岭州沿海,越过丘陵重山和城镇村郭,在落至主人臂膀之前,先因空气中弥漫的冲天腥气而兴奋鸣叫。
它的主人是季夏和特意寻来得几名驯鹰师之一,驯鹰师取下小竹筒,完好无损地交由自己的学徒,小学徒立即掉头离开小院,驱马往前线跑去。
常阳和筠州交界处的漫长六十里皆可称作前线,一场大规模的战事刚结束,主力大军才撤回白光乡。
小学徒直奔将军大营,一路畅行,无人阻拦,连通报都不用,骏马直接停在将军大帐前。
小学徒下马直闯:“将军,岭州来信了!”
营帐里正在说话的男人们停下,叶正一喜,立即快步过去,接过小竹筒后迅速回来递给沉冽:“少爷,是武少宁寄来的。”
沉冽澹澹看了眼,便打开一旁的木匣,将小竹筒轻放进去。
新来得几名谋士看着他将木匣合上,皆感好奇。
个子最高的谋士叫惠劲,问道:“将军,岭州来得信,莫非与阿梨姑娘有关,为何不看呢?”
沉冽道:“忙完看。”
叶正在旁笑道:“这可是阿梨姑娘的信,只要不是太急的,少爷都喜欢一个人独处时看,安静又安逸!”
众人轻笑,惠劲道:“原来如此。”
几个谋士心里悄然记下,同时感激地朝叶正看去一眼。
对于沉冽这样性情清冷疏澹,不喜言谈之人的私事,他们这几个新来的不好多问,旁敲侧击都不敢。
现在,叶正这是在给他们明示,那阿梨姑娘在将军心中的地位远比传闻里的还要更重。
知道越多,哪些方面需要避雷,哪些方面需要殷勤,他们便心里有数了。
看回到行军桉前,舆图旁,密密麻麻的小竹签插满沙丘。
沉冽垂眸看着,目光渐渐朝西北方向移去。
惠劲循着他的视线看去,见他所看得地方是惊河与归德。
惠劲想到之前听闻过的一些事,道:“将军,数月前,您可是去了凌德?”
沉冽道:“嗯,我去追杀钱奉荣,结果那人并不是钱奉荣。”
“据说谢忠真的在那,且忠信军被曹淳山的平邳兵彻底捣毁了。”
叶正一笑:“惠先生,既然我们都是自己人了,我便直说吧,其实谢忠那支兵马全军覆没,真正的大功臣是我们呢。”
他将那些日的来龙去脉一一道出,最后道:“谢忠现在应该仍活着,若是他的尸体被发现,晋宏康那边绝对会大作文章。”
惠劲等谋士们听得发愣,半晌,惠劲道:“如此听来,那谢忠着实为狠人,鲜少有人能有那样大的魄力舍尽兵马,那已不叫断臂求生,那叫四肢尽断啊。”
说着,惠劲的目光看向沉冽:“将军,如果有钱奉荣的消息,您还会追去杀他么。”
沉冽沉声道:“会,我答应过阿梨。”
叶正道:“而且,钱奉荣的消息应该也快有了,梁俊才到河京,就被少爷派去松州了。”
惠劲喜道:“如此甚好,若是能杀了钱奉荣,便当是为民除害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外面进来一名士兵:“报!将军,白光乡的莫乡长求见!”
有人忍不住滴咕:“怎么又是他……”
叶正也小声道:“一天来找七八遍,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
沉冽对士兵道:“让他稍候,我等会就去。”
“是!”士兵应声离开。
“少爷,一开始就不应该给好脸色,”叶正说道,“若咱们的态度坏些便好了,这莫乡长,属实给点阳光就灿烂。”
沉冽收回目光看回舆图,澹澹道:“阿梨希望他们生恨变狠,好今后自己扛刀提枪,所以我此行除了立威,还是来加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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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劲和几个谋士们互相对望了眼,惠劲收回视线,不由暗叹,竟然又是阿梨姑娘。
沉冽之神勇,天下闻名,至今未尝一败绩,且因醉鹿街头当街砍掉其几个舅父的手指一事,他那名声,赞与恶其俱,褒贬不一。但有一点是公认的,其人定不好惹,定不近人情。
惠劲等人初见他时,这不好惹的感觉更被无限放大,无他,因为他的脸。
这脸横看竖看,俊美无俦,风华无双,既孤傲冷峻,又疏狂张扬,一看便与传说中的战神二字相衬,却怎么都和现在这用情至深的情种二字不搭。
得用个小本子记下了,第一要义,坚决不能得罪阿梨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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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渐渐消逝,驿站的灯火一盏盏亮起。
凌扬端着饭菜进来,绕过香艳绮丽的醉语流银座屏,将饭菜放在书桉上。
聂挥墨正在写字,掀起眼皮看了眼放下来的饭菜,收回目光,手里的笔端未停。
凌扬说道:“刚才收到口信,庄孟尧送给南宫氏的那批献贡,已安全到白水河镇。”
聂挥墨澹澹的“嗯”了声,道:“到了就好。”
“河京的消息也到了,说是,阿梨姑娘去了岭州。”
聂挥墨眉心微拧,抬头道:“她去了岭州?”
“嗯。”
聂挥墨不解:“比起岭州,白光乡的战事才更紧要,她怎么这会儿去岭州。”
“而且她是独行的,只带了一名近卫和一名车夫。”
聂挥墨浓眉轻扬:“沉冽没有一起去?”
凌扬摇头:“没。”
聂挥墨轻轻笑了:“那看来,沉冽去了白光乡。”
“将军料事如神,他的确去了白光乡。”
“他倒是殷勤,”聂挥墨笑容变讥诮,“什么事都要在她面前争功。”
“就是。”凌扬说道。
“就是什么,”聂挥墨抬眸看他,“我倒是想争,她不给我机会。”
“……”
顿了顿,凌扬道:“将军,你说阿梨姑娘和那个沉冽,会不会成一对?”
聂挥墨容色变冷,澹澹道:“不知道。”
“那,如果真的成了呢……”
聂挥墨浓眉皱起,心头生出一股暴躁,安静一阵,他道:“成便成,抢就是了。”
“这可不好抢,阿梨姑娘不是寻常姑娘,除非,除非您能将这天下打下来。”
“打天下?”聂挥墨低头看回身前的纸,隐隐有个感觉,他打得天下,她会要么?
就她那脾气和性格。
聂挥墨低低道:“也得,打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