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群人进来,又口称是下圣旨,众宾客震惊之余忙纷纷起身迎旨。
只是在座的,除了一小部分是朝廷官员外,大部分都是一生从未和圣旨打过交道的富商,反应自然难免慌张,这一站,椅倒杯翻的,厅内顿时一派混乱。
燕五云也仿佛很措手不及地带倒了一个酒杯,然后才赶紧别开步子,带着白水珺匆匆地走出到庭前跪下:“小民燕五云接旨。”
他这一跪,众宾客也纷纷鱼贯而出地来到厅前,分跪在他们夫妇之后,只有关钧雷趁着人头攒动之际,悄然地退到一座屏风之后。
暗处的燕飞羽也偷偷地跟着移动了一下位置,重新凑到第二个机关小孔处,虽说看不到关钧雷的正面,瞧不到他的表情,但若有举动还是瞒不了她的眼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查蕉城燕家家主燕五云暗中勾结北盘,意图反叛,罪在不赦,理应按律抄斩,株连九族。只是姑念天道仁慈,并非满门奸邪,燕家祖上又曾一心为民造福,积阴攒德,朕不忍心牵扯无辜,特网开一面,只追究祸首一家及同谋者之罪。钦此!”
这道简明扼要的圣旨刚念了一半,不单燕五云夫妻适时失态地抬头,满脸无可思议的震惊。就连身后跟着低伏着的身体的众人也俱都微摇震动,宛如一口被架在大火之上的铁锅,自锅底处冒出了无数的小泡。若不是震慑于皇权的威严,不能窃窃私语,此刻群情恐怕早已沸腾。
“燕家主,快谢恩吧!”白面太监收起圣旨,执于一手,扯着尖细的嗓子等着燕五云接旨。他的个头虽不高,身子更是苗条地犹如柔弱女子,下巴却抬得高高的,仿佛这圣旨是天大的恩赐一般。
呸!死阉人!谢你个头恩!
虽然早就明白在这样的时代,不管圣旨是来行赏论功还是抄家灭族的,受旨者都必须高喊万岁那几句玩意跪下接旨谢恩,可看着自己的老爹和娘亲也不得不依循这一基本礼节对一个太监叩拜,燕飞羽心中还是极不舒服,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不过,她可以在暗处鄙夷冷笑,跪在众人之前的燕五云白水珺却必须将这一出早就预料到的戏码毫无破绽地继续演下去。
“请恕小民无法马上谢恩,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万事都应讲个是非黑白,就算定罪也应该有理有据,方能让天下百姓心服口服。而小民自继承家业之后,一向安守本分,循规蹈矩。十数年来更是年年交赋,岁岁纳贡,从未有过一次简短敷衍,也从不曾惹是生非,更莫说有任何言行危害国家社稷。如今却突然说小民和北盘勾结,意图反叛,小民实在深感冤屈。还望公公明示,所谓的勾结反叛到底从何说起?是,小民家族和北盘国的商贾确实有生意往来,却从未和北盘皇权有所接触,若是皇上以为小民和北盘商贾有生意往来就是叛国,那小人实在百口莫辩,有罪的也并非小人一个。倘若皇上是另有所指,更请公公明示证据,切莫让安良百姓无辜地蒙尘含冤,令天下人齿冷。”
燕五云抬起头来,英俊成熟的坚毅面孔上除了“无法抑制”的惊讶,更有着一股坦坦荡荡的浩然正气。即便仍恭敬地跪在地上,但那双炯炯有神的锐利眼睛却刺得素来习惯狐假虎威的太监都忍不住有点心虚。
不过,能被狗皇帝委派重任,不远千里,又乔装打扮来到蕉城宣旨的,自然不可能是普通的太监。因此接到燕五云的眼神后,这位在宫中排列第三的乔公公虽然心惊,但还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刻意地扫了一眼下面跪拜的一片宾客,冷冷一笑。
“燕家主好口才,也好算计,短短几句话就想将天下商贾都拉下水,只可惜燕家主打错了如意算盘。南郑和北盘两国虽说并非兄弟友邦,但自建国以来,两国一直相安无事,皇上圣明,自然不可能把民间的普通生意往来当做是勾结私通。可你燕家私通北盘,却是不论人证物证,可都是一应俱全,任凭你万般狡辩也抹不了累累罪行。”
他这一挑拨离间并软硬兼施,顿时将闻旨后就已在暗中算计该如何和燕家划清界限的一众墙头草拉了过去,纷纷在私下偷偷地交换起眼神,打起主意来。
“公公之责,小民承受不起,小民只是就事论事,为天下商贾求问一个安心,免得人心动荡,人人自危。”燕五云自是不会中了他这等小人圈套,立时磊落光明地澄清,同时不卑不亢地进一步主动要求,“公公若有证据,何不当庭明示,就算要立刻判处小民也好让小民死得心服口服?”
“好,那本公公就让你死得心服口服。”见燕五云这么一说,底下的交头接耳很快就少了许多,乔公公不由地有些恼羞成怒,胸脯一挺,尖声道,“第一个人证就是你家女儿的贴身护卫宁不,若非你早于北盘勾结,堂堂北盘的三皇子又怎么会纡尊降贵地到你家,甘当一介小小的护卫?”
“宁不是北盘的三皇子?”燕五云震惊地反问,众宾客也不禁纷纷哗然起来。
“哼,不要告诉杂家你燕家主会不知道这个消息?”
“可小民确实不知啊!”燕五云更是惊讶,神色毫无破绽,“天下人皆知,那宁不虽曾是小民的家奴,可是自从他背叛了燕家,试图伤害小民之女那一日起,燕家就已与其有着不共戴天之血海深仇,恨不得食其血肉抽其筋皮,又如何会和他勾结?倘若他和小民勾结,又为何会一而再地伤害小民之女?”
“很简单,因为这一切正是你和北盘的三皇子事先商量好的,所以你家女儿才会明着受难,实则每次都是毫发无伤,安然无恙!”
“公公说话要讲良心,更要讲证据,切莫红口白牙地胡乱污蔑?”白水珺腾地一下也挺直了身体,秀美绝丽的脸上满是忍无可忍的凝重,“第一次,我家羽儿因宁不出卖而遭刺杀,随行一共十五名护卫,死者十三人,重伤二人,羽儿自己也三日高烧不退,险些坏了脑子,这些玉阳县县令捕快等人都可作证。第二次,羽儿被宁不绑架,九死一生、受尽屈辱才勉强挣扎回京,至今仍夜夜梦魇,以泪洗面,更是因此误了一生的幸福。难道这些都是演戏,都是我们燕家事先安排不成?所谓虎毒不食子,民女夫妇多年来只得一女,珍爱若宝犹自怕不够,又怎舍得让女儿承受如此之重的委屈?拿女儿的名誉开玩笑?公公此言,实在教民女难以信服,更让民女承受不起。”
说到后半段,饶是白水珺在人前一贯都以坚毅的家主夫人形象出现,此刻也不禁美目含雾,气得浑身颤抖,大有若非对方是朝廷钦差,早已含恨拼命之势!
“住口,你们演戏在先,却说本公公污蔑,如此强词夺理,更显尔等居心叵测。”见燕氏夫妇一个比一个嘴利,乔公公一时无法应对,只得色厉内荏地大声喝道。
“拙荆护女心切,一时情急,用词难免有所失当,可有一言却不曾有错,”燕五云沉声道,“适才小民就已诚切恳求,若有真凭实据证明小民之罪,小民自当伏法,可若皇上和公公只凭谣言就妄下定论,又何以取信天下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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