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弟或许是因为重伤在身的缘故,跟我并肩走路总是走的很慢。狗皇帝就不一样了,他阔步向前,还攥着我的手不放,我个小短腿,拖着长长的裙摆跌跌撞撞的跟在他身后。身上这件曳地水袖长裙无比华贵,可是没有桂嬷嬷做的夹袄暖和,我勉力追着身前的人,眼眶红起来,仿佛一朝一夕之间,我的拥有的一切又全都失去了。
后来“塘廷兵变”成为了戏班子最爱演的一幕,反转的情节百姓都爱看,打着“清君侧”口号的祁郡王看到陛下如何惶恐惊惧的丑态被说尽唱尽,对陛下情深义重舍身护驾的贵妃与陛下携手而出的场景必定配上飞花无数,戏曲里唱贵妃“丰腴柔美体态娇怯,肤如软玉,眉如远黛”也唱她双手上的疤痕是一往情深的见证。
体型缩水接近一半的我还是跟时下的审美有差别,我觉得当时突然失声的敌军一半是因为没想到陛下还活着一半是因为没想到陛下拉出来一个小胖子。真实的祁郡王也没有戏文里说的那样涕泪横流惶恐惊惧,他竟然还笑了,边笑边说他是输给了自己急功近利的野心,而不是输给了新帝,如果他能再隐忍十年,或许这结局就会不一样。
狗皇帝更气人,直接说了一句:“你老了,你已经等不及了。”
我无心管他们的恩怨,爱谁当皇帝谁当皇帝!我就是觉得特别冷,冷到嘴唇发抖身体打颤,陛下用力握着我的手,提醒我不要失态。我端着笑,站在他身边,做一个活道具。
百姓总对皇帝有各种各样的期待,而夫妻恩爱也是有利于新帝形象宣传的绝佳人设。
陛下行程很紧,拿下祁郡王就要赶回京都安稳民心,这次不同的是他要带上我。我被寒风吹的头昏脑涨之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上了马车。刚上了车,大桃就给我裹上了披风,桂嬷嬷给我塞上手炉,她俩围在我身边,目光里都是担忧,我挺不好意思的扯着冻僵的唇角努力笑:“天儿也不冷,不知道怎么就冻僵了。”
大桃:“娘娘体寒,这没什么。”其实她和桂嬷嬷一直对我的身体很担心,我是知道的。
我稍微清醒一些就赶紧问:“可带上了顺妃?”
这一问她们去找了才知道车队里真的没有顺妃的身影,我立刻高呼:“停车!”
我顶着风朝狗皇帝的马车走去,答应过小泪包要带她回去的,其实要是我自己一定选择待在别苑,可是顺妃怕黑怕孤单,她不能自己守着那个清冷的大院子,她怕等到她头发白了陛下都不会重新想起她。
我答应过她!
我站在华贵的马车下仰着头跟陛下喊话,许久才有人把帘子拉开,里面一股淡淡的竹香飘出来,狗皇帝微皱着眉低头看我,我虽傻却看得懂他的不耐,可是我才不管他的心情又重复了一遍自己要带上顺妃返京的请求。
狗皇帝:“看来爱妃与卿然相处很融洽,情同姐妹啊。”
说真的,我跟这哥们没说过几句话,他蒙着脸装侍卫的时候偶尔说的几句也都是像今天这样阴阳怪气的,比如现在他觉得我是惺惺作态假装大度,他就嘲讽我“姐妹情深“。狗皇帝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我就要把人接回来,于是我就立刻顺杆爬,大庭广众之下哭诉我跟顺妃患难与共的情谊,说我俩焦不离孟不可分割,眼看着我越说越变味狗皇帝按了按眉心:”我们返京之后,朕会派人来接她。“
老子信了你的鬼!我微笑着提议:“要不然陛下先回去?臣妾跟顺妃一同回京?”
顺妃是被女官骑马带回来的,她带着斗笠看不到脸但是腰板挺的直直的,手里还挎着个小包袱,我撩着帘子远远看她下马不疾不徐的朝我走来就有些想笑,感觉这弱柳扶风的妹子坚强了很多。只是她上了我的马车一撩开面纱,好家伙,一脸泪水:“妾身以为再也见不到娘娘了!”
我赶紧给她擦脸:“不会不会。”这姑娘敏感多思,估计一会儿工夫已经脑补到自己守着别苑白了头。
我们车队走得急一共就两辆马车,顺妃只能跟我挤在一起。等到无人时,她擦擦眼泪,鼻子红红的开始解自己的小包袱。我笑着探头:“让我看看你关键时候都带了什么宝贝。”
她打开我却沉默了,里面东西不多,一样是桂嬷嬷给我做的鹅黄夹袄。顺妃展开衣服,带着鼻音的说:“娘娘穿这件,这件暖和。”
还有两个柿子,顺妃说她来不及摘,在树下捡了两个,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大家都知道我每天都去看那棵树,其实京都什么没有啊,何况是两个在地上捡起来的柿子,可是我接过来不知道怎么眼圈就红了,这个傻姑娘。
最后一样,是个匣子。匣子里的东西我一看就笑了,一笑眼泪就大颗大颗涌出来。里面躺着一个小木偶,正是大兄弟每天每天拿在手里雕刻的宝贝,没想到他竟然把这个留下来,不知道刻刀有没有带走啊?
小木偶是个女娃娃,大兄弟雕工真不错,回家应该能做个杰出的木工。女娃娃有满月一样的圆脸,圆眼睛,她在笑,左脸颊上有个小梨涡。
我忍不住去摸自己脸,边摸边问:“小泪包,我有酒窝吗?”
顺妃点点头:“娘娘左脸上有一个,笑的时候才有。”
又过了很久我才无意间在这个小娃娃足底摸到了一个浅浅的刻字――“津”,我知道,这是大兄弟在告诉我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