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国,顾氏庄园。
顾谨言四处走完之后,又回到了这儿,他从小在A市出生,却是在这儿长大。
这儿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他和爸爸相处的身影。
别墅最大的一间房间,是他的琴房,小时候,他练琴,爸爸就在一旁雕刻木雕。
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是一架木雕的钢琴,面前坐了一位小男孩在弹钢琴。
他还记得自己收到这份礼物的时候,开心的抱着爸爸亲了好几口,爸爸疼他,对他几乎有求必应,唯独在练琴的事情上,对他颇为苛刻。
顾谨言坐到钢琴前,修长的手指放上去,熟悉的乐律响起,他弹的,是自己学会的第一首曲子――《酒干倘卖无》。
他记得,自己弹会这首曲子后,爸爸有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而他之所以努力学弹这首曲子,就是因为喜欢这首曲子背后的故事。
一曲弹完,琴房里面只剩下萦绕不散的琴音,再没有一个人会亲切的拍着他的肩膀,对他各种鼓励和夸奖。
更不会在有各种小礼品做惊喜,三五不时的送到他面前了。
顾谨言埋下脑袋,泪水再次滑落。
他现在,是一个人了,没有爸爸,他一个人在哪儿,都能成为一个家。
“爸爸,我好想你。”
顾谨言颤抖的声音响起,可是在安静的琴房内,只给人一种诡异的寂静。
他的手机早已关机,号码却一直都没有注销,他还在期待着,只要自己还用那个号码,爸爸就能够在天国联系他。
顾谨言知道,自己病的不轻。
可是他无能为力。
他放任自己沉浸在无休无止的悲伤之中,事业、亲情、他的快乐,全部都没有了。
顾谨言放任自己流泪不停,他被悲伤包裹侵蚀的太久,已经找不到人生的意义和活下去的希望了。
可是,他又不能死,他是爸爸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希望,如果他死了,爸爸不会原谅他的。
顾谨言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后趴在钢琴上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顾谨言是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给吵醒的,他站起身,身体踉踉跄跄的,脑袋里面晕的厉害。
他走到外面,拉开门,是街上一家每天准时给他送餐的员工,“顾先生,你的晚餐。”
员工是个二十五岁的女孩子,叫做南景,瓜子脸,一双眼睛很大,瞳仁是浅棕色,头发自然卷,淡黄,是那条街出名的美人。
不过,她是老板的女儿,又在富人街,没人敢打她的主意。
她喜欢顾谨言,从很早很早之前。
“顾先生,你怎么了?”南景看着顾谨言一张脸都红透了,立马意识到顾谨言绝对是生病了。
因为她每天送餐,顾谨言的脸色都是苍白毫无血色的。
南景快速走进来,伸手搀扶住顾谨言,顾谨言本想推开她,可奈何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
就只能这么被南景搀扶进了客厅,“顾先生,你发烧了。”
南景放下饭盒,匆匆忙忙的去找医药箱,“你家医药箱在哪儿?”
顾谨言没回答她,闭上眼睛一副虚弱到极点的模样。
顾大师还在的时候,南景会借着送饭或是来买东西的借口到顾家来。
顾大师待人和善,不管是谁到家里,都会招待的很好,因此南景对顾家不算是太陌生。
她很快就在柜子里面找到了医药箱,快速拿了体温枪回来给顾谨言测了一下体温,体温枪顿时发出了警报声,三十九度,已经高烧了。
顾谨言身上滚烫,他嘴里不停的呢喃着什么,南景凑近去听,才听到他在喊“爸爸”。
南景突然就心疼的不行。
这个男人从前矜贵冷清,高冷不可接近,他对待所有人和事,都是冷静疏离的,唯独对待自己的家人,温柔亲切。
如今,顾大师不在了,顾谨言好似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自己。
顾谨言颓废,悲伤,脸上再也没有半点笑容,眼睛里面也不再有光彩。
南景把顾谨言搀扶着躺下,又去拿了退烧药,喂顾谨言吃下退烧药后又给他拿了湿毛巾贴在额头。
“顾谨言,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南景低低的喃语着,她这么忙碌一通之后,身上都出汗了。
顾谨言似乎很痛苦,他一直在呢喃着,不停的叫着爸爸,除了爸爸,还偶尔夹杂一两句妈妈。
南景难受不已,她不停的哄着顾谨言,安慰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听到了,很长时间之后顾谨言才安静下来。
他的眼睛一直闭着,他的睫毛又长又密,还微微往上翘,看着就让南景一个女孩子羡慕不已。
“顾谨言,你为什么要让自己一个人承受这么多呢?只要你愿意,有很多女孩子愿意到你身边的。”
南景喃喃自语,“顾谨言,我也好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
“顾谨言,我好想成为你的家人。”
安静睡着的顾谨言,没有半点反应,南景长长叹气,走进厨房给顾谨言重新熬粥。
他生病了,自然是不可能在她带来的油腻食品。
厨房小火开着,小米粥在里面熬着,没花费太久时间就冒出了属于清粥的香味。
南景不时出去看一眼顾谨言,男人睡的很安稳,脸颊上的红晕逐渐消退,肤色也逐渐恢复了之前的苍白。
这一觉,他睡了很久,直到第二天早上被饿醒,睁开眼之后就看到趴在茶几上的南景。
他愣了一下,脑海里面的记忆一点一点回归。
随后他无奈的扯了下嘴角,起身朝着洗手间走去。
他有些难受,需要洗把脸,然后解决一下生理问题。
等到顾谨言再次出来,南景已经醒来了,她看到沙发上没了人,惊得一下子站起身,“顾谨言。”
南景惊慌失措的喊着顾谨言的名字,直接朝着大门处跑去,这男人别是趁她睡着了想不开,跑去外面出什么事情了吧!
顾谨言默默的看着惊慌失措的南景,他站在洗手间门口,这个家,每次醒来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的。
可是今天,意外的多了个女子。
虽然,这个女子只是按照惯例来给他送饭,正巧碰上他生病而出于善心多管闲事了一回罢了。
南景跑到外面找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顾谨言的身影,她突然有些害怕,万一顾谨言再次失踪了怎么办。
南景在外面找着找着,就哭出了声,“顾谨言,你别吓我啊!”
她垂头丧气的蹲下去,双手无意识的揪着地上的小草,泪水不停的往下掉,一双眼睛红红的。
突然,一双灰色的拖鞋站在她面前,她缓缓抬头,然后就看到瘦削的顾谨言。
“你哭什么。”
顾谨言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有层淡淡的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并不好。
南景一下子站起身,她擦了擦眼泪,“我以为你不见了。”
“这儿是我家,我能去哪儿。”顾谨言语气冷漠,“你可以回去了。”
南景咬了咬唇瓣,“我给你熬了粥,在厨房里面,你记得吃啊!”
顾谨言没搭理她,南景一步三回头,她担心他,可是男人眼里分明写着对她的抗拒。
南景一走,偌大的庄园里面就又只剩下顾谨言一个人了,他走回屋子里面,没吃任何担心,只给自己接了杯水。
这两年来,他谁也没有联系,只在沈思语和陆寒尘结婚的时候悄悄回去看了一眼,他拍了张照片,隔了很长时间才寄回去给陆寒尘。
他不想让沈思语担心自己,可是他的状态,没有办法以一个正常人的形象出现在沈思语的面前。
他不想让他们担心自己。
索性放任自己一直沉浸在这种难受的情绪之中。
顾谨言知道,自己或许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他坐在沙发上,盯着窗外一看就是一整天。
偌大的屋子里面,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和挂钟的滴答声,静,真的是太安静了。
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顾谨言饿到胃疼,这才起身走进厨房,南景给他熬的小米粥几乎快化了,他开火热了一下,香味就弥漫在整个厨房里面。
顾谨言沉默着盛了一碗,慢慢吃完后,突然就难受不已。
他拿出早已关机的手机,按下了开机键,一开机,各种电话和短信就涌了进来,信息提示音响了很久才停下。
顾谨言翻开,几乎都是沈思语发来的信息和打来的电话,也有工作室发来的,他没有回,只把手机关了静音。
过了一会儿,顾谨言又把声音打开,给沈思语发了个信息,他没发文字,只发了个红包,红包注明:“迟来的新婚礼物!”
看着红包发出去,沈思语的电话立马就打了过来,顾谨言看着跳动的名字,想起父亲留下的信。
顾谨言眼睛又红了,他手指轻轻划过,接通了电话,“喂。”
“谨言哥。”
电话那头的沈思语喜极而泣,“谨言哥,你终于肯联系我了,谨言哥,你现在在哪儿,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