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突然而至，白熙的动作亦完成于电光火石之间，围观的人不明状况，只看见白熙一把握住了明玉舟主的箭。

　　 欢呼赞赏声向潮水一样涌来，在场的都是世家公子，技输一筹，风度尤存。虽然输了这一局，无缘与明玉舟主一叙，然而，既然来过，就不算遗憾。南淮两岸尽佳人，何必只为一人执着。

　　 白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下意识地接了明玉舟主的箭，按照今年点画舫的规矩，他得了和白镜上船一叙的机会。既然如此，他也不便推辞。

　　 还没等张望佳人的看客人看个清楚过瘾，白镜就已经旋身入了船舱，侍女划着舟，在众人或仰慕，或窥探，或垂涎的目光中缓缓朝写意阁泊来。

　　 十一既然扮作了白熙的侍卫，自然也可以随他上船。

　　 刚下了楼，忽然听到身后有些小小的骚乱。顾常提着袍子，大步奔到了白熙面前，对白熙作了个手势，话却是对写意阁的管事说的：“我也是楚公子的侍卫，当然要上船随时听候吩咐。”

　　 先前他指使卓启当众挑戏浅岚的事人所共见，现在又厚颜无耻地说自己是白熙的侍卫，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拿不出证据罢了。

　　 管事看了看白熙，见他没有异议，也只好由了顾常。反正主客是白熙，如果白熙不介意，那他也不好说什么。

　　 等到画舫行得近了，白熙踏波上船，十一紧随其后，顾常在卓启的帮助下，也在众人鄙夷却又带着嫉妒的目光中上了天下闻名的明玉舟。

　　 岸上的众人再没有热闹可看，不过南淮河岸的享乐时刻这才开始。众人各寻各的乐趣，各享各的良辰美景，明玉舟很快就抛在记忆的角落。

　　 “公子请。”侍女为白熙拉开了帘子，丝丝酒香溢了出来。

　　 白熙神态淡然，眼神清冷，仿佛等在舱里只是一株花，一块玉，或是一盏青瓷。

　　 等到白熙入了舱，侍女放下帘子，有意往前行了一步，挡住了其他三人。

　　 十一不稀罕所谓的南淮第一美人，径自坐在船头赏夜色。

　　 顾常竭尽全力地往舱内窥探，完全不顾侍女越发阴沉的脸色。他的窥视意图太过明显，侍女终于挡在了他面前，严词道：“舟主正在和你家公子说话，你这么探头探脑地做什么？”

　　 顾常觉得这丫头实在麻烦，又不便与她计较。反正他现在已经上了明玉舟，见到白镜是迟早的事。索性并排与十一坐在了一起，假装很感兴趣地看着夜空。

　　 为了防止顾常偷听，侍女搬了椅子坐在舱前，拔弄起琵琶来。

　　 舱里，八宝琉璃宫灯的光亮中，紫衣少女缓缓转过身来，慢慢拉下了面纱。

　　 杏眼明仁，艳如桃李。

　　 白熙眼里微微闪过一丝错愕，轻笑道：“怎么西犀王妃也对桂花节感兴趣？”

　　 舱外，十一和顾常坐在船沿。

　　 顾常很快就觉得无聊，船上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漆漆的水面泛着星点的波光。遥看岸边纸醉金迷，美人巧笑，夜风掀来的酒香醇厚诱人，越看越是羡慕。

　　 十一此刻同样看着岸边的繁华胜景发呆。

　　 顾常虽然大大咧咧，却也捕捉到了十一由骨子里散发出的丝丝缕缕的黯然，主动开口道：“十一公子可是最近才到宋阳城？”

　　 十一不想说话，简单而敷衍地答：“是啊。”

　　 顾常这下来了兴致，问：“十一公子可听说过清江水的传闻？”

　　 “清江水？是一条河吗？”十一没有仔细多想，随口问道。

　　 “这个……”顾常得了个卖弄的机会，口若悬河地卖弄起来。

　　 舱内，苍楚镜仰望着舱顶，无声地大笑，眼神含着歇斯底里的欣喜和绝望。

　　 昔日骄傲任性的澜国镜郡主如今眼神恶毒痛苦，眉间染着一抹沧桑。

　　 白熙却没有丝毫的心软同情，身在乱世，任何人都不可避免地迅速成长。没有永恒的宠爱保护，没有不变的福祉，想要活下去，就必然要付出代价。

　　 “白熙，你还记得我？你还记得我？”苍楚镜往后退了一步，又是欢喜又是心酸地喃喃道。

　　 想起从前的种种，她愤恨羞愧，却又无比怀恋。

　　 苍楚镜无奈又忧伤地说：“方才那一瞬间，你站在阁楼上，虽然距离那么远，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

　　 白熙静静地听她说话。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在这里吗？”苍楚镜从重逢的情绪冲击中冷静了下来，挑眉问白熙，不等他回答，又自怨自艾地回答道，“你当然不在乎。你的眼里何时有过我？”

　　 趁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时，白熙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着船舱四周。苍楚镜在此出现，当然不会是来品酒游河的。

　　 苍楚镜靠着舱壁，慢慢滑坐到了地上，细声倾诉道：“苍楚影杀了我的父王，我的母后，囚禁我的哥哥们。因为我是澜国第一美人，所以他额外开恩，带我去北域，要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嫁给你。我从来不知道东陆的战神是什么模样，那时我唯一的希望便是你。我希望你能爱上我，替我对付苍楚影。

　　 我想要用美色迷惑你。没想到，作茧自缚，最后惨淡收场的竟然是自己。后来，苍楚影把我送给了西犀国主。我没有放弃，想着西犀国主年老，如果我能篡得朝政大权，便可重新夺回澜国。

　　 可惜，我大约的确一无是处吧。西犀国主根本不给我任何接触朝政的机会。每日对着年老的西犀国主，我只希望自己死了好。”

　　 苍楚镜说着说着，潸然泪下。忽然，她眼神锋芒乍现，声音也拔高了起来，“当初你拒绝了我，不就是为了取晟陌辰么。晟陌辰呢，她是如何对你？哈哈，别人有青云之志，做了女皇帝。可惜啊，可惜啊，皇宫还没走遍，就被自己的亲哥哥和夫君逼得自焚。”

　　 苍楚镜仰天大笑起来，笑得眼泪直落。

　　 “是晟铭派人把我偷偷送出西犀的。他告诉我，你在这里。”苍楚镜镇定下来，认真地对白熙陈述道。

　　 白熙并不意外，晟铭的人一直都跟着他。越是远离了南郡，越方便对他下手。

　　 “他知道我恨你，所以要我杀了你。事后，许我自由。”苍楚镜从衣袖中掏出一支小匕首，说，“他只知道我恨你，却不知道虽然我恨极了你，却更是不能失去你。没了你，没了父王，没有母后，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苍楚镜抬起手：“白熙，你陪我一起死，可好？”手起刀落，搁断了悬挂着琉璃宫灯的绳子。宫灯碎在地上，火花点燃了地板，一路蔓延。

　　 白熙忽然意识到地板上早已被酒水浸泡过。

　　 不只是酒，还有油。酒不过是用来掩盖油味的。

　　 白熙疾步退出了舱外，苍楚镜也不追赶，唇角勾起的笑容苍白而诡异。

　　 ――――――――――

　　 谢谢大家的耐心和容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