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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离珠 金无彩 8388 2024-10-21 12:35

  自然没人管得了余绽。

   两副棺木落了葬。

   余简带着另一支商队从幽州直接出东宁关去寻早先出发的余经。

   其他人回了幽州。

   余绽则带着阿镝一个人,就在白氏的墓边结庐住下。

   每日一餐,练功、默书、抄经。别的事情一概不问,一概不管。

   阿镝从余家的祭田庄子上给她弄来米面衣裳,甚至还索性在旁边开了一小片菜园,自己种些简单的萝卜白菜。

   有时候发呆多了,看着阿镝忙活,余绽也觉得有趣,便也跟着学。

   时光荏苒,岁月流逝。

   转眼就是大半年。

   又是冬日。

   丧丧的余绽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阿镝却因为过得极度没心思,长高了半头,只是手脚粗了、脸庞黑瘦。至于往日里的八卦精神,再高的个头儿都盛不下,简直要从头顶满溢出来。

   “小娘子小娘子,这几天关上好生热闹!来了好些陌生人,我还瞧见了西齐人和南越人呢!”

   这半年多一直维持高冷人设的余绽嗯了一声,表示听见了。继续低头看书。

   阿镝丝毫不觉得难为情,捧着脸兴致勃勃地凑到她身边:“您说那些人是来干嘛的?不过,我怎么看着都不像普通人呢!”

   不像普通人?

   东宁关乃是大夏面对北狄的屏障,来了一群不像普通人的,异国人?

   这个消息终于打动了余绽:“能看出来是什么人么?”

   “嗯,西齐那个,应该是个练家子,肩膀胳膊都鼓鼓的……”阿镝眯着眼睛回忆,“南越来了好几个,冻得缩成一团,裹着貂裘抱着汤婆子凑在一起还谈论文章。估摸着是哪家的公子哥儿们,难道是来玩的?”

   大冬天的,东宁关上滴水成冰。玩?有什么好玩的?

   这件事蹊跷。

   余绽扔下了书:“还有什么人?你觉得最奇怪的、最扎眼的?”

   阿镝哈地一拍手:“一个大胖子!浑身金灿灿的!怕不得光挂件就弄了二斤金子?!我听见有人喊他钱老板!小娘子你说他怎么也不嫌沉?不怕打劫呢?”

   “那是咱们大夏的第一富商,名叫钱大省。外头人给他的外号,都叫他金算盘。那就是个钱串子,哪里有钱挣,他就去哪里。他身边的保镖比你们家小公子还多,谁敢打劫他?”

   余绽先哼哼了两声,双手高举,伸了个懒腰。

   “这事儿还真是挺有意思的。猫了这几个月我也快绣住了。走,准备两套男子衣衫,本,本姑娘带你去逛东宁关!”

   阿镝哈地一声笑出来,一迭声地嚷嚷:“我要吃缠糖,吃火烧,吃梅花糕桂花糕豆沙包,吃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你个馋货!”

   余绽白了她一眼,先把自己的弯刀手弩都准备齐全。

   能出门痛快逛的阿镝开心极了,骑在马上还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

   “小娘子,前儿我在庄子上看见有人凿冰钓鱼呢!太好玩了!”

   “小娘子今秋他们晒了好多葫芦条儿、嫩豆角,还腌了咸肉鱼尾。唔,鱼、肉咱不能吃。但是干葫芦条和豆角子用辣椒炒了吃,肯定好吃!”

   “小娘子,我前儿还在东宁关的街上看见有吹火龙的!啊呀当时差点吓死我……”

   继续试图维持高冷人设的余绽忍不住了,马鞭子啪地半空抽响:“我说你怎么比我师兄话还多!?”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下去。

   沧州之后,钟幻就没了消息。

   萧寒查得极仔细,甚至查到了钟幻最后出没的地方有可能是西齐一个叫平安的县城。

   因为那里发现了一领狼皮的大氅。

   派去查找的人是马不平,他认得那大氅,特意带了回来,交给余绽辨认。

   “师父快周年了。阿镝,回来备些东西,咱们去上坟。”

   余绽的马鞭再度扬起,狠狠地抽在马臀上。

   桃花马狂奔起来。

   阿镝在她身后,揉了揉笑得发酸的腮帮子,咕哝了一声:

   “二十二郎,人我给你弄来了,能不能带回幽州,就看你的了……”

   打马跟上。

   “小娘子,你看那个人……”

   东宁关的大街上,阿镝的目光忽然黏在了一个方向,悄悄地示意余绽去看。

   余绽双眼眯起。

   远处街边站着两个人,都不是中原人的装束。

   披发,左衽,兽皮长袍,兽皮靴子,尤其是小腿上,还绑着靰鞡草。

   余绽仔细看向面对自己的那个人的脸。

   是个极凶猛的面相,宽脑门,高鼻子,眼窝深陷,嘴巴显得很大。

   然而最吸引余绽目光的,是他额头上勒着的皮绳。

   那皮绳编制的花纹,有些眼熟……

   还有穿在皮绳上,勒在眉心处的那块宝石,蓝盈盈的如大海般纯净。

   这等贵重的东西,便是北狄王帐,这几年也不多见了。

   此系何人?

   也许是余绽打量对方的眼神过于肆无忌惮,那人猛地一偏头,两道狼一样的目光蹭地对上了她。

   男装打扮的余绽把自己的脸围在了黑色的熊皮帽子、熊皮大氅中间,面目模糊。

   两个人隔空对视。

   片刻之后,余绽牵了牵嘴角,矜持地冲着对方微微偏一偏头,当做招呼。

   那人眸中仍旧警惕之意十足,但犹豫一瞬,终于也彬彬有礼地轻轻颔首,当做回应。

   余绽在马上挺胸抬头,晃晃悠悠地往前行去。

   “狼主,这怕不也是来参加雅集的哪家公子哥儿?”

   “不像。你去找个地方换了汉人的装束,远远地缀着我。看看是不是有人跟踪我。”

   “……是。”

   余绽的耳根轻轻一颤。

   狼主?

   这竟是北狄十三族其中之一的首领?亲自来了东宁关?!

   这关上的守将是干什么吃的?!

   只是——

   雅集……

   什么雅集?

   余绽沉吟良久。

   联想到最近出现在东宁关的各路陌生人,她心里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

   “小娘子,我们去必胜居吃顿好的吧?”

   阿镝讨好地上前嘻嘻地笑。

   必胜居?

   “贵得很!”

   余绽用力地瞪了阿镝一眼。

   余简似乎是“忘了”给余绽留钱。

   而余缜夫妻两个在家中的日子似乎过得也不是很宽裕,加上余绽又住在自家庄子上。

   所以这大半年来,以尹氏的名义送来的东西里,吃食布匹各色都有,却没有任何银钱。

   “荤菜自然是贵的!但咱们给二娘子守孝,必要茹素。一碗素面总不至于吃不起吧……”

   阿镝嘀嘀咕咕,显然被必胜居馋得够呛。

   其实余绽也馋。

   尤其是以前次次来东宁关,夜平都以“太贵”为理由,死活不肯带她进这座东宁关最好的酒楼。

   所以余绽巴不得有个台阶,立即便点头同意了:

   “那就说好了,一碗素面。不许得寸进尺!”

   主仆两个高高兴兴地进了华丽的大酒楼。

   然而必胜居的伙计却点头哈腰地将两个人拒之门外:“客官,抱歉,客满。”

   “客满?”余绽一愣。

   “吃饭还客满?这又不到正晌午!”阿镝气得插着腰冲那伙计发脾气。

   “哦,吃饭啊!哈哈!小的以为是住店,吃饭有地方,请请,里头请。包间还是散座?您一共几位?”

   伙计看清了余绽的脸庞,眼睛亮了起来,忙陪笑着往里引。

   “你们也有住么?这么贵,还客满?”余绽好奇起来。

   “有住啊!

   “咱们这后院往里走深得很,往半山腰去有不少清雅的院落。

   “贵是贵点儿,但往来咱们这个地方的,谁有多在乎钱呢?都是图个清净自在、宽敞私密的豪客们。

   “往里日自然也都住不满。但这几日……实在是,今年朝廷有消息,过完年可能要在东宁关外某地圈个榷场出来,所以如今天南地北的客人特别多。

   “尤其是有钱人,贼多!”

   伙计的脸上洋溢着“累得要命”和“打赏真多”混在一起的复杂笑容。

   “京城和西齐、南越都有贵客来?”

   余绽不由自主慢下了脚步,心里隐隐约约不安,既不愿意往里走,也不愿意再管这件事了。

   “自然的!说了么,天南地北!小的瞧着,各种有钱有势!”

   这伙计的嘴也真是够碎,问一答十,可是自己偏偏没感觉,眼珠儿骨碌骨碌地转,谈兴极浓。

   “尤其是后院住了个钱老板,每回出门,那叫一个耀眼!全都是金银珠宝!奴的老天,身上随便一件子赏下来,小的后半辈子都不用做活了……

   “听说,那是咱大夏排名第一的有钱人,啧啧啧,真真的了不得!”

   那还真是传说中的钱大省。

   不知为什么,余绽心里忽生怯意,脚底一转,往外便走:

   “算了不吃了吃不起。”

   “吃不起你进来!?”

   吐沫都说干了口的伙计登时大怒,冷笑一声:“小郎君身上的这件熊皮大氅,还是能换两碗素面的!”

   从来都受不得这种鸟气的余绽这回却充耳不闻,飞快地往外走。

   阿镝却忍不得,看看余绽走远,抬腿一脚踹在那伙计肚子上:“瞎眼长舌,狗仗人势!等死吧你!”

   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的伙计哇地一声,刚想喊,回思自己说的话,一个激灵,又赶紧死死地咬住了牙。

   让掌柜和东家知道,自己有八条命也丢了……

   都怪这小郎!

   长得恁般俊俏!

   “小,主子!咱才刚来呢!”阿镝哀求似的看着已经飞身上马的余绽。

   “不想呆了,回。”余绽任性起来,天下无人能敌。

   “可是来都来了!”

   “反正我回了。你随便。”

   “我哪儿有钱吃必胜居的面啊……”

   哭丧着脸的阿镝和魂不守舍的余绽一起离开。

   必胜居楼上临街的窗子开着一扇,一个清瘦的年轻男子隐在其后,安静看着她。

   眼神眷恋。

   正是萧寒。

   一驾马车与纵马而去的余绽擦身而过。

   车上有人娇声嬉笑:“小郎君,到地方了,快醒醒!”

   “我困欲眠君且去……啊啊啊,别掐别掐!肉嫩,掐出油水来腻了你的手!我醒了!下车,吃饭去!”

   “家主一天催八遍,也就是您,这么沉得住气……”

   “我一个医……,这种什么雅集,管我毛事啊真是的……”

   听见这个声音,萧寒大讶,眉梢高高挑起,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挑开的车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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