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第一场雪降落在京城。
这场雪不是很大,落地即化,但是仍旧挡不住人们对这场雪的热爱和期待。不少孩子甚至收集瓦片上、柴垛上不易融化的雪来玩耍。
严清歌是个大人了,没那么多闲情雅致,加上她夏天的时候那次伤到身子,根子上受了损,怕冷怕热,就窝在家里,就着热乎乎的炭炉和如意说话。
“这么说,皇帝和皇后真的去了水月庵祭祀太上皇?”严清歌对外面这几日传的沸沸扬扬的传闻,也是很感兴趣的。
这件事涉及到了水太妃,因为传闻中那串莫名其妙出现在红莲寺里的佛珠,正是先帝在世的时候,为水太妃亲手串的,后来才被供奉到水月庵。
“是呀,大小姐,现在外面有些不信鬼神的人都说,这件事其实是水太妃叫人做的。说她是为了给水家翻案,叫皇上好好的提拔提拔水家。”如意说道。
严清歌嗤笑一声。
这件事她可以肯定,绝对不是水太妃的手笔。水太妃纵然会为了水家的前途做出各种各样的事情,但却绝对不会拿先帝来说事儿。严清歌也不信鬼神,只是不知道这里面到底又是谁在捣乱了。
正说着,寻霜领进来一个圆脸婆子,正是炎王府的人。
那婆子给严清歌磕个头,道:“严小姐,小王爷这儿有一封给您的信,并信还给您送来一盒子柑橘蜜,是岭南特供的好蜜,叫您每日里喝上一点儿,别只顾着取暖,燥了身子便不好了。”
严清歌笑着打赏过那婆子,将自己今日得的几锭上好松墨给炎修羽包了几根,打发那婆子离开了。
拆开信一看,里面炎修羽说的,也是那串离奇佛珠的事情,但是和如意讲的,却不太一样。
炎修羽信里告诉严清歌,别看外面传的纷纷扬扬,且皇上和皇后也去了水月庵祭拜,可实际上,刑部的人,已经开始查了。那东西是从水月庵里出去的,八成是被人偷走的,这么一查,竟然查出来,跟那佛珠一起丢的,还有一尊乌檀木菩萨雕像。
那尊雕像虽然不怎么值钱,可是莲座里,藏着两枚高僧舍利,这东西比起水太妃供奉来的那串佛珠,还是贵重不少。现在刑部的人,就在找那串佛珠的下落。
严清歌的眉头微皱,摩挲了两把信纸,忽然唤过如意,道:“我记得是谁和我提过,严淑玉似乎去了水月庵。”
“是炎小王爷说的。”如意提点道。
炎修羽这几年爱去茶馆听说书看唱戏的兴趣不减,茶馆里面为了追求噱头,时常将近来发生的新鲜事改编一番,说给大家逗乐子,太子的一位侍妾主动要去皇庵里修行,这么大的事儿,消息一经流露,当然引发了很多人的好奇。
虽然对内情没人了解,可是因为之前严淑玉在京里面大大出名,捕风捉影下,那些茶馆里说书的人,还是假借某朝某代某宠妃的名义,编了一出狗血离奇的大戏,说的是这位曾有天下第一才女之名的宠妃和皇帝相爱相杀,最终去了皇庵修行的故事。
炎修羽听到一半儿,差点儿没把嘴里的水都喷出来,赶紧在证实了严淑玉人在皇庵后,第一时间将消息通知了严清歌。
“这件事,我总觉得,和严淑玉逃不了干系。”严清歌憋不住,来了一句。
实在不是她多疑,而是严淑玉就是这种人,别说只是皇庵,就是将她关进天牢里,她也能搅出点事儿来。
如意没想到严清歌竟然第一时间怀疑到严淑玉身上,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大小姐,这倒不至于吧。如意听人说,到皇庵里祭拜先皇的,只有陛下和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并没有去。”
“可是,我总觉得不对劲儿。”严清歌思来想去,觉得整件事都透着诡异。
没过了几天,雪才刚刚化,天气放晴,炎修羽大清早便来了封信,叫严清歌快快出去和他见面,要她和自己听书。那说书的,被他形容的功力惊天地泣鬼神,而且新说的这段书,怕是再不听,就一辈子都听不到了。
严清歌心中觉得奇怪,但还是收拾了一番,和如意一起出去了。
炎修羽在白云楼等着严清歌,进了包间,炎修羽便满脸喜意的拉着严清歌,招呼她坐下,对下面一招手,道:“快叫那说书的讲书。”
此时,因为是早上的缘故,来消遣的人倒不算太多,那说书的显然早得了炎修羽的赏钱,立刻就开始瞧着小锣小鼓,将起书来。
严清歌看着炎修羽兴奋的样子,拍了他手一下:“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哪里怪了!清歌妹妹,你听着就是。”
严清歌被他一拉,叫她对着那听书的,并没有跟之前一样腻着和她说话,顿时心里怪怪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听书上,隐约有些生气。
她气了有那么一小会儿,才被自己这小儿女的情态给惊住了。
她刚才竟是因为炎修羽一时的冷落,而在生炎修羽的闷气?这样的发现,让严清歌心里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毕竟,她可是重活一辈子的人,不是那种少女了。一时间,严清歌竟然自己被臊的脸色红起来。
收拾了一番心思,她才开始跟满脸挂着隐秘坏笑的炎修羽一起,听起那台上的说书先生在讲什么。
此时,台上那说书先生,已经说了有一小段了。
这会儿,他已经讲到了深夜里,小尼姑敲开庵里大贵人的门,羞答答的进去送茶一段儿。
严清歌一听,登时觉得不对劲儿,这小尼姑和大贵人是怎么回事?怎么听着,那么的不对味儿呢。
接下里,就是那小尼姑投怀送抱,连茶带人滚到大贵人怀里。外面的侍卫听见里面叽叽咕咕,咕咕唧唧,一个个心猿意马,身子燥热,恨不得回家搂住自己婆娘大被同眠。
说的香艳又活灵活现的段子,若是别的时候,炎修羽叫严清歌来听,严清歌肯定以为炎修羽是别有用心,来调戏她的,可是这会儿,她却越听越是沉重。
唯有旁边还有些不明就里的如意,一张脸红的已经快成柿子了。
就在台上说书先生的嘴里,那小尼姑得了大贵人的赏赐,拿到手一串佛珠,写下一首感人至深的情诗相赠大贵人,让他不要忘了她时,严清歌已经可以酌定,那说书先生说的小尼姑,就是严淑玉。而那个大贵人,绝对就是皇上。
严清歌的表情都要裂开了。
她和炎修羽互视一眼,在炎修羽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得意的“快来夸我啊”的意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台上,那说书的唾液横飞,又说起了大贵人对小尼姑恋恋不忘,再次来到尼姑庵,一种侍卫们又在听墙根。如意终于呆不住,红着脸道:“大小姐,我再去讨一壶茶。”飞也似的出去了。
这时候的故事,跟严淑玉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但之前的那段,即便那说书的添油加醋,八分假,可也必定有两份是真。也就是说,严淑玉她,哪怕没有真的献身给皇帝,做的事儿,也差不远了。
“这……这书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人说的。”严清歌想了想,问道。
“是昨晚上这说书的新说的,恰好被我听见了。我给他打点了银子,他说,是听一位禁军侍卫的贴身小厮传出来的,虽然有些东西肯定不真,但也够危言耸听了。”炎修羽道。
“这哪里是危言耸听。”严清歌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种事,细细想起来,还真是严淑玉能够做出来的。要真论地位,太子哪有现在还体富力强的皇帝般高高在上。
既然严淑玉一直得不到太子,不顾廉耻和身份,对皇帝投怀送抱,绝对是她做得出来的事儿。
而且因为有了皇帝女人的身份,即便太子再羞愤难当,也没办法对她下手了。
从侍妾变成小妈,严淑玉这一手,做的太绝了。
至于之前出现在红莲寺里的那串佛珠,也一定是严淑玉的手笔了,唯有那样,才能将皇帝引到水月庵中。
再联想之前她听到的街头出现很多女尼施粥的事儿,严清歌哪怕一贯看不起严淑玉,也不由的对她的心机拍案叫绝。水月庵里的女尼被施粥绑死在京中,即便皇帝和皇后从红莲寺移驾水月庵进香,有人匆匆回去,也不如严淑玉伺候的好,一来二去,可不是就会发生点什么吗?
这样一环扣一环,真真是叫严清歌佩服。
“每年年底时,水太妃都会去水月庵进香。”严清歌想起了在宫中知道的一件事,忽然说道:“水太妃年年进香那天,是先皇的生辰,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会陪着水太妃去。”
炎修羽一拍大腿,猛地站起来:“你是说,这件事只是她临时起意做的,她真正等的,是水太妃进香那次机会?”
严清歌对炎修羽点点头,照她对严淑玉的了解,这次的事情,怕是严淑玉看时机来临,匆忙之下做的。她本来计划献身的时候,应该是原本水太妃带着皇帝和皇后进香的那次。
不过,她还是成功了!还大大的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