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这建议不错,顾大人来了,必然喝酒。人在酒后,话就会多一些,而且他认为乔氏不在场,必然间对乔氏的防备的没那么严密,说不定能听到有用的信息。
乔氏哭的抽抽搭搭,道:“八成是将那骚狐狸的儿子介绍给旁人,叫他们提点那孽种,还能有什么事?怪我生不了儿子么!还不是当年我劳累太过,身子积下寒症,这才没法子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乔氏却不提走的事情了,看着到了下午,便和严清歌她们一起去了后面先躲着,至于她带来的两个丫鬟,则二话不说绑了起来,堵上嘴扔到柴房里了。
乔氏出了包厢,就收住眼泪,不再哭泣。
她出身贫寒,性格强硬,很少在人前示弱,后来跟着丈夫享受荣华富贵,更是说一不二,在严清歌面前偶尔失态,还算正常,但若要她一直哭,她自己也会唾弃自己。
趁着出去给乔氏弄点心的功夫,凌霄对严清歌悄悄使了个眼色,严清歌过会儿便也寻个理由出去了。
凌霄正在厨房里等着严清歌,见了她,悄声道:“你怎么请来了这尊神。”
严清歌微微一笑:“顾右相和我舅舅是多年好友,所以我借着舅舅的名义,去顾家看了一趟,发现顾夫人身边儿的丫鬟不对,给她喝的补汤有些怪怪的。回来后打听过才知道,右相大人身边儿总是带着家里的一个庶子,而顾夫人没有孩子,那庶子的母亲好像很得宠,大约便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怪不得呢!”凌霄感叹道:“顾夫人心里也是苦的很。我只希望顾大人不要真是那种会抛弃结发妻子的人。”
“不会的。顾大人不是那种人。”严清歌酌定的说道。
她敢这么说,也是因为她重生前曾经发生过的一件事。
算算时间,这件事发生在六七年后。
因为她重生前没有北蛮兵入京的祸事,顾屏山发迹较晚,但有本事的人总不会被一直被埋没,六七年后,他同样坐上了右相的位置。
但就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他家后宅除了一桩惨事,他的结发老妻因为发现家里的妾给她下毒,一怒下砍死了那位妾和妾的儿子。
顾屏山子嗣单薄,家里只有两女一子,这个儿子一去,可算是断了后。而且家中出了这种丑事,立刻被言官参上好几本,顾屏山主动辞官。
但令严清歌印象最深刻的,是他主动顶罪,说自己发妻从来不管家事,她也是受害人,如果要惩罚,就惩罚他。
当时这件事闹得朝野震动,且妾本就是奴婢,不当人看的,砍了也就砍了。
皇帝亲自下旨,免了顾屏山发妻的罪名,并亲自召御医给顾屏山的妻子看病,最终让她在六十岁高龄怀上了孩子,可谓是一桩奇事。
凌霄看她自信满满,倒是没说什么丧气话,将厨房里做好的各种美味点心都拿上一些,端了出去。
中间严清歌还通过密道回了一次福祥街新开业的这家严记绣坊,在人前露了一回脸,让人确信方才她只是在自己的屋里休息,等夜幕到来,才重新回到醉仙阁里去。
乔氏一看见她进屋,眼前一亮,道:“严家妹妹,他们已经来了,就是我家那老不死的和那个狐媚子的儿子。”
严清歌看乔氏这么等不及了,轻声道:“姐姐别急,我们来听听他们说了什么。”
乔氏点点头,抬步就朝外走,却是被严清歌一把拉住了。
只见严清歌走到床前,将墙上画着一副雪景泛舟图的画取了下来,将上头当做钉子用的巨大虎头铜环轻轻旋转几下,再一拔,墙上便出现了个小洞口。
一阵清晰入耳的话语便传了过来。
“卢大人!此言差矣!”顾屏山熟悉的话语声传来,让乔氏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哦,顾大人怎么看?”另一个男声传来,却是乔氏不熟悉的。
乔氏刚想问话,却被严清歌轻轻的捂住嘴唇,她才知道,现在这通道打开了,不但那边说话这边听得到,这边说话,那边也听得到。
三个女人摸黑坐在屋里,静静的听着那铜管中传来的声音。
一个清脆的男声接话道:“爹,让我来和卢伯伯说吧。”
看着乔氏瞬间狰狞的脸庞,严清歌领悟到,这个年轻男子应该就是顾屏山的庶子了。
顾屏山含笑说道:“宴儿知道为父的意思么?”
“知道!爹时常说的,开海禁有益无弊,不要担心那些外来的舶来品会骗走大周百姓的钱财,让我国国力空虚。我们大周也可以向他们卖东西。我大周虽不产金银宝石,但是我们有别处都不能媲美的手工匠人,我们完全可以买了原料,再做成精致的物品高价卖回去呀!就像蛮人草原上铁矿众多,可是他们根本不懂冶炼,还是得跟我们大周人花高价买一口锅是一样的,其实还是我们大周人赚得多。”
“顾大人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那姓卢的人称赞道。
“他还小,不过拾人牙慧罢了,若你问他自己的见解,看他说不说得出来。”
“顾大人过谦了。”
“不是过谦!宴儿,为父问你一件最近才发生的事儿,南郡有一新开海运港口,名曰枢州,春日海上风大,有户周姓人家,近百口人全跑海运,被风浪卷入,死亡殆尽。他们家剩余的老幼妇人去衙门击鼓,求朝廷停海运,并组织乡邻烧船,以免再有更多人命丧海口,你若是那县里的县令,该怎么做?”
那叫做宴儿的少年犹豫了半天,才道:“这……宴儿会第一时间上报朝廷,然后等朝廷发落。毕竟死了那么多人,事关重大。”
听到此处,乔氏的脸上露出骄傲而轻蔑的神情。她的丈夫说的没错,这个庶子根本就是个草包。这种小事儿,都还要上报朝廷去处理,真是笑死人了。
果然,顾屏山对那卢大人道:“卢大人以后莫要再夸他了。我常带他出来见世面,就是因为想叫他慢慢开窍,现在看来,帮助不大啊。若是当初我将他养在老妻膝下,兴许会好些,但那时总想着我和老妻或还能生出一子半女,怕她带的孩子多身累心累,可惜可惜!”
乔氏听了,面上一片沉默,但眉梢里的恨意,却隐约有松动了。
那卢大人接话道:“顾大人,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令公子这么天真无邪,也未免就是坏处。左右有你的余荫,将来日子不会太差。”
“话不能这么说,当年你我一起出身贫寒,曾笑言要眼看着三十年后那些公卿纨绔倒得倒,垮的垮,而今三十年有余,我们那时狂言断定的几家,可不是已经没什么声息了么。那还是几百年钟鼎的世家,再看你我,有什么底蕴?有何资格说护的起他。”
那卢大人想来心里也不是滋味,直道:“喝酒喝酒!”
顾屏山想来是喝得多了,带着微微的醉意叹息:“宴儿,旁人看为父现在过得光鲜,其实为父这一生,最好的时候是刚中了榜眼那年,在翰林院得授了个小小的官儿,第一次拿回家薪俸,给了你嫡母。她拿着银子,做了嫁我后头身新衣服。后来你娘嫁给我,也是你嫡母做主,不忍她一个官家小姐沦落在那种地方。以后不管我怎么样,你一定要将你嫡母孝敬好……”
那年轻男声道:“知道了爹,你说过许多次了,宴儿都记熟了呢。”
再看乔氏,已经无声的哭了个泪流满面。
看来顾屏山是真的不知道她被下毒这件事,还这么心心念念的嘱咐着那个狼子野心的庶子孝顺她呢。
这顾屏山跟那个乔大人应该是多年的旧相识,说着说着,带出来不少往事,提及乔氏的时候,总是大加赞扬,即便是严清歌这个外人,都能听出他话里对乔氏的维护和喜爱。
乔氏已经被感动的哭了好几次,一次流的泪水,比她这半辈子的都多。
好不容易顾屏山那边走了,屋里的铜管又被堵上,乔氏抹着泪水道:“这死鬼,为什么从来不当面和我说。”
“乔大人许是不好意思吧。”严清歌说道。
“都怪我,都怪我性子太硬了,从来不体谅他的难处,也不和他交心!”乔氏道:“我回家就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他必然会责罚那个小贱人和他儿子的。”
严清歌握住了乔氏的手,道:“乔姐姐,其实还有件事我没和你说,你这身子调理调理,或许还能生呢。”
“不可能了!我都是五十出头的人了,寒症那么多年,葵水都断断续续快要尽了,如何生的了孩子。到我这年纪,已经不是强求孩子的了,若能和那死鬼厮守一辈子,也值了。”
严清歌重生前知道乔氏创造过奇迹,现在她年纪还比上辈子小那么多,再生一个,应该不难,她心思一动,想到了一个人,道:“乔姐姐,我认识个神医,他欠我些人情,你只管教他给你调理下身子。但因他最会顺杆子爬,他要你帮他办事儿,可千万别答应。”
乔氏问道:“是谁?”
“那神医姐姐应该听过,叫欧阳少冥。”严清歌道。
乔氏脸上一喜。虽说欧阳少冥的人品一片狼藉,但是他高超的医术,也是不容置喙的。
“妹妹大恩大德,我这当姐姐无以为报!妹妹以后但凡有什么要我做的,只管说就是。”乔氏感恩戴德的看着严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