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h市西城郊有一座废弃多年的旧工厂,人迹罕至,杂草丛生。唯有的一条小道,通向的是厂区西南角的仓库。仓库里尘埃弥漫,蛛网遍结,充斥着一股潮腐难闻的气味。原有的窗户被厚木板一一钉封,晦暗不明的光线,给人莫名的压抑与不安。
仓库的最深处,不断地传来一个男人沙哑的哀求声。
“薛总,求你饶过我吧,我就是一时昏了头!”胡子拉渣眼窝深陷的边枫彦衣衫褴褛地趴跪在地上,脑袋被一只黑亮的皮靴死死地踩着,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我把公司还给韩家,把钱全都还给韩家,什么都还给韩家,只求薛总饶了我这条狗命……”说自己是狗简直是侮辱了狗这种可爱的小动物!
薛清珏冷眼看着被自己手下制压在地上的边枫彦不断求饶的样子,眉头皱起,眼里的厌恶更甚。韩楚越怎么会看上边枫彦这么个狼子野心却又胆小惜命的男人?!
“饶你一命?呵。”薛清珏轻嗤了一声,侧过头冷然对伫立在身边的秦武说道:“废了,留半条命。”
说完,薛清珏踩着高跟转身往废弃仓库的大门走去,渣男在的地方,空气都是浑浊的,更别说这个关了渣男边枫彦半个多月的废弃仓库。
“哒哒哒”高跟鞋在空旷的仓库踏出有节律的声响,每一步都踩着边枫彦的心跳,眼里的慌乱无措暴露了他精神的崩溃。
边枫彦吓得湿了裤子,在薛清珏身后大声哀嚎:“薛总,薛总饶过我吧!薛总,薛总,这件事不止我一个人做的,康婧那个女人也有份!”情急之下,供出了另一个凶手。康婧是他东山再起的王牌,可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抛出这最后一张牌,以求薛清珏能饶了他,他怕死,更怕生不如死。
康婧?康婧不是韩楚越的闺蜜吗?
薛清珏停下脚步,回头,冷冷地看着被废了一只招子的边枫彦,没有说话。边枫彦满脸血迹,艰难地扭过头,用剩下的左眼希冀地望着薛清珏,“薛总,饶了我,我把康婧做的事情全告诉你!”
薛清珏闻言,眉心皱得更深,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康婧的事情,她会亲自调查清楚,不需要这个渣男告诉她!伤害过楚越的人,她誓必亲手将之挫骨扬灰送入地狱!
一周后,尘苍山墓园。
“楚越,我来看你了。”薛清珏弯腰将一束纯白小菊放在墓碑前,手轻轻抚过碑上那张早已褪了色的照片,目光触及韩楚越那抿嘴浅笑的脸,眼眸里的冰冷瞬间褪去,换上了外人从未见过的温润缱绻。
“这么多年都没有来看过你,回国之后也没有第一时间来这里,你会不会怪我?”挨着冰冷的墓碑席地坐下,微微侧头,凝望着韩楚越的照片继续说道:“没有第一时间来见你,是因为我办一件事情去了。楚越,这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告诉你,怕你伤心,可不告诉你,我不甘心。”
闭眼,在墓碑上轻蹭了蹭,就像小时候抱着韩楚越的腰,脑袋埋在她小腹上摩挲轻蹭撒娇一般,只是这一次,不管她如何动作,韩楚越对她的撒娇都没有任何回应。这世上再没有韩楚越了,有的,只是一座贴有韩楚越遗照的墓碑罢了。
青山依旧,冷风冽冽,良久之后,薛清珏睁开眼,坐直身子,从西装裤袋里拿出一支锖色微型录音笔,神色凝重地看了几秒,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楚越,你不知道吧,那场车祸,根本就不是意外,一切都是你的丈夫边枫彦做的,而你的大学闺蜜康婧,是同谋……”说完,按下了录音笔上的播放按钮,随之将笔放在了地上。
录音是两个人的一段对话,一个声音,是韩楚越的丈夫边枫彦的,另一个声音,是一个陌生男人的。
“喂?”有些轻,还不能听出是边枫彦的声音。
“边老板,真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狠毒,这韩楚越是你的妻子,你竟然不顾夫妻恩情,买凶杀她。我要是有女儿,绝对不会让她嫁给你这样的凤凰男的。”陌生男人含笑说道,语气里尽是嘲讽和嫌弃。
“半个小时前我将尾款打进你的账户了,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边枫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愠怒和不耐,显然不想陌生男人再提起这件事。
“好好好,以后我不会再打电话给你了。”陌生男人笑着回答,随即却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边老板下次想再买凶杀妻子,继续找我,我给你打八折……”话未说完,就传来了嘟嘟声,是边枫彦不耐烦地挂了。
只是四句简短的对话,却足够说明,当初韩楚越出的那场车祸,根本不是意外,而是入赘她韩家的凤凰男边枫彦做的。
“楚越,这一段录音,是证据,你该相信我说的是真的了吧?我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不顾你的挽留,毅然要去美国打拼。我以为脱离了薛家的束缚,打拼出自己的事业,就有机会和你在一起了,却不想竟因此错过了你……”
“我错过了你,错过了你的婚礼,错过了你的最后一面,错过了你的葬礼……”说到最后薛清珏有点儿哽咽,那么多的错过,只因为她在二十五岁那年做下的决定。如果没有出国,如果接到请柬后回国,也许此刻,她再见的就不会是一座冷冰冰的墓碑。
那日机场送别,原来是再不相见的诀别。
“楚越,有句话放在我心里很久了,我一直不敢告诉你。”薛清珏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掌心覆盖在韩楚越的照片上,“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我以为我是不正常的,可出了国才发现,国外有那么多的男男女女在谈恋爱,更有许多恋人走进了婚姻的殿堂。爱,无关性别,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
“楚越,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凌冽的寒风吹过,除了风声,没有任何回应,而她,也只敢将心里演练过千百遍的表白说给一座墓碑听。
可即使是一座墓碑,也要抬手将韩楚越的照片遮掩住,才敢说出这番话,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她怕看到那张脸话还未说出口眼泪就会划过脸颊,嘲笑着自己胆小的过往和狼狈的此刻。
“我才出国一年,你便和那个边枫彦在一起了。边枫彦到底有什么好的?别看他穿的光鲜亮丽,他家庭条件极差,家里有四个姐姐两个妹妹,全在打工供他一个人读书,边枫彦他就是一凤凰男,不,连凤凰男都算不上,只能算做是草鸡男,你怎么就会看上他?!”也许正因为这样的出身,哄女人的手段才异常了得。
薛清珏清楚地记得,韩楚越在送她上飞机之时,哭得何等伤心,一直拉着她的手让她不要离开,说要一辈子待在一起永不分离。
眼泪花了韩楚越的妆,一向美丽的她狼狈得让薛清珏心疼,可饶是如此,薛清珏也没有选择留下,只是忍着心痛抬袖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似安慰地说道:“楚越,我很快就会回来。”
临过安检,薛清珏回头,眷恋不舍地看着韩楚越,无声地对她说了一句:“楚越,我很快就会回来。等我回来,我就告诉你我喜欢你,我们一辈子在一起。”
等她再回来,却是一辈子失去了她。
她深信韩楚越对她有很深的感情,天真的以为等她回来会等到她们的一生一世,可结果,她离开不过一年,就跟别人在一起了,还是跟一个伪装成有钱人的草鸡渣男在一起,她想不通,实在想不通,更多的是气,即便她不爱自己了想要和别人在一起那也该选好男人不是?
只要活着,不管是谁娶走了她的韩楚越,她都能夺回来,可人死了,她就算有通天的能耐,也抢不回韩楚越了。
“楚越,当初你问我,新开的公司叫什么名字,我迟迟不告诉你。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想等将来回国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我的公司,名叫越清,你的越我的清。越清,越清,越清,从一开始我就想着要和你在一起……”
人没有在一起,名字却永远地依偎在了一起,是讽刺还是安慰?
薛清珏闭上双眼,再度靠在了墓碑上,嘴唇张阖,喃喃低语:“害你的人,我已经让他们生不如死了,可就算如此,也换不回我最深爱的你。你是我的精神支柱,因为你,这些年我才能舍生忘死地打拼着,而现在,我累了。”精神支柱崩塌,动力源泉枯竭,所有的打拼都变得毫无意义,就算虐杀了渣男贱女也于事无补,只能让她痛苦的心稍稍得到救赎。
除了死亡,她还能做什么?
除了死亡,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再见到韩楚越?
无声地叹了口气,回忆着两人分别时的场景,“楚越,我想去找你,现在立刻马上就想见到你。可偌大的公司不能没有我,等我将公司卖了,把所有的钱捐给慈善机构,我就去找你。楚越,你再等等我,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薛清珏在墓园待了将近两个小时,等要起身时,才发现双腿已变得麻木,轻揉了揉膝盖,才得以缓慢站起。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再过四十五分钟就是洽谈买卖公司的时间了,不舍地望了韩楚越一眼又一眼,见时间不能再拖了,才不得不转身离开。
正要踏上台阶之时,耳边忽响起一道声音:“清珏,你会回来参加我的婚礼吗?”这是韩楚越的声音!五年前,她收到请柬之时,韩楚越的电话随之而至,说的,就是这一句:“清珏,你会回来参加我的婚礼吗?”韩楚越是她心头的朱砂痣,她的音容笑貌,这一辈子都会刻骨铭心地记住。
熟悉的声音,一模一样的话语,是她的楚越!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薛清珏回头,目光希冀地去寻找韩楚越的身影,却见耀眼的白光铺天盖地地袭来,似要将她整个吞噬。
薛清珏条件反射地闭上了双眼,等睁开眼时,看到的却不是冰冷的墓碑,也不是寂寥的青山,而是穿着一身经典黑色职业套装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的助理――安奕,而她的左手,正用力地捏着一张鲜红色的请柬。
薛清珏皱眉,疑惑地扫了一圈,一百二十度弧形全玻璃墙,长约三米的降香黄檀木办公桌,红木书架,仿古屏风,还有眼前跟随自己多年的助理,这是越清集团总部的总裁办公室?她不是应该在h市的尘苍山墓园吗?愣神之际,安奕的声音传来,将她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薛总,真的不需要订回国的机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