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5日,清晨六点。距离夏州交流团来访江霖,还有六天。
玄阳照例从床上爬起,点了根安神香后便开始洗漱。
可当他拿起终端一看,来自张修靖密密麻麻的未读消息占据了整个屏幕。
张修靖:玄兄!在么?江湖救急!(5:34)
张修靖:玄兄,此事的确难以启齿,但贫道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你能不能先借点钱给我?(5:36)
张修靖:玄兄!你还没睡醒吗?以前你不是深更半夜就起来练武了?(5:37)
张修靖:臭龙!爆点金币!你再不回消息贫道就要饿死了!(5:59)
玄阳挑挑眉毛,注视着张修靖那个招财进宝的符咒头像陷入沉思:难道不知道他平时都是六点起吗?
话说张修靖确实也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他了。
于是,玄阳拨动屏幕,开始编辑信息。
玄阳:才醒,什么事?
张修靖:哎呦你可算回消息了!贫道没钱吃饭,能不能借点信用点给我?(可怜兮兮)
玄阳:AAR的薪水貌似也不低,你还会没钱用?
些许暗淡的手机屏幕上倒映出玄阳颇为无语的眼神。
张修靖:哎呀,说不清楚!这样,麻烦你现在来一趟总部,贫道还有事找你帮忙!
………………
AAR地下总部轻铁站。
玄阳刚一下车,远远就瞥见一个高瘦的身影突兀地伫在站台边,一边搓着手,还一脸望眼欲穿的神情,整得好像在等自己的初恋情人一样。
“玄老兄,你可总算来了!”
“两万信用点,已经转过去了。”
闻言张修靖赶忙从衣兜中摸出手机,接着露出个满意的笑容。玄阳注意到他的手机壳还是那个印着八卦图的,估摸很久没换了。
“哈哈哈,多谢多谢,回头送你两张符。”
“跟我说说吧,怎么总是跟我借钱?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玄阳抱着膀子,语气中有一丝审问的意味。他倒不是心疼这些钱,只是好奇张修靖为什么这么........不会理财。
按道理讲,修道之人最应该远离钱这种俗物才对。
“哎呀,别急别急。走!跟贫道去吃个早饭,边吃边说!”
张修靖倒是毫不在意,他抱着玄阳的肩膀又走向轻铁,丝毫不顾对方抗拒的动作。
霖雍区,老街。
早餐店的锅炉升腾起白色的蒸汽,在清晨的空气中渐渐飘逝。在现代建筑飞速更迭发展的江霖,这些保留于上个世纪的古董早餐店,自然也成了江霖市一道别样的风景。
“我说........慢点吃啊......”
玄阳注视着面前正捧着碗大快朵颐的张修靖,目光颇为无语。他伸出手指擦擦被油脂一层层渗透的木桌,就猜到这东西的年纪可能比他都大。
“........?”
张修靖闻言一头从那一看就放了变态辣的米线碗里拔出来,鼓着眼睛疑惑地看看玄阳,接着继续专心对付他的早餐。
一阵风卷残云席卷八荒,连汤都不剩的碗连着双筷子一起被扔到了桌上。
而始作俑者张修靖则幸福地微眯双眼,一边打着饱嗝一边用牙签剔着牙。
“啊,吃饱咯。几年过去了,味道还是这么好......”
“所以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不急不急~”
张修靖伸伸懒腰,毫无形象地揽着玄阳的脖子,“走!陪贫道去一趟浔灵寺。”
“去那干什么?”
玄阳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这浔灵寺并非道家道观,而是供奉佛家的寺庙。
这两教在夏州就是一对冤家,但关系说起来还是挺微妙的。为了争夺教徒与信仰,他们常常在暗地里较劲,给对方使绊子。
但二教的行事理念又都是为了天下苍生,所以在面对某些天灾人祸时佛道两家会不谋而合一起戮力扶难。历史上,当夏州面临外敌入侵时,道家子弟与佛家僧侣曾不止一次并肩作战。
张修靖口中的浔灵寺坐落在霖雍区东部雨湖的湖岛上,是江霖一带最大的佛家寺庙。
“捐钱啊。”
张修靖知道怎么说都瞒不过玄阳,索性直接摊牌道。
“因为一些原因,夏州的道观都不怎么待见我。世俗人建立的慈善机构又不可信,我捐款只能去浔灵寺了。”
浔灵寺不仅是江霖最大的佛家寺庙,其实也是江霖市最大的慈善机构。僧侣们每年会从香火钱中拿出三分之二捐献出来,所以他们在社会的声望很高。
“你吃饭都要借钱,还想着去捐款?”
玄阳很诧异,要行善也至少要在保证自身温饱的前提下进行吧。
张修靖只是神秘地从兜中掏出一叠厚厚的信封朝玄阳扬了扬,然后赶忙又揣入怀中。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感叹。
“玄老兄你不知道,我们这些修行道行的,只要沾了些道术,就肯定一生都会有五弊三缺缠身。”
“这所谓五弊三缺,要么注定一生孤独,要么在官运坎坷郁郁不得志,而要么,就是这一生都与财富无缘。”
张修靖随即指了指自己苦笑道:“我就是个缺钱的命,我要是留的钱太多会被克死的。”
玄阳闻言陷入沉默,但张修靖倒是毫不在意,似乎无论遭遇多少挫折与不公,他还是那个永远的乐天派。
“走了,玄兄!”
霖雍区,雨湖,浔灵寺。
入眼的是一面水面宽广,景色秀丽的湖泊。因远离中枢区的赛博建筑,绿植森森的这里显得格外生机盎然。
薄薄的雾气从湖面飘起,将中央的湖心岛盖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充满东方韵味的庙宇平静地坐卧在岛山的环抱中。
原本香客络绎不绝的山径却无比冷清,这是因为浔灵寺的规定。在每周特定的一天,所有僧侣会聚在一起诵经,在今天寺庙是拒绝接待普通香客的。
“照你的说法,那你还不是普通香客?”
“那可不,我这几年游历四方赚的钱基本全捐到这了,以至于浔灵寺的方丈都和我熟识。”
张修靖此刻正七手八脚地往身上套各式各样的装备,好像待会要去的非什么佛门胜地,而是啥森罗地狱似的。如临大敌的模样弄得玄阳不明所以。
“浔灵寺有个看门和尚,跟我有点小小的私人恩怨。以至于一见面就要大打出手,别人拦都拦不住。我到时候躲你身后,玄阳你记得把他支走再进去。”
见玄阳不解的样子,张修靖舞了舞手里的铜钱剑颇为不忿地解释道。
“贫道其实也不怕他的,但浔灵寺的方丈特意跟我交代过,要来尽量不和那和尚接触。因为那和尚身份特殊,据说是哪座名山下来的。哼,但即便如此,贫道也不虚他。”
“有这回事?放心,有我在,他不会伤到你一根毫毛。”
说话间,二人便已来到古朴的大门前。望着镶满金色铆钉的门面。玄阳轻轻扣响,张修靖则急忙躲到他的身后。
“阿弥陀佛。”
开门的是个浓眉大眼的和尚,粗犷的脸上是极其不符的和善神色。一袭袈裟下是宽松衣物都遮掩不住,堪比钢塔的强壮身材。
“施主请见谅,今天鄙寺不接待香客。施主还是请回吧。”
那和尚大概是看玄阳生得仪表堂堂英武不凡,说话倒也挺和和气气。
玄阳不着痕迹地瞅瞅和尚那光秃秃脑袋上的戒疤和手上的粗茧,十分有礼貌地回应道:“高僧请见谅,我和贵寺的方丈熟识,故今日第一天来就特意找到这了。”
玄阳说到这又顿了顿,拱手道:“请问高僧尊姓大名,若就此通融在下他日定会报答!”
那和尚面色明显迟疑了一下,“贫僧姓金名雷,答谢什么的就不必了。既然施主与方丈熟识,又是远道而来,那施主便请进吧。”
名为金雷的和尚让开了道路,但他就这么杵在门边,似乎想等着玄阳进来后便把门关上。
但这样一来张修靖就进不来了。
“额,要不金兄先去通报一声?”
“不,还请施主先进来。待到殿前后再待贫僧去通报。”
“................不是,秃驴,你咋这么犟。”
似乎是再也忍受不了了,张修靖提着铜钱剑从玄阳的背后走出。
随后,玄阳便亲眼见识到了金雷的脸色变幻速度到底有多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