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意识完全陷入混沌之前,我只记得我把艾琳带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
没有然后了。
唤醒我的是第二天的汽笛和耀眼的阳光,我揉着脑袋,呻吟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很快就惊恐地发现,房间的装饰和布局都和我记忆中有极大的偏差,我也不像平常一样穿着衣服,而是赤条条的。
我晃了晃脑袋,有关昨夜的记忆如潮水一般从脑海深处涌了上来。
即便现在回想起来,那也的确是一个疯狂而美好的夜晚,我从没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有些无奈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艾琳还熟睡着,嘴角挂着一抹甜蜜的微笑,我试着让自己的动作尽可能地不发出任何声音,我可不想吵醒她。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我蹑手蹑脚地穿好了衣服,尽管这让我心里一阵苦闷我看起来就好像一个逃离事发现场的小偷一样。
但说实话,我这会脑子完全乱成了一团,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或是该说些什么,她会让我负责吗?但我从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走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我尽力让自己的思绪变得清晰。
“勇敢点,萨伦,”我深吸了一口气,这样对自己说道,“你现在可是在一艘船上,你没办法跑掉的。”
我又深呼吸了几口,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坐在床上揉起脑袋这能帮助我放松,舒缓我紧张的心情。
我很快想开了,我根本没办法跑掉,除非我跳海逃跑。而且那也不是一个正常的男性应该有的表现。
我下定了决心,重新拉开自己的房门,我得回去找艾琳,把这个事情说个清楚。
在去她房间的路上我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她会接受这个事实吗,我是说,她看起来比我没大几岁,这种事情应该同样对她造成了不少冲击。
我站在她的房间门口,艾琳已经起了,我能听到房间里面传来的水声。
我大口深呼吸了好几次,最终还是伸出拳头,轻轻敲响了她的房门。
“来了,”她好听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没过多久,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艾琳漂亮的脸庞出现在房门的后面。
“噢!科特先生!”她看到是我,显然十分惊喜,立刻把房门拉了开来,“请进,你忘了什么东西吗?”
“叫我萨沃斯吧,”我有些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才迈步走了进去,“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
“看看我吗?”艾琳闻言笑了起来,风铃般的悦耳笑声回荡在房间里,让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你真是太贴心了,萨沃斯。”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叫我的化名,而不是“科特先生”让我觉得很高兴,我替她拉开一张椅子,自己也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去。
“那么,呃,”我挠了挠脑袋,竭力让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不那么尴尬:“关于昨晚的事情……”
“关于昨晚吗?萨沃斯,”艾琳又捂着嘴轻笑了起来,她挽着袖子站起身,替我倒了一杯咖啡,“别担心,虽然我也的确是第一次,但我并不会要挟你什么。”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急忙摇摆起双手,然后接过了她的咖啡,“谢谢。”
手上的咖啡很香,让我不由自主地举了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小口,“我能知道一下为什么吗,艾琳,我是说,关于这一切。”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说,也不用勉强。”怕她误会我在逼迫她,我又立刻补充了一句。
然后我不再说话,只是握紧了咖啡杯,紧张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紧张,这让我想起了第一次看到莎莉的时候,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我可能爱上艾琳斯拉亚特了。
这让我内心萌生出一阵强烈的罪恶感,一种背叛别人的负罪感吞噬着我,但我依旧十分紧张,急切地想要听到对面丽人的答案。
“哦,没什么不能回答的,萨沃斯,”艾琳站了起来,轻轻的抱住了我,“答案很简单,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我有些诧异,我在脑海中过了好几十种可能的情况,但我没想到会这么简单直接,“你,喜欢我?”
我是那么的诧异,以至于把同一句话失态地问了两遍。
“是的,萨沃斯,”艾琳笑了起来,她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紧紧抱住了我,“抱抱我。”
我颤抖着伸出双手,抱住了她玲珑有致的躯体。
“你的音乐很迷人,萨沃斯,你的人也是,”她就那么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说道,“我在斯特兰有不小的……势力,所以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人。”
“但你,我很感兴趣,”她抬起头,目光迷离地看了我一眼,“你的音乐是那么的动听,只有那些诺曼人才能和你媲美,你能言善道,风趣幽默,有时候又有些可爱,你不会因为我的身份或是气场来阿谀奉承,我能看出来你没有多少钱,这让你这点品质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一开始,”艾琳松开了我,拉着我走到床边坐下,“我只是想认识一下你,因为我的确是一个音乐爱好者,”她冲我笑了笑,侧脸同样美不胜收,“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我那时候就知道,我爱上你了。”
“我不知道你是否相信一见钟情,萨沃斯?”她握住我的手,双眼直视我的双眼,“但我相信,当我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人生中第一次一见钟情来了,而我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我听着她情深意切的话语,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出莎莉的笑脸,我不是不喜欢艾琳,但内心的负罪感一直在拒绝让我更进一步。
“对不起,艾琳,”我狠下心,一把把她推开,“有些事情我得自己想想。”
“怎么了,萨沃斯,”似乎见我面色痛苦,艾琳关心地凑了上来,“你似乎被什么事情困扰了,所以你才对我说出了那番话,对吗?”
也许跟她说说是个好主意,我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莎莉的死憋在我心底太久了,我的确需要找个人倾诉一下。
“我曾经有过一个爱人,”我嘶哑着嗓子开了口,“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会儿我才十二岁。”
“跟我说说她吧,”艾琳没有露出任何不快或是伤心的神色,而是认真地看着我,双手握紧了我的双手,“能让你念念不忘,她一定是一位很出色的女孩。”
“她叫莎莉,”我很快陷入了回忆当中,脸色变得有些痛苦,“她是一个残疾女孩,少了一条腿和一条胳膊,但她很乐观……”
我说到这里,记忆里压抑的情感像是洪水决了堤,奔涌着淹没了我,我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呜咽着哭出了声音。
“我曾经有过一段心情无比黑暗的时光,做着见不得光的活……她的乐观帮助了我,”我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道,“但我最后害死了她,我们去参加了一次探险,我找到了一个密室,和宝贝,领头的负责人和我交恶,后面发生的事情……我想我不必多说了。”
“她牺牲了自己,让我得以逃出生天,但时至今日,我却依旧没能替她报仇雪恨,我时常会想起她的笑脸,这让我一直觉得无比亏欠她,这是我欠她的。我的确也喜欢你,艾琳,但这会让我觉得我背叛了她。”
说完最后一句话,眼泪如同小溪一般从眼中流下,我捂住自己的脸庞,哭的就像刚刚失去父母那天一样。
“没事的,萨沃斯,没事的,”艾琳的声音变得无比柔和,她把我搂到自己的胸前,轻轻地用手拍打我的背心,“这不是你的错。”
多亏了她的安抚,我渐渐地安定了下来,“我很抱歉,艾琳,”我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愧疚地说道,“但我……”
“你的想法是很愚蠢的,萨沃斯,”艾琳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了我的嘴,“你的…莎莉一定也希望你现在一切都好,”她面带忧伤的说,“我不指望我能立刻劝服你,但至少让我跟在你的身边照顾你好吗?别忘了,你还需要一位导游。”
说到最后,她活泼地朝我眨了眨眼睛。
“没问题,艾琳,”我破涕为笑,说出心里的故事和内疚感让我觉得好受了不少,“我很乐意有一位漂亮的女士与我同行。”
“那就一言为定,”她伸出一只手,“除非遇到不可阻挡的原因,否则你,萨沃斯科特,或者我,艾琳斯拉亚特,都不允许不辞而别,以光明神的荣光起誓。”
“以光明神的荣光起誓。”
我伸出一只手,和她紧紧地握在一起。
◇◇◇◇
有了艾琳的陪伴,接下来的日子里充实了不少,她是我演出最忠实的听众,每次演出都会买到最前面的位置这样我们就可以看清彼此了,这是她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做的理由。
她说的没错,每一次演出,我都能清楚地看到坐在台下的她的笑脸,这往往能让我的心情一起愉悦起来,表演也变得更加出色。
很快我就在整个一等舱区域出了名,船上所有的贵客都知道他们中间出了一位无比优秀的鲁特琴师,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我在回房间的路上,也有越来越多的人会喊出我的名字,笑着跟我打招呼。
我也并非没有收获,在每天的演出之中,金普洱反而成了嘴不重要的收获,我的表演技巧和乐理知识都在日复一日的表演之中越来越好,我能想起越来越多儿时听过的琴谣,费拉先生也无偿提供给了我很多在斯特兰和埃因霍芬广为传唱的歌谣琴谱。
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些,随着和艾琳日复一日地相处,我能感觉到,我内心的某种障碍正在越变越小。
我看着她的脸会变得怦然心动,看到她的笑容也会不由自主地呼吸加速,我想这是一个好兆头,对吧?
哦,当然还有一些旖旎的,美好的部分,我时常会去艾琳的房间待上一会,我们会深入地交流一番,艾琳总是毫不掩饰对我的情感,这让我在被负罪感折磨的同时,也觉得十分快乐。
这事情发生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在下午,有时候在晚上,有时候甚至在早上,在其他客人看来,我和玫瑰夫人活脱脱就是一对恩爱的情侣。
我是说,我们会一起去音乐厅,我的每次演出她都会来,我们还会手挽着手一起去餐厅吃饭,有时候也会一起去甲板上放风,来看,这都是一对情侣会做的事情。
但我内心仍旧有一些就坚硬的部分始终无法消退,我想我需要一些契机,但我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时候。有时候我看着艾琳的笑脸,内心总会涌起一分对她的愧疚,她从没要求过什么,这是我欠她的。
有佳人作陪,一个月的时间很快悄然流逝,在这期间我还和船上的客人一起过了一个神恩节,费拉还带着客人们替我举办了一个生日宴会。
生日宴会上的气氛非常热烈,所有人都惊讶于我的年龄,最好笑的是艾琳,虽然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听到我只有十六岁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长大了嘴巴。
餐厅替我准备了一个特制的巧克力蛋糕,这让我到现在都印象深刻,那天的蛋糕,生日宴会,还有最后的蛋糕大战。
这些算是我生命中难能可贵的美好回忆,所以到现在它们才变得更加清晰,在我……按你们的说法,波澜壮阔,我自己则会评价为饱受折磨的生命里,这些往事是我最珍贵的宝物。
总而言之,旅程就在这种轻松的氛围中达到了终点,一月四号的早上,船上的汽笛鸣响了三遍,船长的声音通过广播在晨光少女号的各个角落响了起来。
“尊敬的客人们,我们即将进入卡波菲斯港,希望你们享受了你们的旅途时光。”
远处传来海鸥的叫声,卡波菲斯那一望无际的港口已经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
很难用语言形容我看到卡波菲斯港时内心的震撼,斯特兰共和国的科学水平果然不是谣言。
如果说卡波菲斯港是一座优秀的深水港口,那埃因霍芬首都的港口就只能算是一座破旧的小渔村。
我站在甲板上,感受着迎面吹来的舒适海风,远处的卡波菲斯港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
斯特兰共和国,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