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的主人站在街边,穿着杏色的长裙,怀里抱着琵琶,正是傍晚时才见过的艾小舟。
楚云清看她一眼,开口道:“这时候你不在淮水河上唱曲,怎么还在街上溜达?当心被泼皮掳去祸害了。”
他这话对一个女子来说,可算是恶毒了。
艾小舟莞尔一笑,“你这怎么还急了?”
楚云清冷哼一声,不想理她,但脚下并未离开。
“你是泼皮吗?”忽地,艾小舟走近,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楚云清不悦,“你什么意思?”
艾小舟走过来,娇俏的脸上带着羞涩,眼帘微颤,好像不敢看他。
“你要是泼皮,人家倒真想被你祸害呢。”
声调婉转不胜娇羞,欲拒还迎让人难以自持。
楚云清却打了个冷颤。
“有话就说。”他朝旁退了一步。
“今夜倒是热闹。”艾小舟挽了挽头发,也不逗他。
“你来这,就是瞧热闹的?”楚云清问道。
艾小舟摇头,“我是想见见六扇门的来人。”
楚云清心中一动,想到了刚离开不久的顾禾。
艾小舟看见他的眼神,当下眯了眯眼,“那人就在你堂口里?”
楚云清知道还是自己心绪变化浮于表面,被对方试探出来了。
“人刚走。”他点头。
艾小舟皱眉,她也是刚来,但路上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之人的行踪…等等!她忽地想起方才走过的一大一小的两个女子。
“是两个女人?”她问道。
“两个?”楚云清摇头,“一个。”
艾小舟看他半晌,判断他说的是真话,没有骗自己。可据她所知,京城六扇门里并无女子当差。
“她叫什么?”
“之前她问我关于你的消息,我也并未明言。”楚云清道。
艾小舟点点头,“你倒是个实诚人。”
楚云清没说话,实不实诚又能怎样呢,混江湖,靠这个可活不下去。
“看你样子,今晚是受了不少挫折。”艾小舟随口道。
既然六扇门的人已经走了,她便没什么要紧的事了。
楚云清道:“官府对我们动手了。”
艾小舟一怔。
“安清和的人,在雪月楼杀了方震几个,又杀了晏红染。”楚云清道:“他想掌控渊行帮。”
“区区捕头,竟如此大胆?”艾小舟有些惊讶。
楚云清想了想,道:“其实,我是官府安插在渊行帮的卧底。”
艾小舟何等聪慧,联系方才之事,一下便想明白了。
“是这府衙,想掌控渊行帮?”她说。
楚云清点头。
艾小舟惊讶道:“想不到你这等穷乡僻壤的地方,还有人有如此魄力。”
渊行帮是太渊州第一大帮,如果真落入官府之手,若传入江湖,那对朝廷的声望打击是极大的,必会引起江湖各派的声讨,甚至会有宗门出面。
不得不说,定下这计划的谢玉尧或安清和,有野心,也有足够的器量。
艾小舟看出楚云清的神情中,有落寞和颓丧,不免笑了笑,“看来,你这是被抛弃了。”
抛弃?楚云清想了想,或许是吧,自己可能在一开始,就是个弃子。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艾小舟问道。
“计划?”楚云清一愣,然后沉默下去。
艾小舟眼睛瞪了瞪,很是不信的样子,“不会吧,你就这么甘心被当成弃子?”
“还能如何?”楚云清道。
艾小舟摇头,“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楚云清。”
楚云清笑了笑,“你我才见过一面。”
“神交已久。”艾小舟笑着点头。
楚云清不信,觉得这城里来的小姑娘满口谎话。
“从你定计抓陈五开始,我就关注你了。”艾小舟道:“你不是个莽夫,所以我才会找你合作。”
楚云清心下一笑,想到了顾禾此前所说,让自己做事不必考虑太多,一力破十会便是。
现在,这人却说自己不是莽夫,真是有些好笑。
但他却笑不出来。
“晏红染死了,等明日帮里的人就会发现,东市已经成了一盘散沙,而且,安清和与陆景之间肯定有了交易。”楚云清说道:“大势所趋,再多的计划又能怎样?”
艾小舟眼神闪烁,“东市一盘散沙,南市也是如此,那为何,不让整个渊行帮都这样呢?”
楚云清一愣。
“只要人死了,不就好了么。”艾小舟微微一笑。
楚云清下意识问道:“什么意思?”
“只要知悉整个计划的人都死了,所有的筹划,不就跟从来没有一样么。”艾小舟淡淡道:“一切就回到了原点。”
楚云清张了张嘴,“你是想说,杀了陆景他们?”
艾小舟轻笑道:“还有安清和,谢玉尧。”
明明是不含丝毫烟火气的话语,却仿佛是一阵凉风,绕过楚云清的脖颈,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而这份冷意仍是萦绕不去,直钻进他的心里。
楚云清低着头,双拳微微握紧,不知在想些什么。
艾小舟抱了抱琵琶,斜睨了他一眼,“怎么,吓着了,还是不敢?”
楚云清肩膀有些颤抖。
艾小舟‘嘁’了声,不无鄙夷道:“你跟晏红染的关系应该很好吧,那晚在淮水楼船上,我一看就知道你俩关系不一般。现在她死了,你就这么无动于衷?”
楚云清没说话。
艾小舟摇摇头,“你还是不是个男…”
“哈哈哈。”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笑声打断。
大笑有些释然后的豪迈,更有无矩的狷狂,眼前的人抬起了头,英朗的脸上可见桀骜,冷冽的眼神里透着坚定与野性的张扬。
楚云清恣意地笑着,艾小舟小嘴张了张,有些愕然。
这憨货,突然犯什么病?
“你说的对,只要人死了,一切的事情就都解决了。”
楚云清的语气里丝毫没有先前的颓唐,他此刻心念通透,体内气血与真气呼啸如龙,好似斩断了枷锁,挣脱了原先的束缚。
艾小舟反倒缩了缩脖子,唯唯诺诺,“你该不会,真的想杀谢玉尧吧?那可是知府啊,好可怕。”
话虽怯怯,可她眼中的无法无天和跃跃欲试,无不在表明,这话就是说说而已,听听也就罢了。
来太渊州憋了这么久,可给她憋坏了,不生事、不杀人,那还叫锦衣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