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清睡醒了,眨巴眨巴眼睛,发现天色都暗了下来。
他走出门去,一眼便看到了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的青翡,以及几步外坐着的晏红染。
“青翡,红染姐。”他有些惊讶,也有些不好意思。
“醒了?”晏红染站起身来,笑道:“看来我走的这段时日,你很累嘛。”
楚云清一愣。
晏红染走过来,一揽他的肩膀,调笑道:“来跟姐说说,是哪家的女子?”
“没有。”楚云清肯定是否认。
“就算是青楼画舫里的姑娘,也没事儿。”晏红染道:“都是苦命女子,只要相中了,姐去给你安排。”
楚云清肯定道:“真没有。”
晏红染笑着推了他一把,方才当然是开玩笑,她自是知道这小子洁身自好,跟方震等人可不同。
“你呀,要知道,太渊城虽然是州城,但跟京城比起来,还是乡野之地。”晏红染道:“等你到了京城就明白,什么是天下枢纽,何为繁华。那里的姑娘,也不是咱们这小地方能比的。”
楚云清听出她话中似有萧索之意,却也懂事地没问。
“看了京城女子,难道连红染姐也自惭形秽吗?”他笑道。
晏红染一双丹凤眼眯了下,凑过来,危险道:“你说什么?”
楚云清个子高,她要矮半头。
此时两人离得近,凑到颈下来问,吐气如兰,楚云清甚至能闻到一缕清新的香味,很难形容,但就是心中一下开阔,突然有些欢喜起来。
他直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俏丽,半晌说不出话来。
晏红染也觉出尴尬,虽然脸上不见羞怯,眼神却闪躲了下。
边上,青翡适时轻咳一声。
楚云清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然后道:“去哪喝酒?”
说起这个,晏红染当即哼了声,“就去你经常去的那家酒馆。”
楚云清一怔。
“我也想去尝尝,那家的酒水到底有多好,才能让你这滴酒不沾的人常常过去。”晏红染道。
楚云清心中一跳,他倒不是滴酒不沾,只是帮内聚会耍乐时,他也就喝几口意思一下而已,并非嫌弃酒水不好,而是怕一旦喝醉了,会将心中压抑多年的苦闷和秘密说出来。
那样死的不只是自己,还会连累其他人。
所以,他极少喝酒,更从没喝醉过。
楚云清连忙道:“那里的酒勾兑了不少水,但价钱便宜,李二他们手里存不住钱,去那也能解个嘴馋。”
晏红染柳眉一挑,“你紧张什么?”
“我哪有。”楚云清神情如常。
“听说那的女掌柜长得很美?”晏红染道。
楚云清摇头,“中人之姿。”
晏红染笑了,“以往你可不会对一个女子的容貌随意评价,看来你俩真的很熟。”
她的语气虽是带笑,但以楚云清对她多年的了解,此时对方心中,已然是对陈文静好奇起来了。
是以,若再阻拦,恐怕会弄巧成拙,更惹她怀疑。
“偶然相识,毕竟她那酒馆就在咱们地盘上。”楚云清道:“既然红染姐想去,那咱就去那,青翡去吗?”
边上,一直听着两人说话的青翡下意识看向晏红染。
“一起去吧。”晏红染轻笑道:“听说那女掌柜按腰的手法很绝,让某人流连忘返,咱们也去试试她的手。”
楚云清有些尴尬。
青翡点点头,去备马车了。
……
马车行得不快,傍晚时分,路上并无太多行人。
车里,两人端坐。
晏红染手挑车帘,外面的风便吹进来。
“帮主入棺了,陆景等人在守灵。”她说。
楚云清听后,不由看了她一眼,看到的是平静的神色,眉眼之中却有几分薄怒。
他知道,石崇山对她有知遇之恩。
彼时晏红染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逃难来太渊城连饭都吃不饱的小姑娘,后来冲撞了石崇山巡视的马车,也没被怪罪,反而得以入帮,混了个有碗饭吃的闲差事。
不过晏红染人虽小,可心狠手黑,渐渐传出了名声,也得以换得帮内武功秘籍,可以习武。
之后,晏红染习武天赋逐渐展露,一路高歌猛进,名头传进了石崇山的耳朵里,便被提拔正式入帮,后来更是坐上了堂主之位,也是渊行帮自成立以来,唯一一个由女人当家的堂主。
可以说,如果没有石崇山的支持,就不会有晏红染的今日,不管是身份还是地位。
但现在,石崇山死了,晏红染却不能去守灵,因为帮内有规矩,非家眷,女子不得守灵。
“狗屁的规矩!”晏红染冷冷道。
楚云清眼帘低了低,心里想的,是要不要就此趁热打铁,鼓动对方争夺帮主之位。但这虽然是陈文静吩咐的差事,也是自己现在的任务,可此时所面对的人,是晏红染,他有些不忍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老实讲,对她,就是狠不下这个心去。
这时,晏红染看过来,“你怎么了,欲言又止的?”
楚云清想了想,还是斟酌道:“现在帮主之位空缺,陆景等人肯定是有想法的。”
晏红染闻言,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楚云清硬着头皮道:“红染姐想当帮主吗?”
“想。”岂料,晏红染直接道。
楚云清一愣,他本以为对方还会搪塞几句,或者说调侃自己,唯独没想到,竟会这般回答。虽然是往自己心中预想中的发展,但这么一来,反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晏红染看着他,轻笑道:“从我当年在街边偷了包子,冲撞到帮主的马车,差点被他的车夫一刀砍了的时候,我就只想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
楚云清抿了抿嘴。
“我如果当上帮主,你就是堂主啦。”晏红染笑了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云清唯恐对方误会是自己想上位。
“当帮主不容易啊。”晏红染叹了口气,身子朝后靠着,“陆景势大,支持他的人不少,可惜我是一介女流之辈,争不过他们。”
楚云清下意识想要开口,但当目光不经意间扫到对面那人的神情时,话便生生咽了回去。
那是面朝窗外的侧脸,白净之中透着唯美,但薄唇抿成一线,眼神似是看向窗外,却总有余光落在自己身上,斜睨着,闪烁着寒光,如临渊般令人心悸。